第74章 第74章

郑玄玑猜测江樊二人在大典之后不会多留，果真如此。

        大典结束之后的第三天，两人便向新任的太极观观主辞行，同时还带走了郑玄玑和孙妙真这对师徒。

        回程多了两人，直接打乱了江樊的计划。原本他打算一路游山玩水，缓缓归家，此刻却只能想方设法一路急行。以至于，他们从京城到达飞凤山花费了两旬左右的时间，返回却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光景。

        “前边便是祁山。不过，寻常人平时不能随意上山，今夜只能委屈师伯和师兄先在我们府中暂行安顿了。”赵妙元挑起帷幔，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道，“明日一早，我会往宫里递信，将你们到来一事，悉数告知陛下。等到陛下传话回来，你们就能上山了。”

        “或者，一会儿我让守山的士兵往山上递个口信，让师父和师兄明日下山来见你们？”赵妙元想了想，又道。

        “你不必多操心。”郑玄玑安慰赵妙元，“既然来到京城，我们自会守京城的规矩。一切都按你先前说的来。贸然往山上传口信，可能会连累你师父师兄。”

        “师父说的在理。”孙妙真也认同郑玄玑说的话，“不过，我们就这样直接住进你家，没有关系吗？会不会惹得你夫家不满？若是不便，可以带我们到最近的一个道观挂单。”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江樊很快接话，“而且，如果任由你们去随便的什么道观里挂单，那问题才大呢。”

        关于这其中的龌龊苟且，江樊心知肚明，关键时刻也不想藏着掖着，借着赵妙元挑起的那点空间，转头提醒。

        “太极观和国师府之间的联系太深。在天家眼里，进了这京城，你们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了。随意的一个无心之举，都有可能成为他人猜忌，进而攻讦国师的理由。”

        “‘周苗’！”赵妙元紧皱眉头，对江樊的这番话表示不赞同，“你这话说得太过。”

        “两位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最好还是相信我所说的话。”江樊少有的没有理会赵妙元的情绪。

        “这里是天子脚下。国师府在这里太久了，早就不仅仅只是历任国师的居住之所了。”江樊继续说道，“这里的人，心眼比外边儿的多生出好几个。这里的道士，也都跟久居山中的那些不太一样。真正淡泊名利，什么都不图的，屈指可数。”

        若是一般人，江樊绝不会这么好心地，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但是他们二人跟李玄诚一样，也是自太极观而来。虽然江樊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前来京城的目的，也不太在意。可是却不能任由着他们胡来。须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与国师府牵连上，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多谢提醒，是我思虑不周了。”孙妙真说道。

        郑玄玑一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孙妙真猜想江樊的这番话，更多的是对自己说的。

        虽说他在临行前，早就对即将会在京城遇到的一切，做足了心理预设。但是江樊的提醒，却是他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内容。明明还在城郊，孙妙真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这段日子里，他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难怪早前郑玄玑一再提醒他。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内心坦荡，不必去考虑这诸般许多。”赵妙元见气氛有些凝滞，开口说道，“他这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师兄听过便罢。京中虽然不比山上，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过活的。”

        两人各执一词，孙妙真在巨大的压力之后，忽然豁然开朗。郑玄玑在一旁看得分明，嘴角含笑，平静道：“城门就快关了，咱们还是先进城吧。”

        城内的繁荣很快让马车内的人心情一松。于赵妙元和江樊二人而言，他们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而对于郑玄玑和孙妙真来说，他们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喧嚣的人潮声背后，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但此刻，他们却从这些声音里，感受到了与一路来的经过的城镇里无二的闲适。

        马车一路行进，距离京城最中心的三条大街越来越近，然后忽然在一个拐角处停下。

        “怎么了？”赵妙元问道。

        “有人拦着。”江樊不动声色地向马车里传来讯息，“是宫里的人。”

