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三四个月

庭悦有了些力气，往塌角窜了窜，咬着嘴巴使劲摇头：“家里已请郎中给下官看过了，业已给下官开了药，两剂相冲总不好的，下官在家要静养，您这儿请一回太医，可下官回去还是要叫外头的郎中调养的，何必呢。”

“那你就在陆某这儿养着，养到你好了再回去。”陆云起坐在塌边认真地看着她，“悦儿，你……我晓得你病了，你好歹叫我心里有个底，陆某本以为你不过是吃坏了肚子要养养脾胃，可见你这吐天吐地的，陆某害怕。”

庭悦实在受不了他身上那个杜松的味道，偏着脑袋要用袖子把鼻子捂住，一口气顺不过来，身子往前窜，陆云起往侧边让了让，用手把她呕出来的东西给接住了，小心翼翼地帮她顺着背：“悦儿莫怕，悦儿莫怕……”

“你滚远点！”庭悦攀着床榻的木雕栏，憋着劲哑着嗓子吼了句，而后无力地将脑袋埋在枕里。

堂内几个伺候的女史婢女全都吓了个跳，陆云起按着婢女的示意将那手脏东西往坛口丢了，净手前回身嘱咐：“金芽，给你家姑娘用些水，擦擦嘴巴。”

呕到现在庭悦已经腹里空空了，只觉眼前将黑不黑，抓着菊意和金芽的手要她们把她挡住，脑子浑水一团。

“王妃大人，微臣给您请个脉吧，您这么呕……若……脾胃不适，这么呕应当是您内里六腑出了病，总不至于一处病便呕成这般的。”付太医也急了，坐在凳上将垫子取出，摆摆手示意金芽让让。

陆云起听到此话心口锥疼，赤眼猩红地叫金芽往边上点，粗粝的掌固定住庭悦的手臂：“听话。”

她闻到那个杜松的味道只觉虚乏，往坛里呕了两口酸水后就什么也呕不出了，由着陆云起小心地捧了水盏给她清口擦嘴，怨毒地看着他关切的眼睛：“你真的要晓得？”

“嗯。”陆云起紧紧制住她的手臂。

她吐到腹里空痛，实在没力气抵抗，也懒得抵抗了：“罢了，左右肚子是我自个的，有劳太医。”

付太医是柯以微的高足，庭悦的好多碗坐胎药都是他盯着人煎的，隔着帕子触到她腕间的时候愁眉由紧锁再松开，松开再紧锁。

“你说吧，是他的。”庭悦另一手仰后，臂腕轻轻触着自己的额头，吐了口气，“三个半月多了。”

“是，三四个月的样子。”付太医将帕子对叠，轻声道，从药箱里取出几块杏仁酥，用帕子托了递过去，“您先用些，瞧您应当把腹内吐空了。”

“方才怎么不拿出来，我饿得都快死了。”庭悦哑然失笑。

付太医显然很冤枉：“谁能想到您是病这个，若往常的脾胃不适，自然不能给您胡乱送吃的，王爷，王妃大人……有妊快四月了，胎儿腹内强健有力，平安得很。微臣这就下去给王妃大人抓安胎药。”

陆云起半抱着庭悦的身子一凝，血气上涌，看她覆在自己腿上小心地往嘴里进东西，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就被庭悦抢了先：“你们都下去吧，祝良侍，你去膳房随便拿点现成的点心给我，别的算了。”

祝良侍应了一声，领着人往外出去，庭悦三下五除二把帕子里的两口杏仁酥风卷残云地吃干净，卷着衾被往塌缝里钻，与他隔开半丈，倔强地瞪起眼睛：“你晓得了？满意了？”

“悦儿，你到底诓了陆某多少？”陆云起想去拥她，又怕她避开，撤回手后小心地去拿帕子，将她嘴边的残渍擦去。

“这是最后一桩了”  庭悦抱着衾被摇摇头，腹里有了东西，闻到那气味就又哇得一声，将刚吃下的两口杏仁酥全呕了出来，她近乎崩溃地攀着床栏，“你能不能换件没熏过的衣裳穿，我闻到那个味道就吐闻到那个味道就吐，这小孩还没走，我要先被你送走了！”

陆云起傻乎乎地又要给她倒水，庭悦绝望地把他的手挥开：“你去问豆角，她知道你没熏过的衣裳放哪，我看见你就吐我看见你就吐，你杀了我吧。”

离婚之后发现自己怀上前夫的孩子就已经够鬼扯了，更鬼扯的是她看见前夫就想吐，她吐啥不好啊，她吐松针松兰香？

陆云起被她吓得一愣，愁眉苦脸道：“我怕我一走，你就带着金芽菊意跑了。”

你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啊，你怎么连我要跑路都猜出来了。

“兰兰，你把没熏过的衣裳拿来让郡王爷在这换。”庭悦随便往外头叫了个婢女，抱着那只银丝蚕沙的枕头随意一指，“那我采访完你和离以后发现前娘子有妊的感言再走。”

“你请了二十日的假，就为了送走这个孩子？”陆云起将外袍解了，往边上随意搭了下，再将里头的夹衫也卸开，把婢女拿来的外裳随意披了，坐在塌边试探着要拥她，“莫把陆某当你那个无情夫郎了，就做陆某是你娘家哥哥，你靠靠我吧。”

庭悦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攀着他里头的那层衬袍使劲抓了抓，闭着眼睛无力地点点头：“陆云起，我当日与你说，我想要一个你我的孩子是因为我想要，今日也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我不想要它了。”

“我晓得。”陆云起满溢的悲苦冲向头颅，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你什么时候晓得这个孩子的？”

她覆在他的胸膛里无声地落泪，有气无力地把这八九天来的迷茫纠结困苦慢慢地讲出来，他拍着她的背静静地听着，滚烫的泪流打在他们交附的手中，一字一句，都是憋苦。

从她晓得这个孩子起，自己偷偷产下这个孩子的念头都只是一晃而过，更何况是回头去找他这个全世上最不好的夫君，陆云起微微闭了眼睛，轻轻问道：“你父亲母亲兄弟姊妹，全都不晓得？你娘，两个妈妈，还有你四个婢女，就这么点人伺候你小月子？”

“陆云起，你也听到了，这孩子强健，它在我腹里一日，就强健一日，我……我落的时候就更痛，你放我家去好不好。”她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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