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认师

许太医捻起一片“阿胶糕”先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之后又将那糕撕成两半，将夹在糕中的配料揉搓去了部分；再次细闻，而后又捻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起来。

        最后他老眼一瞪，生气地将手中的“阿胶糕”直接扔在了地上，呵斥道：“这种鱼目混珠的东西也敢称为阿胶！”

        “鱼目混珠？就是说这阿胶糕是假的？”

        “那当然，许太医都这么说了，那还能冤枉他们不成？”

        “那不就是骗人嘛。我才刚刚买了三斤，不行，得退我们银子。”

        听着众多顾客叫嚷着要退银子，老板娘急了，给许太医右边的吴大夫使了个眼色，那吴大夫硬着头皮地对许太医说道：“不……不是阿胶，师父，是阿胶糕，一字之差，略有差别而已。”

        “什么略有差别。”许太医气得吹起胡子：“根本是天差地别，毫无关系。”

        接着，他又气哼哼地数落吴大夫道：“你看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竟敢用这种骗人的假货欺骗乡里，还跟我说有外乡人捣乱，让我来主持公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竟还不如个外地的后生有良知，差点连累我和你一起丢了这张老脸。我看是你想砸了你回春堂的招牌。”

        吴大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唯唯诺诺老实聆听教训。

        此时一位苗疆女子上前，拿着一个棕褐色的块状物递给了许太医说道：“许太医，我是外省人，因母亲有咳血症，常年气虚贫血，我听闻百馐城的阿胶糕很出名，所以慕名而来，不过担心回程路途遥远，所以未买成品。老板娘卖了几块胶块给我，让我回家自行熬制。麻烦您老帮我看看，这胶块是真是假？”

        许太医接过了胶块，又细细闻了闻，最后气愤地举着那胶块扔向了驻颜坊的老板娘，大声怒斥：“你这妇人，没想到你如此利欲熏心，丧尽天良。你若是贪点小财哄骗无知妇孺也就算了，人命关天之事竟也敢弄虚作假？你这胶块根本就是糖浆所制。”

        “什么？糖浆？”那苗疆妇人听后骇然变色，继而怒目看向驻颜坊老板娘。

        老板娘一看那苗疆女子的神情，登时心头一慌，她做生意这些年，南来北往的客人也见过不少，各地客人的脾气习性也算略知一二。苗疆中人一直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他们虽然民风淳朴、安守本分，但若是有人触及他们底线或伤害他们，那么苗疆人绝对会让那人知道他们的厉害。

        想到这里，驻颜坊老板娘赶紧拾起那胶块，连连对许太医磕头道：“许太医，冤枉啊，我这胶块确是由糖浆制成，但这里面也是真有牲畜皮胶的，不信您再仔细闻闻。”

        许太医轻蔑地哼了一声：“有牲畜皮胶又有何用？马皮、猪皮、牛皮和驴皮混在一处熬制，一斤杂胶再混十斤糖浆，这种东西也配用阿胶的名号？”

        “这……”老板娘彻底呆住，她没想到这许太医只是闻一闻，便能将她这胶块的配方用料全都说了出来，分毫不差。

        此时一旁的吴大夫一个劲儿地对她摇头挤眼，示意她别再多说一个字了。

        许太医见老板娘低头不再强辩，缓了口气，对着围观的百姓说道：“各位乡亲们，我许翰光在此证明，此糕只是普通甜食糕点，制作此糕的胶块之中所含胶体非常之少，且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牲畜之皮混制，与真正的阿胶并无半点关系。自然也不会有滋阴补血、润肺破咳的效用。”

        “原来如此，退钱！”

        “挂羊头卖狗肉，骗子，退银子！”

        “什么卖狗肉，她是挂羊头卖狗粪。退钱！”

        “对，退我的银子。我说我怎么吃了多少都不见有起色，这老板娘还一直说我吃得时间太短，原来是个大骗子。”

        众人激愤，一些已买了阿胶糕或下了定的妇人又纷纷涌入驻颜坊内叫嚷着退货退银子。

        “不要退，不要退啊。”老板娘拼命拦着蜂拥冲进铺子里要退货的妇人们，眼见拦不住，干脆一下子坐在地上，对着许太医哭天抹泪撒起泼来：“许太医，您老怎么这么说呢？俗话说断人衣食有如杀人父母，你这么说话，我一家老小还有我这驻颜坊这么多的工人，你让他们怎么生活哪。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许太医气得手抖，指着那车还在滴着血的皮货呵斥道：“你这黑心妇人，还不知错？阿胶作为中药乃以医病救人为本，你却为了敛财粗制滥造，谎称补血效用欺骗妇孺。眼下我不过是戳穿你的骗局而已，你就说要了你的命，那么那些被你买下后被扒皮的牲畜呢，它们的命就不是命？”