        赵妙元闻言连忙挑起车厢的帷幔，看见不远处果然停着辆马车。瞧形制相当低调，若不是她认得站在马车边上的人，她都要以为对面停着的是普通商户人家的马车了。

        “敢问是有什么事吗？”赵妙元蹲坐在江樊的身边，神情淡然。

        “妙元上人请恕。”那名国君身边最是得宠的近侍谄媚地赔笑道，“我家主子听闻您带了贵客返京，对那位贵客很是好奇，故而派小的在此处拦您一拦。想要请您马车里的那两位贵客到家中一聚。”

        赵妙元眼底神色一沉，明知不可能抗命，却仍然想要再挣扎一下。

        “我们刚刚才进京。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恐怕会在你家主人面前失了仪态。”

        “您说笑了，我家主子最是懂得体恤人心。知道你们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舟车劳顿，此刻定是疲惫不堪。原本也是想着再过几日，再派小的过来的。这不是赶巧了吗？您的师父师兄此刻也在府上，我家主子就想着，不若趁此机会，让他们师兄弟先见上一面。回头啊，小的一定将这两位贵客再好好送回到您面前。”

        这番话说得圆滑，将赵妙元的所有企图都一下子都堵死了。尤其他还搬出了李玄诚和赵妙空当筏子，叫赵妙元三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师伯、师兄，那你们就先跟他过去吧。你们的东西，我先带回府上。”赵妙元说完，扫了那个仍然谄媚赔笑的人一眼，“我师伯与师父关系极为要好。这一路上片刻不敢在路上停留，紧赶慢赶才能提前返京。现在身上很是疲惫，你路上行驶平稳些，别颠簸到他。”

        “您放心，小的明白。”对方应道。

        “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收到风了，恐怕我们刚刚离开飞凤山，他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国君的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江樊生怕自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自打赵妙元挑起帷幕开始，他就一直试图隐藏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个不起眼的影子。直到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他才敢开口说话。

        “你说，师父和师兄为什么会进宫？真的是凑巧，还是说？”赵妙元紧蹙眉头。

        虽然按照她对那位陛下的了解，今日之事早有预见。但是赵妙元极其不希望是后者，只希望真的如同那位近侍所言，一切都是巧合。

        “不论是哪个，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京城恐怕要热闹了。”江樊笑得不怀好意。

        “什么热闹？”赵妙元迷惑不解。

        “妙元，你师伯关于要进京一事，究竟是怎么说的。”江樊不答反问。

        “他说，这京城太闷了，要给这儿增添一些灵气。”赵妙元想了想，不做隐瞒，将她和郑玄玑的对话一并说完，“师伯也许可以让师父离开京城。”

        “这就对了。”江樊已经完全明白郑玄玑师徒二人进京的目的。

        “什么这就对了？”赵妙元越听越懵。

        “回头再跟你说。”江樊亲昵地掐了掐赵妙元的脸，“反正现在也不急着回府了，咱们先去一趟珍古斋。我有事要跟谢淮说。”

        “晚上说不也一样？”赵妙元问道。

        “你就当是我心急？这件事不仅要现在、立刻、马上告诉谢淮。我还要让他把这事再告诉另外几个人。”说完，谢淮把赵妙元扶回垫子上，驾车往珍古斋方向驶去。

        江樊心急，马车行得并不平稳，赵妙元虽然坐在软垫上，却不自主地紧抓住手边的一切，试图让自己的身形平稳下来。

        刚才的那个江樊是赵妙元所陌生的。这段时间，她见到了他的不同模样，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鲜活。没有刻意地假扮成熟稳重，也没有为了惹她心软，而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他是张扬且放肆的。

        赵妙元的脑子里本就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不能如同江樊那么跳脱地举一反三，以致于她现在还有些没能转过弯来。

        但是江樊太开心了。赵妙元能够清晰地透过‘周苗’的模样，看到他真实的神情，是那样的眉飞色舞，好像京城之中真的即将要有什么不容错过的热闹发生。而他，想要伙同他的其他志同道合的友人们一起，提前给这个热闹推波助澜。

        她现在已经不太想要知道即将会有什么样的热闹发生了，反正该发生总会发生。她此刻只想一同参与进江樊的喜悦里，像郑玄玑那样，往这京城里多增加些灵气。然后，再多增加一些人气和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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