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国师府，藏书阁。

        三层楼高的藏书阁内光线昏暗，妙空背靠着书架，席地而坐，边上放了一摞书，全是从各地搜集来的杂谈游记。

        那日得知了江樊和周苗灵魂互换的事情之后，他曾经因为担心玄诚会拒绝，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玄诚。但是最终，在回到了国师府之后，他还是说了。得到的回答，跟他的预想大差不差。玄诚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跟对待赵妙元之事的态度是一样的，只是一味地告诫妙空，这件事情不适合他插手，甚至不需要他的插手。

        妙空自然不肯，于是自那日之后，便总是独自一人，偷偷地在藏书阁里翻书，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藏书阁内藏书繁多，以典籍为主，杂谈游记一类的书虽然有，但是因为少有人翻阅，一直被放在藏书阁的角落。如果不是这次有需要，妙空恐怕不会翻开它们。

        妙空看得投入，不曾察觉有一阵足音离他越来越近。

        “光线这么暗，能看清吗？”玄诚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妙空的旁边。

        “师父！”妙空匆忙从杂谈的内容中抽离。

        “看的什么？怎么坐在这里？”玄诚点点头，继续问道。

        “坐在这里比较方便。”妙空拱手回道。

        “方便？”玄诚看了眼妙空没有来得及放下的书，“怎么看起这个了？想离开京城到处去看看？”

        “只是一时觉得有趣。”妙空回答。

        “想离开京城也很正常，毕竟都十多年了。我当年也觉得一直被困在京城很没意思，太极观可有意思多了。”玄诚微微笑道。

        “师父说笑了。若是我都觉得无趣，那妙元从来都没有出过京城，恐怕只会更加无聊。”妙空态度恭敬。

        “人各有异，我在说你，你怎么忽然提起妙元了？而且，也许就是因为她没有离开过京城，所以才不会觉得无聊。见过了外面的景色，谁想要困在这座山上呢？”玄诚忽然感叹。

        “师父怎么忽然生此感慨？”妙空不解。

        “前两日，我收到你师伯的来信，说是准备让他的弟子继任太极观观主的称号。问我要不要前去观礼。”玄诚背过手，看向藏书阁二楼的一扇窗。

        “这是好事，师父可以借此机会，与师伯叙叙旧。想必陛下不会阻拦。”妙空笑说。

        就算国君原本想要阻拦，在见到了‘五星连珠’之后，也会因为龙心大悦而松口。

        “罢了，我只怕我这一趟出去，就再不想回来了。”玄诚笑着摇头，“我现在在想的是，这个代为观礼的人，我是让你去还是让妙元去？”

        妙空闻言愣怔了一下。

        “如你所说，妙元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或许想要出去看看。但是我又想，她如果想要离开京城，机会有很多，毕竟她不需要继任国师的位置。但你不一样，如果你错过了这一回，或许今后再想出去看看，就没那么容易了。”玄诚嘴角含笑地看着妙空，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回答。

        “让妙元去吧。我现在学艺不精，想要继任您的位置，日子还很长。谁能说之后没有出京的机会呢？”妙空几乎没有多想。

        “你当真不想出去看看？光看这些游记杂谈，足以满足了吗？”玄诚问道。

        “我……”

        妙空不擅说谎，只犹豫了一瞬，就让玄诚立即发现问题所在。

        “你不是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才看的。”玄诚的语气不带一丝疑惑。

        妙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你在查妙元的事。”玄诚一语中的，“不仅是妙元的事，你还在查灵魂互换的事。”

        “是。”妙空见玄诚已经把话说破，放弃了撒谎的打算。

        “灵魂互换的事情就算了，我权当你是对这件事情好奇。妙元的事情，我记得我很明白的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去插手干涉她的选择。”玄诚面色一凛。

        “我只是想知道，妙元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已。我当然不会干涉她的选择。”妙空觉得玄诚在污蔑他。

        “等你弄明白了，你一定会去情不自禁地去插手。哪怕你本身并没有这个打算。”玄诚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人各有异，您不能用您的想法来推断我会怎么做。”妙空表情严肃。