        “许太医，您怎么能拿畜牲的命和人命相提并论呢？这些畜牲都是人辛辛苦苦养大的，所以它们的肉生来就是被人吃的，它们的皮也生来就是被人用的。就像那些鸡鸭一样，既是被人喂养，那么被吃就是它们的命。这百馐城里死掉的畜牲还少吗？难不成有朝一日还要我们给它们偿命不成？我有何错？”老板娘觉得冤枉。

        “你们喂养牲畜就要吃掉它们，那你们生养子女，也是为了以后吃掉他们吗？”青衣女子气愤不已。

        “人兽怎能相提并论，人有神智，有感情，畜牲有什么？”人群中不知什么人插了一句嘴。

        “你又不是畜牲，你怎么知道它们没有神智，没有感情？它们痛的时候也会叫，伤心的时候也会流泪，开心的时候也会笑，只因为你们不了解它们的世界，所以它们就理所应当被你们吃掉吗？”青衣少女激动得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万物有灵，兽困则噬，无论是人是畜，被逼至绝路，都会砥锋挺锷。”一直隐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马旭突然开口，说完他微笑看向青衣少女，眼神中充满了钦佩与敬重。

        青衣少女回以浅浅一笑。

        突然间，一袭黑影倏然挡住了青衣少女，生生隔断了马旭的视线，紧接着，一束幽深而冷冽的寒光射向他，若是眼光可以杀人，恐怕他马旭此刻已被千刀万剐。

        马旭的笑意顿时僵住，识相地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众人一见城中首富马公子也站出来，帮着那青衣少女说话，就更没有人敢跳出来帮腔驻颜坊老板娘了。

        见周遭恢复了平静，玄衣男子回身温柔地抚了抚青衣少女的额头，轻轻说道：“时间到了，今日是第三日了，我们该回去了。”

        青衣少女微微一怔，抬头望着玄衣男子温柔和煦的目光，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神情仍有些怅然。

        玄衣男子见此，揉了揉她的眉心道：“别难过，走之前，我们给他们留了一份大礼。”

        青衣少女疑惑抬头，不明就里。

        玄衣男子神秘一笑，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青衣少女顿时眉目舒展，绽放笑颜。

        就在二人准备悄然离开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喝：“站住。”

        不仅是这二人，在场的所有人也被这声大喝惊得怔住了，只见许太医颤颤巍巍地撑着轿辇的扶手站了起来，然后大跨一步走向玄衣男子，却因一时心急，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吓得他两个弟子赶紧上前一人一边架起了他。

        “小心啊，师父。”

        “师父，您怎么了？”

        这许太医却恍然不觉，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只因为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玄衣男子身上，他踉踉跄跄地向玄衣男子走去，双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激动和眩惑。

        待他走到玄衣男子跟前，仔细地凝视着玄衣男子半晌，突然间双膝弯曲，噗通跪倒，对着男子猛然磕头道：“师父，师父，翰光终于见到师父了。师父，翰光知错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尤其是他那两位弟子，更是不知所措。

        一个耄耋老人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磕头叫师父，这不是老糊涂了吗？

        二人赶紧上前，一人一边架着许太医，要拉他起来。

        但那许太医却像中了邪一般，愣是不起身，反而更死死地伏在玄衣男子脚下，抱着他的脚，老泪纵横哭道：“师父，师父，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当年的事都是我一时糊涂，才将你没有完全调配好的疫症药方流露了出去，本以为可以救民，却没想到造成苦水村上千人心脉衰竭而不得善终。师父，都是我的错，我一生都在为此事懊悔不已，师父，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师父。”

        “云泽，你认识他吗？他为什么叫你师父？”青衣少女一脸懵地望着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不动如山，连看都不看地上的许太医：“你看我像有这么老的徒弟吗？”

        青衣少女迟疑了一下，蹲下身去扶那许太医，同时说道：“老人家，我看你是认错人了。我和云泽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云泽他从来不收徒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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