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糖浆松饼

卯时三刻，杨思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到客栈后院，打开餐车鼓捣好一阵，总算是赶在约定时间前来到客栈门口，带着叶逸往学堂赶去。

        虽吃过早饭，但闻到食盒里的香气，他还是被馋得紧，忍不住问道：“蔓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新吃食，好生香甜。”

        见他如饿虎般目不转睛地看向食盒，杨思连忙把它们护在怀中抱紧，瞪着他警告：“这可不是给你的，别想了。”

        被看穿的叶逸面不改色，默默跟在她身后。

        许久未用原貌示人，面对路边投来的各类眼神，杨思很是不安，她把外衣领子往脸上拉了些，勉强遮住鼻尖，贴着墙根继续往前。

        偏偏越是这般，人们的好奇心越重，没了法子的她只好走到一处卖帏帽的小摊前，挑了顶白色的戴在头上。

        想起身后人虽用面具遮住半边脸，但他那双眼着实勾人，回头率这么高，有他大半的功劳。

        她取下架子上的黑色帏帽，扣到他手上：“你那玩意儿遮了等于没遮，还是把它带上稳妥。“

        尽管有些不愿，可想到还没签好的契约，叶逸还是乖乖把帽子戴好，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

        小雨渐渐止住，二人也到了学堂，与守卫简单通报后，杨思带着人顺利来到夫子的院内。

        她取下头上的帏帽，把手中的食盒摆在院内石桌上，朝来人鞠躬道：“夫子早上好，冒昧叨扰，还望见谅。”

        希明站在桌前，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杨姑娘，今日你这模样，差点儿教我没认出来，快坐。”

        “不知姑娘盒子里放了什么好吃的？这味道着实让我心痒。”

        院子里多了位陌生人，希明对此毫不关心，只知道盒子里的香味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里面的东西他没吃过。

        “回夫子，这叫糖浆松饼，是我早间新做的吃食。”

        她用小刀将松饼划成小块，分装在碟子里介绍：“左边的没有馅，淋上熬好的糖浆就可以直接吃。右边这个是红豆馅的，自带甜味，若是觉得不够甜，再加些糖浆即可。”

        “夫子请用。”

        话音未落，希明抓起红豆的一口咬下，似是觉得不够味，又用小勺盛上糖浆淋满松饼表皮再次品尝。

        这回，他满足得眯起眼，不停夸赞：“好吃，里面的红豆软烂无比，配上这糖浆甜味刚好，多吃几个也不怕坏牙。”

        他浅饮茶水漱口，随即拿起旁边无馅的直接啃咬：“这个也好吃！薄薄一层，松软可口，不加糖浆竟也带着回甜，很适合师父。”

        再次把手里的松饼淋满糖浆吃完，他望着桌上的小碗问：“姑娘，这个糖浆没有平日里吃的糖那般腻人，我很喜欢，就是不知它的做法难不难，我能学学吗？”

        “多谢夫子夸赞，此物做起来并不难，只需耐着性子熬煮即可。”

        她拿出包袱里的笔墨画了起来：“夫子先准备一碗清水和打碎的黄冰糖，糖的用量是清水的两倍，然后把清水烧开，再把方才的黄冰糖倒进去，用小火慢慢搅拌熬煮。”

        “直到锅里的糖浆变得粘稠，用筷子挑起后断断续续的往下滴便差不多了。”

        “若是想吃浓一点的，可以多熬煮半刻，最后挤入几滴柠檬汁防止糖浆凝固，装进罐子里即可。天气炎热时，放进冰窖冷藏后再吃，更是爽口。”

        希明接过纸张，欢喜不已：“多谢姑娘，这下我天天都能吃到糖，再也不怕被师父唠叨了！”

        “夫子，这糖虽不腻，但也要适量饮用，每日不可超过三勺。否则长此以往，夫子的牙会比他人掉得快，好多食物便再也吃不到了。”

        听她这般说，希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多谢姑娘提醒，我会注意的。”

