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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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进行到后半的时候,国君终于大发慈悲,放所有人自由行动。自己也独自离开赏月去了。
周苗喝了酒,平生七分胆气。见四周的人开始轻松地交谈,趁着混乱之际,往国君离开的方向追去。等到谢淮跟别人敬完酒再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敢问可知江家二郎去哪儿了?”谢淮急忙去问一旁服侍的宫人。
“贵人请恕,小的不曾留意。”宫人回道。
谢淮心中更是又惊又俱。周苗在今日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即使是开席前的过分紧张,他也只当做是因为中秋宫宴过于隆重,参加的人过多而导致的。谢淮实在是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缘由,能够让一个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自己的人,选择在这种时候,主动离席。难道现在她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异常,然后被当做歹徒了吗?
周苗为中秋宫宴做的准备,仅仅只有关于会出席的所有官员的一个信息了解,再加上之前第一次进宫的准备。如果她这个晚上,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要做,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造成恶劣后果。尤其是在周苗现在明显有酒醉可能性的前提下。
谢淮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然后马上离席。他步履匆忙,但是面上不敢表露分毫,越是神态自若地同路过的人道别,心里的怒意越高。
离开了饮宴的大殿,周苗的头在见风的瞬间隐隐作痛。不适在胃间翻腾,好像有个小人在她的肚子里,不停地做着翻滚动作。从她的肚子,一路跳跃至喉头。她的眼前逐渐出现重影,脚步踉跄,发涨的大脑里,似乎有人在里面弹着琴弦。
她的心跳越跳越急,一个趔趄撞到了殿外走廊的石柱上。
“啊——”她下意识痛吟出声。
周苗顺着柱子滑下来,坐在地上。即使是思维混沌,她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可是她觉得自己等不了了,自从那天许清沚提议她找国君提一提傅言蹊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周苗当时虽然很快就回绝,但其实她只是因为害怕面对国君,并且,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国君说起这件事。
她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谢淮。她知道,如果她告诉谢淮,为了安全起见,谢淮一定会让她放弃这个想法。可是,若是一切都等到日后恢复原状了再去做,她只怕谢淮已经会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或许喝酒当真可以壮胆,所以她才会在看见国君离开的同时,追着过来。
江樊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周苗心想。
温柔的清辉洒在周苗的身上,她扶着额,醉意迷蒙地看向夜空中的圆月。夏夜的微风徐徐吹过,空气是湿润的,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她在一片静谧中渐渐苏醒醉意。
“江樊?怎么坐在这儿?”一个威严的男声在周苗的身后响起。
她顺着声音转头看去,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
“陛下。”她慌忙起身,拱手作揖。
“怎么坐在这儿啊?”国君挥手,免了周苗的礼,又问了一遍。
“方才酒喝得有些多,坐在这儿醒醒酒,顺便再透透气。”周苗答道。
“一起走走?”国君点点头。
国君这话正中她的下怀,周苗自然不会拒绝,乖顺地和太子孙咏璋一起分站在国君的两侧。
“听说,你和你那群朋友这段时间一直在傅言蹊的私塾那边帮忙?”国君忽然说道。
“陛下的消息真灵通,让陛下见笑了。”周苗谨慎地答道。
“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这是善事。”国君笑了笑,“我还听说,你每日都到那个私塾里,去给菜地浇水,去后厨做饭?”
