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黑白阴差（一）

白影一路晃晃悠悠，悠闲自得，好不惬意，黑影则是怒目圆瞪，双拳握紧锁链，凶神恶煞。

        “小黑八，别那么紧张，第一次当班都这样，以后习惯了就好。”白影一眼就看穿了黑影的装腔作势。

        黑影见被白影看穿了，憨憨一笑：“七爷圣明。”随即暗暗搓拳地说道：“其实我真的很紧张，打从刚刚起，我的腿就一直在发抖。昨儿刚刚得到五道爷的指令，什么准备都没有。今儿就叫我来索魂，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儿，就怕出个什么错儿辜负了五道爷的好意。”

        “哈哈哈，也是这上一任的黑八运气好，人间的子孙争气，无形中为他积满了阴德，这不，就立刻转世投胎去了。但咱们每日的活儿不会少，上头压下来，五道爷也是没办法，这才临时拉你上阵。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寻常鬼魂，我们喊个几嗓子，他们也就乖乖跟着走了。即使偶尔碰上厉害点的厉鬼恶灵，就凭你我手头的这些法器，擒索他们也都是绰绰有余的。这些活儿都是熟能生巧，多做几日，啥都会了。不必那么紧张。”白影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是是是，今日还好有七爷您带着我，有您这些话我就安心多了。今后还请七爷和嫂子多多照应小弟。”黑影谦卑地说道。

        “客气，客气了。你放心吧，今晚儿的活儿很简单，也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没准儿你我还能饱餐一顿呢。”白影神秘兮兮地笑道。

        “啊？饱餐？”黑影不明所以。

        白影一挥白棒，加快了飘速，留下一串回声：“赶紧的吧，到了就知道了。”

        秦府少爷的灵堂设在大宅中庭的大院之中，摆下长长一排的供桌流水席，桌上各种蜡烛沉香、金银元宝、美酒佳肴等供品应有尽有。

        院中设一巨大火盆，不停地有丫鬟在拨弄火头，生怕一不小心这火头就熄灭了。

        而秦夫人率一众女眷全身缟素，跪立院中火盆前，俯首贴地，哆哆嗦嗦。

        一阵阴风隐隐吹来，飘来一串鬼哭夜歌：“阴司路，长漫漫，日月破，天地合，业障清，尘缘尽，秦家子由归尘土，前世今生莫再念。”伴随着歌声，院中火盆火势突然变大，扬起浓浓烟雾。

        歌声渐止，浓雾散去，院中回归静寂，秦夫人和众女眷始终不敢抬头，只是侧耳细听周遭动静，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酒杯碰碟之声，之后是大口吞咽的声音。秦夫人和几个胆子大些的女眷提着胆子抬头一瞥，只见一白一黑且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背对着她们，坐在供桌前旁若无人般狼吞虎咽。

        秦夫人赶紧连连磕头，高声喊道：“秦门田氏，恭迎黑白神君圣驾。”

        黑无常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的众女，不知如何作答，看了一眼正在啃着鸡腿的白无常，轻轻叫了一声：“白爷，这……”

        白无常眼皮都未抬一下，仿若司空见惯一般，衣袖一挥，说道：“寅时，延误半刻，后果自负。”

        秦夫人恍若得了圣旨一般，忙不迭磕头谢恩，立刻转头对那火盆前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

        那丫头瞬间领会，赶紧把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黄纸和金银纸箔元宝一点一点地投入火盆之中，与此同时，那黑白无常所在的供桌上，转眼就多了一排黄金和金银元宝。

        黑无常看着这些黄金和元宝，眼神发直。

        白无常看着他的表情，顿觉好笑，随手拿了一块黄金塞到他手里，笑谑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头一日上值就赶上这么一家有钱又上道的。今晚儿这单活儿，够咱哥俩逍遥上百年了。”

        黑无常摩挲着手里的黄金，喃喃说道：“是是是，多谢七爷提点照顾。”他生前别说是这么大块的黄金，就是那丁点儿的金屑都没见过。

        说来，这黑无常也是身世悲催，原是码头苦力，好不容易攒了几年积蓄娶了个貌美娘子，居然被城中恶霸看上，强辱并杀害了他的娘子。

        这黑无常愤恨难消，寻了一个月黑风高夜将这恶霸捅死，后被官府抓捕后判刑斩立决。因这恶霸生前横行乡里、坏事做尽，二人一同被押至地府受审时，判官觉得这黑无常也算情有可原，故法外容情，未判他下地狱受苦刑，而是留在冥府司职，以抵消恶业累积阴德。