        真是可惜，他对着桌上的糖浆微微叹气，要是有永远不掉的牙就好了。

        杨思收起桌上的餐具拿出契约，笑吟吟道：“其实，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请夫子帮忙。”

        “劳烦夫子帮我瞧瞧，这上面的写的是否公平合理。”

        “另外，我还想请夫子帮我加几项条款作为补充，顺便为我和身旁这位公子订立契约，做个见证。”

        希明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帏帽遮颜的叶逸正对他颔首致意，便也点头回礼：“抱歉，方才只顾着吃食，怠慢了公子，还望海涵，公子请坐。”

        他掀开帏帽坐下，笑眯眯盯着杨思道：“无妨，有幸尝过蔓蔓所做吃食，实为佳品。莫说夫子，今日换做是我，也会这般。”

        这人的嘴倒是变甜几分，余光瞥过他的脸，杨思微努嘴唇，没理他。

        “夫子，上面写得可公平合理？”

        希明读完契约，双眼亮亮地望向她：“恭喜姑娘得此好铺，契约没有问题，不知姑娘还要补充什么？”

        将昨日所谈条件全部列出，杨思又从包袱里取出两张白纸：“麻烦夫子将此契约书写两份。”

        “桌上的这个就放在夫子手里，作为原始凭证，日后若有纠纷，由夫子来作证我也放心。”

        “没问题，姑娘稍后。不过，不知我做这证人有何好处？”

        杨思被他的直率逗笑：“夫子放心，您是贵客，待铺子开业后，您尽管来便是，定给夫子留着上座。”

        “一言为定。姑娘可得快些开张，没有姑娘的吃食，日子都少了些盼头。”

        希明撑着脑袋，想到那还未抄完的书，接下来几日也没有她的吃食作伴，失落感涌上心头，看向松饼的眼神暗了许多。

        “夫子谬赞。虽说置办铺子要花不少时间，但摊子的生意也不能放下，我还得靠它通知客人们呢。明日我会继续摆摊，夫子尽管来便是。”

        “真的？明日会卖这松饼吗？”希明唰地转头，两眼放光地看向她。

        “当真，雨下了这么久，我可是着急赚钱呢。”她笑着回道。

        想起那为数不多的存款，她恨不得能分出一个自己，即刻去摆摊。

        “希明，你不做早课，在外面干什么？”

        岩溪的质问让院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杨思都被他震慑几分。

        她微抿红唇，抬头望向房间门口，入眼的是位严肃古板的中年男子，身着褐色长衫，像极了教导主任准备训话的模样。

        “师父，这位就是散学后来找我识字的杨姑娘。”

        杨思闻言，赶忙朝他行礼：“见过夫子。今日打扰夫子们晨学，实在抱歉，摊子上还有事，我这就离开。”

        “杨姑娘这般好学，实属难得，若是学子们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岩溪望着她笑得慈祥，眼角瞄过希明时，微怒瞪眼道：“既然杨姑娘有事，便让希明送你吧。”

        “多谢夫子。”

        她弯腰鞠躬，提起食盒跟在希明身后，见身旁人还在发呆，赶忙拽着他的胳膊低吼：“干什么呢！没瞧见夫子生气了吗？”

        “抱歉。”叶逸收回视线，匆匆行礼后跟着他们出了学堂。

        学堂门外，杨思指指手里的食盒道：“多谢夫子，你快回去吧。”

        “好，姑娘路上小心，明早见。”希明笑着跑进学堂。

        叶逸望着他的背影，面具下的双眼微眯，想不到那人竟在此做了夫子，还收了旧人之子做徒弟，真是意外收获。

        低头看向身旁人，他眼角微翘，自己果然没找错人。

        “诶，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啊？”

        杨思在面具外晃了几下，见他还在发愣，使劲往他肩上拍去：“我要去趟官府登记，你就先回客栈吧，免得被人瞧见，惹祸上身。”

        “无妨，我跟在你身后等在府衙外即可。”

        说话间，他揉上右肩装作痛极，放下帏帽凑近她跟前：“好歹我也是铺子老板，蔓蔓下次能否轻些？”