“是。”周苗又说。
“你怎么不教书?反而让姓易的那个小子去霍霍人?”国君又笑。
“长风有长风的长处。况且,我觉得我的厨艺还不错?若是让长风他们下厨,那才叫做浪费粮食。”周苗回答得不着痕迹。
“这倒是。”国君嗤笑一声,“不过嘉诚伯家的那几个,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很是招摇啊。”
这话,周苗不敢接,微微勾了勾唇。
接下来的一路,一行人都再没有话说。直到快要走回大殿的时候,沉寂了一路的周苗终于忍不住开口。
“陛下,近期因为我们,言蹊又开始被些疯子缠上了,您看……”
“既然是疯子,你们又何必理会呢?这样的人,这世上可太多了。父王,您说呢?”似乎是察觉到周苗想要说些什么,孙咏璋在一旁连忙打断。
“确实如此。”国君显然想起了什么,嘴上虽然笑着,脸上却忽然一黑。
“父王,儿子许久不同江樊叙旧了,就先行告退了。”孙咏璋拱手一揖,余光瞥见周苗似乎仍然有话要说,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
“去吧。”国君阖上眼,右手向后挥了挥。
“江樊,你别怪我拦着你,刚刚你的话如果说完,恐怕就要出大事了。”孙咏璋把周苗强行带离国君的视线,直到附近没有多余的人,他才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周苗不解。
“西北那边,前些日子传来书信,说是会派来使臣,出席万朝节。”孙咏璋眉头紧皱,“父王那日看完信之后,大骂对方无耻,可是又不能拒绝对方过来。这几天正憋着火呢。你要是想为傅言蹊讨个什么好处,最好不要挑在最近。”
“西北?”周苗没反应过来。
“白梁。”孙咏璋似乎也很不屑说出这个国家的名字。
周苗这才明白过来。白梁国与大醴这几年有国仇家恨,大醴的百姓提起白梁都恨不得生啖血肉。若是在这个当口她提起傅言蹊,确实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七年前,白梁还只是西北的一个小国,因为战乱和长年的苦寒,主动向大醴递了投诚的书信。声称自愿归顺大醴,成为大醴的附属国。大醴为他们送去了粮食,驱逐了别国的侵扰,让他们休养生息。结果三年后,白梁拿着大醴送过去的粮草,开始侵扰住在大醴边界上的百姓,主动撕毁盟约。大醴跟他们连着打了几年,每回都是白梁被打怕了,主动递书投降。然后次年又开始忘记之前的教训。
戍边的战士们被扰得不厌其烦,去年终于得到国君的许可,主动进军白梁,一举拿下白梁数城。虽然最后没有收下那几座城池,但总算之后的白梁终于老实了。没想到今年居然还有脸面派使臣过来参加大醴的万朝节。
“太不要脸了。”周苗皱着脸,“信上有说是要过来做什么的吗?”
“说是为了庆祝父王寿辰,顺便希望重建邦交。这话,现在可不敢轻信了。”孙咏璋冷笑一声。
“确实如此。”周苗点点头,“多谢太子的解围了。”
“都是自家兄弟,你本来也是一番好心,若是因此而被父王斥责,就太冤枉了些。”孙咏璋摇摇头。
“白梁这个名字起得是真好!”周苗喟叹,“白梁,白狼,他们白梁国可不就是一国白眼狼吗?觉得自己可怜,巴巴地求上咱们,得了好处,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起来了。现在又求回来,不就是觉得大醴不会拒绝他们吗?”
“这是哪里的道理?天底下可怜的人那么多,要是一个个都求上门来,我们要帮到何年何月去?明明帮了他们那么多,到头来,我们不仅收不到岁贡,还要被打,简直是无耻至极!而且,就算大醴厉害,也不能可着我们薅吧?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呢?便宜不占白不占?”
周苗越说越起劲,然后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明明是在骂白梁国无耻,怎么最后却感觉在骂自己呢?她不也是因为觉得自己凄惨,所以才求上了赵妙元,并且打起了永远赖在江府的主意吗?唯一的差别仅仅只是,自己从来没有伤害过赵妙元而已,可是这难道不是一样无耻吗?
她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大殿内隐隐有人声传出,现在听来,忽然全都像是一支支锋利的箭矢,笔直地穿过她那仅剩不多的良心和羞耻心。她忽然有些不能面对谢淮,前些日子他委婉地劝告自己的时候,她竟然还在心中埋怨,为什么不能放过她这个可怜人,为什么偌大的一个江府,容不下一片给自己遮头的瓦。
“江樊?你怎么了?”孙咏璋不明白为什么周苗骂着骂着白梁,脸上就开始神色变换。
“我,我没什么!”周苗闻言慌忙抬头,勉强地对孙咏璋笑了一下之后,转身跑走了。
谢淮打听了一圈,终于得知周苗和孙咏璋待在一起,可是等他过来的时候,周苗已经不见了。殿外廊下背着手观月的,只剩下孙咏璋一个人。
“太子殿下。”谢淮拱手一揖,“听闻我家二郎刚刚跟您在一起,请问?”
“你来晚了一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孙咏璋浅笑。
“那,您可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离开了?”谢淮青筋一跳,勉强笑了笑。
“那边。”孙咏璋用手指了个方向,“你也不必如此着急,这宫里江樊那么熟,不会出事的。”
“殿下容禀,二郎今夜喝得有些多,谢淮实在是担心二郎今夜会酒后无状,冲撞了贵人。而且,今夜的后宫之中还有不少女眷……”谢淮面露难色。
“原来是喝多了……”孙咏璋嗫嚅了一句,“若是如此,那确实不是一件小事。现在想来,刚刚他离开的方向,确实离御花园很近。这样,我随你一道,多个人多个帮手。这种事情,又不好大张旗鼓的让宫人们寻找。”
“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了。”谢淮又是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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