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后厨暗室

莫灵萱此时心中也是犹如重锤擂鼓，噗通跳个不停，她明明听见那些叫声就是来自这里，可是从进来开始，那些声音就突然消失了。

        她仔细查看过每一处角落和灶台，确实没有半点人命痕迹。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感染了风寒，所以她才神智不清，导致听觉出了问题？但她看到的那些又算是怎么回事？所有血淋淋的画面还有那些做好的菜？

        正当她纠结得对自我产生了怀疑之时，突然身旁一个传菜小厮经过，其手上捧着的盘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慢着。”她叫住了那个小厮。

        小厮停下，转过身来，他手捧着青花玉盘，盘中整齐地堆叠着几朵血红的“肉玫瑰”。那肉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层层叠叠，绕成了玫瑰的样子，殷红的血汁渗入每一片肉中，与她在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根本不是梦。

        她指着那些肉，厉声问那小厮：“你这盘肉从何处端上来的？不对，这盘肉是什么肉？是谁做的？如何做的？是不是活生生从人身上片下来的？”

        “不是不是不是。”小厮被莫灵萱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不迭摇头，一转眼对上潘列冷冽的目光，吓得立刻低头，不出一声。

        而潘列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极其阴沉，之前满面春风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

        这二人的表情变化，莫灵萱均看在眼里，心中就有了几分笃定，她斜眼看向潘列，胸有成竹：“潘老板，你别告诉我你这盘菜刚刚是在这里做的。你这里所有的肉我可是都看过了，纹理都和这盘不一样。还有这血水，明显就是刚淋不久的，但你这里，可是半点血迹都没有。”

        “没错，这盘菜的确不是在这里做的。”潘列已然恢复了表情管理，漫不经心说道：“但也绝不是你说的人肉。”

        “既然不是，那就劳烦你带我们去做这道菜的地方看一看。”莫灵萱心中十分肯定那个地方有问题。

        “这……”潘列略有迟疑：“这里不方便。”

        “是不方便？还是你根本害怕让我们看到真相？”莫灵萱咄咄逼人。

        “你……”潘列隐有火起。

        这时马旭上前隔在二人中间，顾灵喻也赶紧拉着莫灵萱到一边。

        “潘老板，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也不差这一个地方了。莫姑娘既然一定要看，就不如彻底让她解了这个惑。”马旭说道。

        潘列斜眼看着马旭：“你打的什么主意？”

        马旭故作干笑两声：“我能打什么主意。你我都是生意人，也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留她在此闹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今日毕竟是你开张第一日，你不想回本了吗？”

        潘列沉吟半晌，转身走到后厨配菜间，尽头是一扇石壁，上面雕刻着凶神恶煞的异兽猛禽，正对众人的似乎是一只上古凶兽，栩栩如生，一张巨口煞是吓人，厚厚的铜舌处嵌入了一枚拉环。

        他提起那拉环轻轻一拉，连带着那铜舌也跟着伸出，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巨兽的眼睛似乎转动了起来，似乎一瞬间就要破墙而出，吓得莫灵萱等人不禁倒退一步。

        他将拉环放回原处，又等了片刻，石壁缓缓向一侧移动，一方巨大的暗室展现在众人眼前，一股强烈冲头的血腥恶臭之气扑面而来。

        “没错，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地方。”莫灵萱一头冲了进去，昏暗的光线，巨大的铁炉火池、布满血迹的铁笼、挂满血肉的钉勾、声嘶力竭的哀嚎以及不绝于耳的磨刀声，一如她恍惚中所见的地方，分毫不差。

        “小师妹，你确定是这里？”顾灵喻也跟了进来，环顾周遭后，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当他仔细观察起具体的细节时，却不禁心惊肉跳，入目所及，惨不忍睹。

        莫灵萱愣在当场，宛若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满脑子一团浆糊，她不明白她明明听到的是人的叫声，人的嘶吼，人的哀求；这里的场景、布局甚至那些磨刀扒皮的人也都和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但为什么？为什么那些黑影此刻都变成了动物？那只被砍成两截掏出内脏的是一头牛，被扒皮片肉的是一头驴，熊熊火炉里烤着的是一只只乳猪，还有热锅里的沸水在煮着一群水鱼。

        “莫姑娘，这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些个畜牲总不会是你口中所说的人命吧？”潘列嘿嘿冷笑，洋洋得意。