        装，继续装。

        杨思没理她，转头就往官府走，刚到大门外，就遇上了巡逻回来的官差。

        领头那人见她来了，很是热情：“杨姑娘，这几日下雨，都没吃到你做的东西，我可是馋得很呐！”

        “天公不作美，没想到官爷还记着小摊，真是荣幸。”

        她微笑回应：“今日我来，是为了登记铺面，还请官爷指个路。”

        “姑娘要开铺子？真是太好了，不知姑娘的铺子在哪儿，什么时候开门？”黝黑胖乎的脸笑起来，把那本就不大的眼睛藏得更深。

        “就在曲春桥尾，东西两市的交界，今日手续若能办下，最快应能在后日营业。届时会有开业活动，是您最喜欢的辣味，官爷得空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他拊掌大笑：“好，那日我必上门参加。姑娘跟我来，近日衙门里也没什么事，姑娘的事应该很快能办好。”

        “多谢官爷。”杨思回头瞧了眼坐在不远处茶摊上的叶逸，颔首跟着官差进了府衙。

        府衙里面不大却有些绕，若是没有人带路，还真容易走错。

        几个拐弯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主簿办事的房间前。

        “大人，这位姑娘是来登记食肆的。”领头的官差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桌内之人头也没抬，只懒懒道：“把东西拿来吧。”

        “是，大人请过目。”

        杨思把东西双手呈上，快速打量着眼前人，几缕白发勉强盖住头顶，脸上皱纹很深，拿笔的手也有些颤抖，但那双眼却很是明亮，好似能将人看透。

        将桌上的东西认真翻阅后，那人取出一旁的册子，稳稳地在上面写了起来。

        她偷瞟几眼，发现落下的字遒劲有力，倒像是壮年之人所书，一时间竟看呆了。

        那人写完后，把东西叠好一并推到桌边：“姑娘将这凭证收好。”

        “多谢大人。”

        杨思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连忙把东西揽进布袋，又拿出准备的松饼放在旁边的几案上：“大人辛苦，这是小女子准备的一点谢礼，还请大人笑纳。”

        桌内之人斜眼望过去，就见她正往饼上倒什么东西，听她说是甜的糖浆，不免多看了两眼。

        “大人慢用。”她把松饼和糖浆全都摆在竹盘上，便退出房间往衙门外走去。

        房间内恢复寂静，锐利的双眼快速扫视周围。

        确认没人后，坐在桌内之人跨步走向几案，抓起一块淋上糖浆的咬下，霎时睁大双眼：“甜而不腻，软香可口，是上品！”

        就在他准备拿起另一块时，门外传来年轻男子的调侃：“李叔又在偷吃甜食，当心我告诉婶子。”

        “嘘，”李叔一把将人拽进房间，急忙塞了块饼给他，“小声点儿，自从那回被她发现，我都好几个月没吃到这东西了，这饼分你一半，千万别告诉你婶子。”

        他拿起桌上有馅的饼放进嘴里，瞬间心痛，如此美味，应该只分出去一个的，唉，都怪自己嘴快。

        男子嚼完嘴里的饼，笑嘻嘻回他道：“李叔放心，这饼没那么甜，婶子知道了也不会罚您的。”

        “不过，这样的美味，您是从哪儿寻来的？”

        “哦，是个要开食肆的姑娘，来我这儿登记后就留了这个，刚走。”

        虽说以往也有送东西的，但能送到他心坎里的还是头一回。

        姑娘，莫非是他在门外碰见戴白色帏帽的那个？

        回想刚才在微风中瞥见的容貌，男子连忙问：“那姑娘的铺子开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唔，好像叫杨氏怪味，就在曲春桥尾附近，应当过两日就会开门吧。”李叔双手不得空，嘴里嚼着饼含糊道。

        “多谢李叔。”

        男子取走一块饼咬在嘴里，飞奔出衙门，却不见那顶帏帽踪影，他细细嚼着饼渣呢喃那店铺的名字，耳根隐隐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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