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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酒足饭饱,谢淮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决定各自散去。顾长意刚把包间的房门打开,就看见孙幼清站在门外,似笑非笑。

        “见过长公主。”三个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谢淮,你俩先出去。我跟江樊谈谈。”孙幼清点点头。

        “长公主,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谢淮听见孙幼清想跟周苗单独相处,下意识拦了一下。

        “我原本不知道。”孙幼清看了谢淮一眼,“我刚才在逛街,突然想吃这儿的芙蓉鸡片,就过来了。来了才听人说你们也在这儿。”

        “那……”谢淮还想打岔。

        “谢淮,出去。”孙幼清板起脸,不容反驳。

        “是谢淮僭越了。”谢淮拱手赔礼,与顾长意一同走了出去。

        孙幼清退了两步,看见两人离得有一段距离之后,才进了包间把门关上。

        “坐。”孙幼清进包间之后,踱了几步,看见一桌的狼藉也不嫌弃,面对着包间的门,直接就坐到了刚才周苗坐着的位置。她偏偏头,对仍然傻站在门边的周苗说道。

        “好,好。”周苗依言坐到孙幼清对面,心里有些忐忑。虽然她现在是“江樊”,但之前孙幼清给她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导致她现在孙幼清有那么点后怕。

        “说说吧。”孙幼清开门见山。

        “说,说什么?”周苗不太明白孙幼清的意思。

        “还能说什么?”孙幼清说话阴阳怪气,看着周苗的眼神意味不明,“说说你最近发生的事,说说你那天为什么对妙元那个态度,说说……你府上那位周,姨,娘。”

        说到‘周姨娘’三个字的时候,孙幼清语气加重,一字一顿。

        “周姨娘?”周苗僵了一下,然后说道:“周姨娘怎么了?”

        孙幼清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她问了三个问题,周苗的第一反应却是反问最后的那个,最不那么重要的问题。

        “没什么。”孙幼清莞尔一笑,“我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把她赶出去。”

        “赶,赶出去?”周苗没有想到孙幼清居然想把自己赶出去,震惊的神色在孙幼清的眼下表露无遗。

        “为什么要赶出去?”周苗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孙幼清,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不为什么呀,我就是看见她就心里不舒服。”孙幼清随口说道,脸上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却更加刻意地留意周苗的神色变化,“不能赶出去吗?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姨娘吧?还是说……你对她真的动了心思?”

        “当然没有!”周苗下意识为江樊反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底泛了红。她小心地深呼吸,努力平复心神,强忍着让自己笑起来,“可是,她救了我。”

        “那就给她一笔钱,一笔足够后半辈子无忧的钱。”孙幼清猜想,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一定很让人厌恶。

        “可是,可是她如果离开了江府,可能就很难活下去了。”周苗试图为自己辩解。

        “怎么会活不下去呢?”孙幼清觉得不可思议,发出一声轻慢的笑声。

        “她有手有脚,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出身,什么都不会。哪里就像你说的这么困难了?而且,不是会给她一笔钱吗?有了钱还不好说?别告诉我,你跟妙元一块儿住了三年,就学会悲天悯人了?”孙幼清笑说。

        “可是……”周苗还想继续说话,被孙幼清直接打断。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孙幼清站起来,看都不看周苗一眼,“等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到时看在妙元的份上,我也给她添一份礼。”

        “长公主跟你说了什么?”谢淮看着孙幼清的背影翩然远去,头也不回地问。

        周苗不知何时站在谢淮身侧,鼻息泪意更重。谢淮听见身旁传来吸气的声音,有些惊异。淡然的脸上多了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谢淮有点紧张,对女孩子的眼泪手足无措。

        “长,长公主说,说要把我赶走。”周苗不敢哭出来,也不敢把声音放大,细碎的声音含在嘴里,听起来更加可怜了。

        谢淮听清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做不了这个决定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是出于与夫人的深厚情谊。同样,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也绝不可能越过夫人,直接把你赶出去。”谢淮轻声安慰,然后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周苗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你确实应该想想以后的打算了。现在是无可奈何,可一旦各归各位,‘周姨娘’就不能存在于江府里了。”

        周苗含泪看向谢淮,觉得不可思议。

        “你应该清楚,‘周姨娘’的这三年时间是偷来的。夫人可能是觉得‘周姨娘’可怜,所以把她留下了。但是这一切,你是不知情的。虽然这三年里,因为你对夫人的信任,没有去过问她的日常支出。但确确实实每个月,都多出来一笔账,最后会被并进夫人的日常开销里。不论这笔账最后作注多么的详细,这都是一笔糊涂账。江府里不养闲人,除非你当真想要一个‘姨娘’,否则也差不多该考虑考虑日后了。”

        因为是在外面,谢淮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将江樊和周苗的人称对调了一下。但是周苗能够听懂谢淮的意思,她忽然有些后怕,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可是……”周苗爱逃避的毛病再犯,想要垂死挣扎。

        “我劝你早做打算,不要把一切都拖到最后的那一天。”谢淮猜到周苗想要说的话,直接打断,“经过这些天,你应该明白,准备做得越早越多,到了做选择的时候,才能更有把握。”

        说到这里,谢淮也无妨最后再提醒周苗一下了。

        “你的打算里,最好永远不要有保持现状这个想法。知道什么叫破而后立吗?”