        赶巧五道将军手下原黑无常功德圆满获准投胎，人手不足，见这小黑汉子臂力颇强，应该是个拘魂儿的好手，就直接将他提为新任黑无常了，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看着这黑无常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白无常心中暗笑，新人就是新人，一点儿甜头就晕头转向了。在他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人当值第一次，上头一定会派发一户油水丰厚的人家。不然的话，他才没这功夫大老远陪这憨小子走这一趟呢。

        想当年他的第一单可是被那老黑无常生生吃掉了九成九的油水，如今想起来还是懊恼肉痛不已。终于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等了五百多年，可算给他等到翻身做主，抽新丁油水的日子了。这一次，他不把这五百多年的郁结给全解了，他就枉被鬼称“白七爷”了。

        想到这里，他侧眼瞟了一眼那正在烧纸钱的小丫头，她身后堆着三座小山似的黄纸和金银元宝，好像还有几个娇俏的纸扎美人儿。他心念一动，将腰间的木牌摘了下来，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黑布将木牌包裹好，反手又取来一坛酒，将这木牌压在了酒坛之下。

        之后，他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还给黑无常也斟了一杯酒：“来来来，小黑八，多喝两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儿这户人家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出手大方的豪户。你今日若不吃饱，指不定以后几百年都遇不上这样的机会了。”

        黑无常端起酒杯，唯唯诺诺：“多谢七爷提点。只是，七爷，咱们要不要先把正事儿给办了，然后再来享用这些？”第一次当值，他是担心误了时辰。

        白无常眼皮一翻：“不是我说你，小黑八。做了鬼这么多年，倒把做人的规矩给忘了。你说说，平白无故的，人家为啥大鱼大肉，又是金山银海，又是美酒佳肴地孝敬咱呢？”

        “这……”黑无常被问得一时语塞。

        白无常努了努嘴，示意里面的灵堂。

        黑无常看过去，只见一长串的老弱妇孺排着队，一个个上前围着一口崭新的棺木，抚摸着棺木边缘，或低声泣语，或高声哀嚎，不胜悲戚。

        “这么一大家子女人，就这么一根独苗，小小年纪就走了，自然被剜了心头肉似的，想多看这孩子几眼也是人之常情。咱们虽是吃阴司饭的，但好歹也做过人不是？只要不违反规矩，不耽误时辰，咱们还能得些好处的，做个顺水人情通融一二，何乐而不为呢？”白无常说罢又瞟了一眼那烧纸钱的小丫头，她提起了身后一个纸扎的美人儿，正往火盆里丢呢。

        白无常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早已喜不自胜，这趟可真是来对了。他可有好几百年都没闻过别的女人的味儿了。

        其实他的日子，比起牛头马面、黑无常之流要好上太多，论活儿，有这黑无常与他共同分担、各司其职；但论民间的排面儿，他又比这黑无常要受欢迎得多，尤其戴上那“一见发财”的帽子时，这些凡夫俗子都是巴不得梦见他，当他财神爷般的三跪九叩。哪像那黑无常，凡人见了他，都像见了瘟神一般，鬼哭狼嚎、掩面而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与这些阴差兄弟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他有老婆。这份殊荣在他们这个级别的阴差里可是独一份的。当值被人跪拜，归家有婆伺候，细说起来，他好像当鬼要比当人舒服得多了。

        不过凡事有好也有坏，家中的那位，虽然如今依然貌美如花、妩媚多情，而且法力还在他之上。不过男人嘛，总会有动歪心的时候，更何况几百年来都对着同一个女人，说一点儿不腻那也是不可能的。

        奈何自他成亲以后，那些押送美貌女鬼的活儿就再也轮不到他了。只因这些当值的活儿在派发下来之前，就被他老婆打听好了，然后提前换给别殿的阴司了，最后难得有那么一两个落到他手里的女鬼，不是其丑无比的夜叉相，就是鹤发鸡皮的老妪身。

        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颇为伤感，提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正在此时，一阵奇异幽香随风飘来，接着一缕轻纱轻轻拂过那白无常的脸庞。

        白无常猛地抬头，正撞上一双脉脉含情、清莹若水的媚眼，一下子就勾走了他的魂儿。他痴痴地望着眼前娇美窈窕的美人儿，刚刚伸出了手臂，突然被旁边的一声怒喝拉回了神智。

        “何方妖女，再敢靠近，要你们小命。”黑无常捏紧了索魂链，横眉怒目地盯着另外三个纸扎美人儿，吓得这几个小美人儿呆立一旁，瑟瑟发抖。

        白无常气得一把提起了他的索魂链，抛上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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