        莫灵萱看着血被放尽徒留半截空囊的牛身、被凌迟成白骨的驴尸，一只只眼睛还未睁开就被丢进烤炉的乳猪还有此刻血肉尽融成乳白色汤汁的水鱼，耳边似又回响起那些声声泣血的哀鸣。

        这里热气蒸腾，火炉众多，但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不是人命又如何？难道它们就不是生命了吧？同为世间生灵，为何要如此对待它们？”莫灵萱抬头怒问潘列。

        潘列双手一摊：“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间因恃强凌弱、强取豪夺而罔顾人命之事还少吗？我这里不过是宰杀一些牲畜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况且……”

        他说到这里，昂起了下巴，眼神说不出的阴冷寒恻：“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外面那些正在喝酒吃肉的人？问一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吃这些？又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他们更在乎什么？是在乎入口之后的那块肉是否新鲜美味，还是更在乎这种美味从何而来？

        还有，什么是生灵？只有人是生灵，还是拥有骨血皮肉的才是生灵，那么花鸟鱼虫、草木竹苇又算不算是生灵？这里所有人，谁能说自己没有吃过这些“生灵”？当你吃着它们的心肝骨肉掌的时候难道还会去想他们死的是否痛苦么？是被剥皮抽筋还是挖心剔骨？还有你们又为什么会来到百馐城这个地方呢？百馐城已食味闻名于天下，你们总不会来这里是观赏百馐城的湖光山色吧？哈哈哈哈哈。”说完，潘列仰头大笑，嚣张至极。

        这一番话，令在场的众人都无言以对，面对满室鲜血淋漓，只能默然垂首。

        望着众人的表情，潘列居高临下：“万物皆有六道之分，既然沦于底层，除非能跳出原有的层阶，否则生来就是被上层予取予夺的，这便是物竞道择，适者生存。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遵循天道而已。”

        “好了，如今真相大白，也可以还潘老板一个清白了。”马旭面色阴郁，转身面向莫灵萱：“莫姑娘，这里的一切你也看到了，确实是你冤枉了潘老板。想来是因为风寒入体，你才会出现各种幻觉，潘老板为人一向豁达，你与他赔个不是，就与我回府去休息吧。”

        待他说完，他身旁的鹜儿立刻上前挽着莫灵萱：“是啊，莫姑娘，你脸色不好看，我们还是……”

        “慢着。”潘列打断了鹜儿的话，目光转向莫灵萱，唇角轻轻一勾：“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若是证明我这里并未有人命伤亡，你当如何？”

        “潘公子，对不起，是我小师妹年幼不懂事，加上她今日身体不舒服，才会如此没有分寸冤枉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顾灵喻赶紧上前对潘列作揖道歉。

        “顾公子此言差矣。”潘列一挥袖：“人命关天，岂可儿戏。若是每一个年幼无知、身体不适的人来到我炙庐都像她这般信口雌黄、砌词污蔑，我这小店恐怕不到一日就得关张。”

        “你想怎样，直说就是，我莫灵萱说话算话，任你处置。”莫灵萱挺直了背脊，硬气十足，心中却暗暗打起了算盘：以她的经验，这种情形通常也就是赔礼道歉，但看潘列这厮的嘴脸，应该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不然就是赔银子了，幸好之前莫灵悠坑了南昭修一笔，银钱应该也是够的。再不成，最多也就是去官府了，那样就会麻烦一些了。

        “好，莫姑娘痛快，我就要你的一双……”潘列的双眼映着暗室的烛火，血红而诡异。

        “潘老板。”马旭突然出声打断了潘列，沉声说道：“那就让莫姑娘向你磕头认错吧，如何？”

        “磕头认错？”潘列冷笑：“那也太便宜她了。”

        “便宜我？”莫灵萱勃然大怒：“你去云中紫微阁附近打听打听，我莫灵萱什么时候给人下跪磕过头，我对我爹都是过年才磕一回，让我给你磕头，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个我可以作证。是真的，她烧了人家的房子也就是倒茶认错。”顾灵喻赶紧说道，当然还有后半句没说，她老爹给人家批了个火烧旺地的命再加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做祖坟才了结。

        “好说，这份福气潘某受不起。”潘列嗤之以鼻，敢让他这么难看下不了台，磕个头就想了事，休想。

        “潘兄”马旭靠近潘旭，压低了声音：“我劝你莫要义气用事，你别忘了他们来自何处？云中紫微阁，仙门八首之一，事情闹大了引来仙家百门，麻烦的是你。”

        潘列瞳孔微缩，这倒是实话，因小失大，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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