        师徒二人即将要被掀起的激烈讨论，被妙空的一句话瞬间压了下来。空气凝滞，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暗潮涌动。

        玄诚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你说的有道理。”

        妙空以为玄诚还有话要说，但等了半天也没能等来下半句。于是主动开口问起：“所以，也许您可以试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玄诚闻言，盯了妙空很久，面上平静无波。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开口，但仍旧是老生常谈。

        “你只要记得，无论是妙元的事，还是江家二郎发生了灵魂互换的事，你都不用管，你也管不了。再过不久，这所有的一切，都会等到结果。”

        “……您总是这样。”妙空等了那么久，最后却还是等来这句话，心里有些失望。

        “我们在谈论的，不是别人，是被您当成女儿看待的徒弟，是妙元。您可以劝我不要对这件事情插手，劝我不要去干涉妙元的选择，但是您不能什么都不说，一直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才施施然的出来表明自己先知的身份。”妙空继续说道。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先知。”玄诚淡淡道。

        “可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不说。我知道什么是‘天机不可泄露’，但如果您真的决定顺其自然，就干脆连劝都不要劝。您的劝告，难道不算是干涉了我的选择吗？”妙空反问他。

        “算。”玄诚轻声说道。

        “什么？”妙空愣了一下。

        “你问我，如果有一个人做出了劝告，算不算是干涉了对方的选择。我回答，算。”玄诚看向妙空，眼里一片沉静。

        “就像三年前，我认为妙元想要做出一个选择，所以告诉了她，她和江家二郎之间的缘分一样。我以为那样是对她好，所以即使当时的我不认为那是一种劝告，但我还是对她进行了干涉，以至于她做出了后来的选择。”玄诚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其实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说的太多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妙空脑中灵光一现。

        “我在说，人不应该只是学会藏拙，也应该学着藏慧。话从口出，怎么就有该说的和不该说的的区别呢？不都是话吗？”玄诚又开始跟妙空打机锋。

        “您刚才说，是您的干涉，导致了后面的选择是什么意思？”妙空不想琢磨玄诚话里的玄机，继续追问：“您的意思，难道是指这门婚事是错的？妙元身上发生的事，难道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错不错的，日子是妙元在过的，你和我在这儿评论对与错，合适吗？”玄诚说道。

        妙空早已习惯玄诚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话风格，于是干脆顺着自己的思路，将所有细枝末节联系起来。

        “您刚刚说，无论是妙元的事情，还是灵魂互换的事情，再过不久就会有结论是什么意思？难道妙元身上发生的事情，跟灵魂互换的事情有关？总不会，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早在三年前就注定了吧？”妙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怖人。

        玄诚又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妙空，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妙空无法从他的眼神里分辨出，自己的判断是对还是错。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妙元。”妙空忽而说道。

        “站住！”玄诚严声喝道。

        妙空应声止步，转过身，直直地望着玄诚，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你刚才说，不会干涉她。你现在如果去了，那就是在擅自干预她的选择。”玄诚神色凛然，面若冰霜。

        “师父，您不觉得这话您说得太晚了吗？”妙空嘴角一勾，笑得难看。

        “您刚刚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对。那就是——您确实说的太多了。三年前您不该告诉妙元，她的命格可以解。她年纪尚小的时候，您也不该告诉她，她的身世和那所谓的什么命格。如果有这些如果，也许今日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您也不用在这儿费心劝我。”妙空接着说。

        “你以为，今日的一切是我故意为之吗？我难道不是一心希望妙元好吗？”妙空的话无礼至极，伤他极深，但是玄诚依然试图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

        “我从不曾怀疑您的一番好心。”妙空摇头，“我只是觉得，如果您认为这个局必须她自己来破，那也得让她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吧？”

        “她知道自己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也一定能够面对。”玄诚说道。

        “我也相信她能面对。可是师父，您曾经说过的话，在影响她的判断。您口口声声地说，不要干涉她的选择，但您说的实在太多了。若是希望顺其自然，您就应该一句话也不要说。她和江家二郎，有缘无缘，且看他们自身。可您说了一些，又藏了一些，就算最终妙元做出了让她最满意的判断，这之间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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