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赵妙元从孙幼清的卧房离开后，步履匆匆。

        放在往日，她绝不会随便甩下一句让孙幼清冷静，就转身离开。她会等她想清楚，再进行进一步的交流，以达到理解。

        可是现在，她太担心了。这些天，她已经逐渐理解江樊和孙幼清的不对付的原因，源自哪里。他们两个太像了，在一些事情上的思考逻辑和反应，几乎一模一样。这也使得赵妙元现在无比的担心，江樊在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后的反应。

        她担心江樊会突然变得无法冷静，脑子一热地就跑去找周苗算账。

        时间还早，如果没有意外，周苗应该跟谢淮一起呆在珍古斋。赵妙元之前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地方，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具体在哪条街上。因此找过去的时候，费了些功夫。

        “多谢，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赵妙元谢过引路的小厮，独自往楼上走。

        她从小厮的口中得知，不久前，一个很像江樊的人被谢淮带到了会客间。并且，谢淮还下令禁止了他们的接近。赵妙元知道，她最担心的事情一定已经发生了。

        有些意外，她从小厮口中问到的会客间里，空无一人。鉴于这几个人不太可能凭空消失，赵妙元猜测，所谓的‘有要事在会客间谈话’，只是一个障眼法。她关上会客间的房门，闭目听了听，隐约能够听到一些不太能够辩清的人声。

        “二郎，你冷静一点。”

        声音越来越近。

        “都过去了，事情在慢慢好起来了。”

        赵妙元听到这句，快步上前，推开了账房的房门。

        谢淮愣了一下，以为这个秘密被人发现了，杀气凛然地一转头，发现门口站着赵妙元，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夫人，你来了就好。”谢淮说道。

        “谢淮，你们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跟他单独谈谈。”赵妙元微微笑道。

        “当然，我们在会客间等你们。”谢淮站直了身子，也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会客间在哪儿。”

        赵妙元能够这么顺利地找过来，谢淮猜测除了她这张一看就能让人认出来的脸之外，也是因为会客间离账房不远。再加上他们的动静不小，只要有心，就能够找到。

        “知道。”赵妙元点点头。

        周苗被江樊吼了一通之后，整个人变得很乱。她对自己的认知，在前不久才刚刚被打破过一次。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今天又发生了。如果说，之前她看到赵妙元会感到抱歉，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了。

        她听到谢淮招呼她赶紧出去，慌乱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又匆忙低下。往门口走的步子，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路过赵妙元的时候，周苗呼吸一紧，然后她看见赵妙元抬手，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明明赵妙元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却让她愧疚得恨不能当即死去。

        凌乱的账房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江樊和赵妙元两个人。江樊仍然坐在椅子上，疲惫又沉重的头颅让他的脖颈自然地弯曲。脸被埋在他的双手中，痛苦的声音从他的手掌下传出。

        赵妙元又是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后，默默地跪坐在江樊的面前。

        她不发一言，小心翼翼地把江樊的手拿下来。动作间，她的手腕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江樊湿润的呼吸。

        江樊的脸，被他自己捂得通红，脖子和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

        赵妙元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轻柔地擦上江樊的脸颊，眼底，然后又仔细地擦过他的每一根手指。

        “你不守承诺。”江樊声音低低，隐约能听到一些鼻音。

        “怎么说？”赵妙元不答，仍在继续手里的动作。

        “你之前明明说，我们之间不会再有隐瞒。但是你却把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江樊说道。

        “江樊，你告诉我，你真的觉得周苗必须负责吗？”赵妙元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仍然有所隐瞒，只是继续问道。

        “那你也告诉我，如果你那天真的没有挺过来，我要怎么办？”江樊用眼神描摹赵妙元的轮廓，然后继续说道，“如你所说，没有人是故意的。那，假如你当时没能挺过来，我是不是也要把这当成是一个意外？”

        “可是，真的是意外啊。该惩罚的，都已经惩罚过了。”赵妙元轻叹。

        “这不仅仅是孩子的事情了！”江樊怒道，“我知道，你觉得这个孩子本来就不会留下来，所以不希望牵扯上她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她们，你本不会差点滑倒。也不会因为流产，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可是，我挺过来了。”赵妙元说道。

        她知道当时的自己把孙幼清吓坏了。但她以为那更多的是因为，孙幼清就在现场。血腥的场面，让孙幼清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所以，才会让她对周苗有着海一般的恨意。可是，江樊仅仅只是听说啊。竟然也会让他有着这么深的感触吗？

        “妙元，你知道吗？对我来说，孩子的事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江樊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真的。虽然我仍然对你服用避子汤的这件事情不满。但真的，我现在无比希望你的命格里，至少无子的这件事情，会是真的。否则，我要如何面对，你有可能再一次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场面？”

        “赵妙元。”江樊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你认定了周苗和红玉不是有意，就轻轻放过了她们。甚至，为她们把这件事情整个压了下来，即便是我都不能窥得真相。你珍惜周苗的生命，珍惜孩子的，珍惜所有人的。那么你自己的呢？”

        “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现在没事，这件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江樊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太医没能及时赶到，如果你没有挺过来。那么，我回到江府，面对的就是一个空落落的大宅？我甚至无法想象，当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甚至！”江樊语气加重，“甚至，你剥夺了我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追究真相的权利。你还剥夺了我为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的权利。现在你告诉我，你认为我不应该怪罪周苗吗？仅仅因为她的无心之失，我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还差点失去你！你告诉我，她不需要为此负责吗？”

        赵妙元被江樊一连串的话语轰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樊生气的原因，似乎跟她理解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我没有想过这些。”过了好半天，赵妙元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你想过什么？”江樊感到更加疲惫。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了。”赵妙元试着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如果说，要追究周苗没有把雪扫干净的话，把周苗带进来的人是我，留下她的人也是我。算到最后不还是我自己导致了这一切吗？更别提，我原本就注定留不下那个孩子，也许让你和幼清都害怕的这件事，原本也是我该遭的一劫。”

        “帐不是这么算的。”江樊苦笑一声，然后继续说道，“有时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你。你看上去真的很讨厌这个所谓的命盘，但是你又非常习惯地去接受它。”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差不多二十年了。”赵妙元也很无奈，“每一回，当我感觉好像有那么一点，可以挣脱命运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意外，把我瞬间打回原形。我既想摆脱它，又总是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逃离不开了。”

        这个问题困住了赵妙元二十多年，江樊也没有想过一朝一夕就可以让她改变。于是，他靠上椅背，仰头看向房梁的位置，按了按眉心。

        “对不起。”赵妙元忽然说道。

        “为了什么？”江樊动作不变。

        “为了所有的事情。”赵妙元答道，“我很抱歉，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情绪。”

        “算了，反正就算你现在这么听我说，也依然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江樊很是无奈。

        赵妙元没有说话，默认了江樊的话。

        “事过境迁，往事如烟。有你在这儿拦着，我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去做些什么。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当初是你说的，夫妻间要坦诚相待是不是？”江樊说道。

        “这是我有意隐瞒的，最后一件事了。”赵妙元知道江樊想说什么，主动回答。

        “‘有意隐瞒’，那就是还有一些事情，是无意隐瞒的了。”江樊嘴角勾了勾，想笑未笑。

        “是，也不是。”赵妙元摇摇头，“有一些事情，你确实还不知道。但我无意隐瞒。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你不问，我不提。”

        “意思是，如果我问了，你就会说？”江樊看回赵妙元的眼睛，见她很坦然地点头，不太确定地追问：“小祠堂的事情，你也会愿意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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