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如意妖藤（二）

“可是不坚持下去就会像那些人一样，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会永远被困死在这里。”南昭修握着她的肩，想要说服她。

        “一昧死守坚持下去又能怎样，你有把握我们一定能出去吗？”莫灵萱问道：“为了要出去，首先我们要做到的是活着，不是吗？没有水，被这样活活烤死，我们一样也是出不去。既然如此，为何不试一试？”

        “试？怎么试？”南昭修冲着她吼道：“你明明看到那些人的下场，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要去试？”

        “是。不试一试我不会甘心。因为试一试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也许我会和他们一样，但也许我也不会和他们一样。你不要拦我，我已经决定了。”莫灵萱的眼中充满了坚决。

        南昭修看着她的眼神，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认真的模样，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的，他苦笑了一下，也捡起了一颗黑色的果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好，你要试我陪你试，如果真的注定我们要留在这里，没有我陪你斗嘴，你会很无聊的。”

        二人相视一笑，将果实送入了口中。如出一辙般，两人的脸都皱成了一团，真的是，他们平生吃过的最难吃的果子，又酸又涩，咽下之后竟然还有涩涩的果渣残留在舌根。

        但也就在同一时间，喉中干裂的焦灼之感渐渐消失，二人均感到十分惊奇。

        莫灵萱又扯下了一棵厚厚的青叶，撕开表层的叶脉，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渗出。

        莫灵萱赶紧将乳汁倒入口中，这一次她差点流出眼泪，这味道真的是难以形容，又苦又腥，对舌头真是莫大的折磨，但当那汁液缓缓流入喉中，竟然回升一阵清凉之意，胸中由于炎热而生的燥郁之气也一扫而空。

        见她的表情先是痛苦到直吐舌头，之后又瞬变享受，南昭修也揪了一棵青叶，跟着她有样学样，前后表情与她也是如出一辙。莫灵萱见到不由扑哧一笑，问他道：“现在感觉如何？”

        南昭修挠了挠头，脸色泛红：“还……还不错。”

        此时青藤层和蓝藤层诱人的果香仍在源源不绝地吸引着他们，南昭修和莫灵萱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上方。

        “莫灵萱，你想尝尝那些果子吗？”南昭修喃喃地问道。

        莫灵萱轻轻点了点头：“当然想。一定非常非常甜，比我们刚刚吃的，要好吃一百倍，一千倍。”

        “那……那我爬上去给你摘一个？”南昭修恍惚着问道。

        冷不丁他的后脑被重重扇了一掌，令他骤然清醒，他恼怒地转过头，对着莫灵萱：“喂，你有没有良心，是你说想吃的，我说给你摘一个尝尝，你打我做什么？”

        “刚刚是谁哭着喊着和我说这些是妖物的陷阱，绝对不能吃，吃了就出不去了。”莫灵萱反问道。

        南昭修立时语塞，结舌道：“那……那现在……不是已经吃了嘛。反正已经出不去了，不如让你尝尝那些好吃上一百倍，一千倍的果子。”

        莫灵萱气得瞪了他一眼：“谁说我们出不去了？我是想吃那些更好吃的，但不是在这里，出去以后我一定会让自己吃遍天下美食。”说完，她蹲下身子，开始摘黑色的果子，掰厚厚的青叶，兜了满满的一裙，然后向顾灵喻和莫灵悠等人走去。

        莫灵萱让南昭修将兜中的果子分别派给阵中的众人。之后她掰开了一枚青叶，刚刚要将将汁液灌入莫灵悠口中之时，顾灵喻拦住了她，眼中略有犹疑：“小师妹，这叶子……”

        “放心吧，二师兄，这些果子和叶子，我刚刚和南昭修都尝过了，除了难吃了一些，也没什么问题。他们所沾染的妖气并不重，吃过以后身体会舒服很多，反而更容易控制心性明心静气。只要我们意志坚定，就一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说着，莫灵萱将青叶的乳汁灌入了莫灵悠的口中。

        一股苦涩而清凉的液体在莫灵悠的口中蔓延而下，顺流滑过五脏六腑的同时，也将身体各处的虚妄之火一一清灭。

        莫灵悠慢慢醒转过来，眼前的人影也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姐姐，姐姐，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见莫灵悠醒了，莫灵萱开心地搂着她喜极而泣。

