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炙庐“血案”（一）

眼见‘舌神’苏翁都如此谦恭有礼地下定金，其余客人也纷纷争前恐后付下定金，等到那大胡子回过神来，也去下定的时候，已是排到三个月之后了。

        见众人都如此踊跃，顾灵喻和南昭修也不再迟疑，纷纷举筷夹起鱼肉，还特地蘸满了汤汁，送入口中。

        顷刻间，二人顿时体味到那舌神苏翁的品评了，人间绝味，果然所言非虚。对于顾灵喻来说，这道鱼完爆他生平所尝过的任何一道美食，一时之间，他甚至还有些伤感，因为也许离开这百馐城之后，他就再也吃不到这种味道了。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至于南昭修，更是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他向来最不爱吃鱼，一则是嫌弃鱼肉与生俱来的腥味，二则就是是忌惮鱼骨。

        但此鱼的肉之鲜□□嫩实在是他从未吃过的，还有那汤汁的味道，除了那小厮所说的四十九种动物肝脏的鲜美，还有一种令人沉醉不已的乳肉之香，完全渗入了这鱼肉的每一寸肌理之中，能入味至此，怪不得这小厮说要等足七日。

        此外，更令他惊奇是是，他吃了这么多，竟不见半根鱼刺。而这鲂鱼端上来之时，他是亲眼见证此鱼仍旧活蹦乱跳，且全身并无一点伤口。鲂鱼他也是见过的，鱼刺较之普通鱼类并不算多，但终究还是有的，但为何这鱼的腹中竟空空如也？

        这炙庐厨子的剔骨之法真是绝了，若是风凛城也有这样的厨子，那他就不会错过鱼这样的鲜美食物这么多年了。

        南昭修暗自思量，眼见这鱼肉不知不觉间已被他和顾灵喻吃了有一大半，莫灵萱却连筷子都未曾动过。

        他不禁感到惊奇：“莫灵萱，你怎么不吃啊？我跟你说，这道鱼比我们当初在秦府吃的那个玫瑰鲈鱼还要鲜美十倍，不，一百倍，尤其是这汤汁，绝对是你没吃过的，来，吃一块。你没听见那么什么舌神苏翁说的嘛，人间绝味，现在不吃，后面可就吃不到了。我刚刚听那小厮对这潘公子说，这鱼的定单已然排到一年后了。”

        说着，南昭修眼看着顾灵喻又伸筷入盘，赶紧横插一筷，叨走了最后一块鱼肉夹到了莫灵萱的碗中。

        莫灵萱却懒得理他，双手揉着耳朵，昏昏沉沉道：“你以为我不想吃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进来就觉得心口这里就特别憋闷，头昏昏的，眼睛和耳朵好像都出了问题，老是看到奇怪的黑气。还有，一进这里，就一直听到让人特别不舒服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一直在我耳边叫，即使捂住耳朵也没用。我现在这样，你就是把龙肉端到我面前，我也没胃口吃。”

        “小师妹，你怎么了？眼色很不好看。”顾灵喻也发现莫灵萱今日有些一反常态，脸色苍白，精神萎顿，一点也不像她。

        “二师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头好晕……”这下莫灵萱还未说完，两眼一黑，就一头栽倒在一旁的南昭修身上。

        吓得南昭修是大惊失色：“莫灵萱，莫灵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醒一醒，醒一醒。”

        顾灵喻也吓得不轻，同南昭修一同唤道：“这是怎么回事？小师妹，小师妹。”见莫灵萱始终没有反应，赶紧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了一会儿她的脉搏，确定没有大碍后才稍稍心定下来。

        这小师妹身子一向康健，在云中紫微阁的时候，一年连个喷嚏都少见，无缘无故，怎么突然就病了呢？更何况，早上出门见她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这会儿就成这样了？顾灵喻疑惑不已，突然邻桌突然有人咳嗽起来，他心头一震，立刻小声对潘列说道：“潘公子，我小师妹体质敏感，你这里又是人满为患，会不会是染上了湿寒症？”

        潘列听后也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说道：“即便是染上湿寒症，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病的，而且症状也不是如莫姑娘这般。我想莫姑娘应该只是暂时晕倒了。许是这里火炉气温太高，热晕了过去。我里面有设厢房，还是带莫姑娘进去休息一会儿，我立刻差人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还是不用了，莫姑娘是我的客人，我看还是随我回府中医治比较好。”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旭突然开了口。

