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实用主义

有些东西还真是亘古相传，挑大梁的家长全走光，底下的子辈们全陷入了不知道说啥的尴尬，怎奈何古代还没有手机，用来作调节剂的小朋友又都去困觉觉了。

他们几个围坐在桌边，崔胥洁和范守清拿了红纸剪窗花，庭悦封完盘懒洋洋地往陆云起身边的空凳坐了，和同样无聊到快发芽的沈弘宁对视两眼，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以前在麟德殿过除夕，好歹还有各种各样的才艺表演可以欣赏，女皇又没在外头设庭燎，大家都不说话，骤然冷清极了。

庭悦接过翠峰递来的书记，每年元日朝典，黄门侍郎都要在中书令之后奏表祥瑞，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复习复习自己明儿要说啥。

沈弘宁给自己倾酒的时候顺道给庭悦也满了盏：“悦姑娘别忙活了，一年到头天天伺候我娘的。”

庭悦从记好的书记下抬起头，抄过那酒盏一口闷：“每年上奏的祥瑞都差不多，牛羊生祥胎，石子儿有红心，河清生彩云，紫气东来苗穂结多果儿什么的，也不晓得这些是真是假。”

“管他真的假的，每年元日朝贺外邦使者并着各地百姓多得很，给人瞧瞧皇上的气派。”沈弘宁又给她满了盏。

“既各地官员上奏，自然真得很。”沈弘基也持过酒壶给自个倾酒，与陆云起对碰了杯，转头看向庭悦，问道，“行止与冯家可相熟？”

嫡母俞氏的继母冯家，那关系肯定不好呗，她及笄那日还被冯其铭泼了脸茶水呢，更何况如今她和楼家都彻底决裂，庭悦云淡风轻道：“侄媳不大认识什么姓冯的同僚。”

沈弘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侄媳上宠犹厚，约莫等兴弟弟正式出城前往黔州，陛下就会下旨给你也未可知啊，先恭贺一杯了。”

庭悦歪在陆云起怀里挑眉反问：“堂叔耳聪目明，居然连陛下与侄媳说的那些话都猜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凝了半晌，她这话的意思，摆明了女皇老早内定她做皇太女了。

庭悦哼了半声，将用尽的酒盏推给沈弘基，示意他为自己倾酒，戏谑道：“堂叔也消停些吧，上一个已经去黔州了，下一个可不晓得能去哪了。”

沈弘基重重地将酒壶拍在案上，崔胥洁放下手中剪按了按夫君，深吸口气看向一直沉默的陆云起，道：“贤侄乃恒山王后嗣天之骄子，往后……入主东宫便有嫔御，当真心宽得很。”

陆云起将妻子半拥，笑道：“叔母奇怪极了，嫔御有什么要紧的，陛下与皇夫殿下不也琴瑟和弦得很。”

“你们……”崔胥洁杏眼圆瞪，硬生生地将“不止廉耻”四字吞进肚里，转向在边上认真裁瑞鹿的范守清，压下心绪温声道，“我瞧弟媳方才剪的双蟹不错，教教我吧。”

范守清应声，拿了新纸小心对叠，拿了剪子凑过去教，沈弘宁优哉游哉地抄过庭悦方才推在沈弘基面前的空盏，又给她倾酒：“紫兰台的酒好，悦姑娘再喝两盏吧。”

沈弘基静静道：“东风去哪便去哪，本王今儿见识了。”

南安郡王府显见得与清河郡王府撕破了脸，他们边吃果子吃酒吃茶边意有所指指桑骂槐言甲意乙地互相试探。

庭悦垂首深思，若真论结党，她和陆云起清清白白，不过和好友同僚之间迎来送往罢了，沈弘基手底下还有刘玉衡留下来的不少家私财贸，并着刘家，乃至被迫致仕的杨启都还在他手上呢，多少世家儒门还指望着沈弘基继下楚沈氏的位置，以求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争，从龙之功富贵荣华，不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什么天道伦理，三纲五常，嘴巴里面说得精神伦理，真正践行地又有几个，公中的饼就那么大，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遮掩，难道还要直接说只有沈弘基做皇帝，他们那些被女皇打压二十几年的旧派世家才能重回朝堂之巅吗。

新旧派的势力拉锯战，她和沈弘基不过两个矛盾的尖端冲锋点罢了，可若沈弘基自个不想去争不想筹谋，身后也不会有那么多东西围拢过来，相辅相成的玩意。

当夜他们几个面和心不和地苦苦挨到子时，才撑起身子各自休息，迷迷糊糊地眠了会就穿好礼服前往新春朝贺典，夫妇俩带着信阳回王府的时候都已累倦得不行，收拾收拾先去家祠行家祭礼，为沈嘉禾上完香后才回宣春堂宽礼装，准备眠个回笼觉。

庭悦半拥过陆云起，约莫她近来心事颇重，脑袋沾到蚕丝枕反倒有些睡不着了，轻轻拍着夫君的脊背，冬日天凉，然王府内外拢炭，倒暖和得很，卧间屏风外翠峰正用铁钳小心拨弄铜炉，她吻了吻夫君平和的睡颜，趿拉着鞋子起身。

翠峰见庭悦披了件外裳过来，连忙行礼道：“瞧您眼圈还青得很呢，奴婢再侍候您歇会儿吧。”

庭悦摇了摇头，蹲下身持起铁钳，疑惑问道：“可是咱家的炭换了？总觉着这个炭有些味道。”

“奴婢倒闻不出什么味道。”翠峰俯下身扇闻，笑着摇了摇头，“郡王爷说瑞炭难得，叫奴婢们先紧着小县主的，这些是菊意去东市的炭铺买的胡桃雕纹炭，您瞧，每条炭都雕了个麒麟头呢，您打小宁可多穿几件衣裳也不欢喜屋内常拢炭的，王妃大人可是闷着了，奴婢将外头的窗打开些吧。”

庭悦挥挥手示意她去开窗，又低头去拨炭火，我朝皇家冬日会用西凉国进贡来的瑞炭，炭呈青色，形状简朴却坚硬如铁，条长尺余，在炭炉中烧起无焰而有光且热气逼人，一条炭若省着点用，居然可以烧十天。

但这玩意每年供过来也不过二百余条，又要先紧着立政殿和紫兰台并着东宫诸人，女皇还要赏些下去给各个重臣家里都分点，清河郡王府每年到手的也仅有十一二条罢了，只够她和陆云起在宣春堂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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