        谢淮说话的时候很温柔,笑意能从眼里溢出来,可是却让周苗觉得不寒而栗。她有种自己回到了刚刚灵魂互换的那一天的感觉,与谢淮相处了几天的熟悉感一下子全都消失了。眼前人似乎是个陌生人,又或者这才是谢淮本人。

        “是我太天真了。”周苗自嘲,她不知道‘破而后立’是什么意思,可既然谢淮用它来威胁自己,那么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她直觉自己不知道最好。

        “你确实很天真。”谢淮不知道周苗为什么说这句话,但他认可周苗对自己的这个认知。

        虽然话是谢淮说出的,可他自己也不希望‘破而后立’的情形出现。因为那意味着,永远都找不到办法让江樊和周苗换回来。那么,为了绝对的安全起见,江樊就必须向陛下,向父母坦诚交换灵魂的这个事实。江樊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亲人相信自己是谁。到那时,周苗这个假‘江樊’,就会因为过于可疑,而被处理掉。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有一天再次发生‘阴差阳错’,而被囚禁起来。

        而且,这个最好的结局里还有一个最坏的可能。因为周苗是灵魂交换的最大得利者,所以恐怕会被当做主谋,遭到各种折磨。她的身体虽然是江樊的,可世上不伤及身体的折磨人的办法,又何止万千?

        教导了周苗几天,谢淮自问算她的半个老师了,不太希望看到那样的结局。因此这一番话,既是警告又是忠告。希望她不要有选错路的那一天。

        当夜,公主府。

        尚未关严的窗户外传来喧嚣的蝉鸣与清风略过树丛的声响。孙幼清在床榻上几次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那盏烛台,微弱的烛火在一片黑暗中轻快的跳动。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孙幼清在心中默默数着烛火跳动的次数,等到数到第一百下的时候,她坐了起来。散开的乌黑长发垂在腰边,她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夏行彦本来已经睡熟,但是在孙幼清的不知道第几次辗转间,还是慢慢被驱散了睡意。他迷蒙间看见孙幼清坐在床头发呆,揉揉眉头也坐了起来。

        “怎么了?”夏行彦从身后抱住孙幼清,爱昵地用下巴轻磨她头上柔软的头发。声音低沉,带着初醒的鼻音。

        “江府出事了。”孙幼清顺势靠进夏行彦的怀里。

        “怎么说?”夏行彦毫不怀疑孙幼清的判断,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让她继续说。

        “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妙元带回来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姨娘吗?”孙幼清从头开始说起。

        “三年前的那个?”夏行彦问道。

        “对。”孙幼清点点头,继续说,“前些天我在江府见到她了,口齿伶俐,知进退,半点不像一个乡野村妇。不仅如此,她当时还跟江樊和谢淮站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是素未谋面。而且,他们三个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妙元当时不让我细问,我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可是临走的时候发现,江樊对妙元说话的态度很有问题。跟往常我见到的,出入很大。”

        “出入很大?”夏行彦细问。

        “就是,很不耐的样子,好像对妙元说的话很不信服。”孙幼清回想起那个画面,还是有点生气,“但是当时妙元没有很在意,我也不好当面说他。今天我在别玉轩又遇到他了,就想找他要个解释。”

        “那,他怎么说?”夏行彦继续问。

        “他没解释。”孙幼清眉头轻蹙,“准确地说,是没解释态度的问题。”

        “你具体问了什么?”夏行彦觉得关键出在孙幼清问的问题身上。

        “我问了他三个问题。第一,近来发生何事;第二,因何那种态度;第三,周姨娘。”孙幼清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他回答了最后的那一个。”夏行彦根据孙幼清叙述的重点,推测道。

        “不错。”孙幼清扭过身,“就算他一开始是觉得这个问题奇怪,所以才重复了一遍好了。他之后有很多机会可以回答另两个问题,但是他没有。不仅如此,我后来刻意说了些针对周姨娘的话,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好像非常不希望周姨娘被赶出去。这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夏行彦眉头紧皱。根据他对这件事情的了解,江樊没有理由非得留下一个之前从未听闻过的陌生女人。就算是人心易变,这时间也太短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妙元来信,让我帮忙在祁山脚下找住处的这件事,我觉得江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幼清不知道事情的具体发生先后,双手抓住夏行彦的手臂,“不会是江樊那小子变心了吧?然后妙元伤心欲绝,想要回到国师府?”

        “有这个可能。”夏行彦对江樊了解不深,不敢轻易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他又担心妻子因为这个猜测,急匆匆地就跑去找江樊算账,开解道:“不过,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等他们自己说出来吧。朋友不就是这样吗?而且,也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希望如此吧。”孙幼清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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