        见莫灵悠也醒过来了，顾灵喻和余下众人也不假思索地吃下了果子，汲取着青叶的果汁，片刻之后，果如莫灵萱所言，大家的精神和气力都恢复了不少。

        莫灵悠休整了一会儿，精神大好了许多。她端详着那棵妖气缭绕的巨藤，再看着莫灵萱拿来的果子和青叶，若有所思。

        莫灵萱见莫灵悠望着这些黑色的果子和青叶，一直默然不语，还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擅自做主拿了这些过来给你们食用？”

        南昭修一直在旁注意着姐妹俩，听莫灵萱这么说，赶紧插嘴说道：“其实我也有错，这些东西是我和莫灵萱一起拿过来的。莫姑娘，你要怪就怪我吧。”

        莫灵悠抬头看了一眼南昭修，仍然没说话。

        莫灵萱瞪了一眼南昭修，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决定的，不用你帮我背锅。”

        接着，她对莫灵悠说道：“姐姐，你别听他的，与他无关。他有阻拦我，他说这些果子都是妖物迷惑我们心智的陷阱，吃了便会永远出不去了。但我没听他的，是我逼着他取这些来给大家用的。”

        莫灵悠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那你为什么不听南公子的话呢？”

        莫灵萱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比起被迷惑心智，我们更要先活下去。如果不补充水分，恢复体力，莫说离开这里，我们此刻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那你为何不取高处那些甜美鲜亮的果子，而只取这底层苦涩丑陋的呢？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吃的么？”莫灵悠笑问道。

        “这个……”莫灵萱侧头想了想，指了指高处的藤层说道：“我发现越是高处，那些人的表情越可怕，越是贪心不满足，无论他们已经拥有了多少，仍然只会想着要得到更高处的果子。

        所以，我就在想，一定是高处的那些果子有问题。爹爹不是也和我们说过嘛，世间凡品，越是光鲜奢华，越易迷惑人心、蛊人神智。我虽然贪吃，但不代表我没脑子，生死关头，性命攸关，怎能被一时私欲冲昏头脑？还有……”莫灵萱瞅了一眼阵中的其他人，没敢说下去。

        “还有什么？”莫灵悠笑着继续问道。

        “还有，那几位年纪大的道长的眼珠子都快长到那些果子上了，我想即便我们能忍得这一时，也忍不了一世，如果大家都强忍着，忍无可忍之时只怕比那些人更疯狂。与其如此，不如我先去试一试。若是天意注定我们要死在这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莫灵萱低头说道。

        听到她这话，那几位道爷的脸羞得通红，一个个的头都要耷拉到地上了。

        莫灵悠爱怜地抚摸着莫灵萱的头说道：“你果然真的是长大了。”

        莫灵萱瞪大了眼睛：“姐姐，你没生我的气？”

        莫灵悠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呢。”

        “啊？”莫灵萱这下是真迷糊了：“救了大家？可我们还在这里，并没有出去呀。”

        莫灵悠神色自若，悠哉淡然：“不急，就快了。”说完抬头看着那巨藤，藤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藤上的妖气也比之前少了许多。

        “莫姑娘，你是不是知道这藤的来历？”南昭修看着莫灵悠从容不迫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莫灵悠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回头望向顾灵喻：“二师兄，你看这藤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听娘说过的那个故事？”

        顾灵喻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藤，突然间如梦初醒道：“你说的是如意藤？”

        莫灵悠点了点头。

        “如意藤？”莫灵萱和南昭修异口同声地重复道，又同时看向那藤。

        “什么如意藤，我看是妖孽藤才是。”南昭修看着紫藤处被挑死的尸体说道。

        “你别打岔，姐姐，你给我说说，什么是如意藤？”莫灵萱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不仅是她，除了顾灵喻，周围阵中的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他们也没听说过这个妖物。

        “如意藤是由道行高深的大妖所汲取的人间六欲所化。”莫灵悠缓缓说道。

        “六欲？哪六欲？”莫灵萱问道。

        “分别是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这如意藤中结出的鲜花与果实，据说能让所有人看到他们朝思暮想的画面，体验极致欲望达成的快感，但与此同时，也会将人心中的六欲无限放大，从而使他们永远不知满足，不断地突破人伦底线、自相残杀，陷入无穷无尽攫取豪夺的深渊，至死方休。”

        “天啊，这么恐怖？”莫灵萱听得直咋舌，再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仍在争抢果实、踩踏同伴的人，完全和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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