        “马公子此言差矣。莫姑娘是我炙庐的客人，眼下她在炙庐晕倒，无论是何缘故，我炙庐都有义务为她找大夫诊治，确保她安然。不然，你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活着走进我这店中，最后却被抬着出去，你让其他客人怎么想，我这里的生意还怎么做？”潘列也是不肯相让。

        “你的生意怎么做是你的事？与我们何干？至于好好的人为什么会晕，这就需要问你了。”马旭冷脸说道。

        潘列听言，脸色骤沉：“马旭，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才会一再容忍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血口喷人。”

        “你们这个时候就别吵了。”南昭修冲马旭和潘列吼了一句，望着怀中闭眼不醒的莫灵萱，心中焦急万分。

        “没错，二位。如今不是争论的时候。我看潘公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如今小师妹这样确实不方便移动，再者眼下我们也不知小师妹为何而晕倒，我想还是先找个大夫来瞧瞧为好。”

        顾灵喻拱手作礼，温和说道。

        既然顾灵喻都这么说了，马旭也就不便再多言了，只得强行按捺着怒火，又坐回了座位上。

        炙庐位处百馐城闹市中心，最大的药铺就在相隔不远处。不多时，潘列便请来了大夫。

        大夫为莫灵萱诊过脉后，说道：“这位姑娘并未染上湿寒症，应该是感染了风寒，加上店中颇为闷热，一时气滞于胸，所以才会晕倒。我先给她开一剂安神汤，你们煎了之后给她服下，让她好好睡一觉，之后便无大碍了。”

        “风寒？我们一路上都在一起，也没见她感染风寒啊？她这风寒是何时感染的？”顾灵喻眉头一皱。

        南昭修不敢吱声，心中却是懊恼得要死，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刮子，一定是昨晚着凉的，都怪他，好好的叫她出来干什么，还去跟踪什么女子，吹了一晚凉风；又去偷什么鸭子，结果鸭子没偷着，还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那么久。

        昏昏沉沉中，莫灵萱似乎被囚禁在黑暗的牢笼中，因为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走，始终都听到能无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救命啊，疼死了我，饶命啊，饶了我吧。放过我吧。让我死吧。”

        “你们是谁？我为什么看不见你们？你们在哪里？我怎么救？怎么救？”莫灵萱满头大汗，迷迷糊糊地呓语道。

        就在此时，一道微光缓缓变亮，莫灵萱也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简直宛若秦小五说过的无间炼狱，她竭力想看清这些求救之人面貌，可是无论她如何靠近，总像是有一层模糊的屏障隔着她和那些影子。她只能依稀见到很多黑影被五花大绑，吊了起来。

        有些直接被砍断了下肢，只剩上半截身子，身下放着一个巨大的铜盆，不停地有人往他们口中强灌烧得通红的汁水，热汁入体，即刻烫熟脏腑，接着一只尖锐利爪迅速插入肛部，猛然一拉，一整副内脏便哗然脱落于盆中。

        此时一只大手提起那盆，将盆中的粉色鲜嫩的内脏尽数倒入早已倒满滚油的铁锅之中爆炒，火光四射，满室生香。

        “求求你，饶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吧。”又是苦苦哀求之声，一个巨大魁梧的黑影被绑在铜柱上拼命挣扎。

        但地上那人却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地磨着两把尖刀，直至锋刃反光，他在刀刃上轻轻放下一根头发，落刃即断。那人笑了，眼中映出残忍阴冷的刀锋寒光。

        他对这刀似是很满意，然后提着尖刀走向那黑影，缓缓在其天灵处划开了一个口子。

        “啊……”那黑影厉声狂叫道。

        “现在就叫了？好戏还在后头呢。”那人不屑笑道，扔掉了刀子，叫来了另一个人，一人一边，双手扒着黑影天灵盖处的两侧的皮用力一扯，整片皮肉便被扯下一大块，但由于某些部位皮肉附着紧实，无法完整撕下，那两人便拿着尖刀，一边撕着皮，一边将附着在皮上的肉慢慢刮开，直至与皮完全分离。最后，一张完整巨大的皮被剥下，由里到外都被血水完全浸透。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那黑影已痛得完全失去了神智，疯狂嚎叫道。

        莫灵萱从未听过如此痛到极致的声音，生不如死的痛难道就是如此？

        但那剥皮之人似乎仍未有停手的意思，对这些痛苦的声音他似乎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哼起了小曲儿，摇头晃脑地从黑暗中的一处藤蔓上摘下一片叶子，塞入那黑影的口中，那黑影便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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