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唤醒

距离总剧团长狄蒙下达的最后一条命令，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按理来说，再倾尽全团之力，向着帝国发动规模浩大的总攻，来自他的命令应该是会更频繁一些才对。

可指挥着每个所属分团的剧团长们，在率部攻入城市之后，都没有收到了后续的指示。

众人虽然心里很奇怪，但都没有选择吐露，最后在假装完成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战略任务后，就逐渐沉浸在了自我的满足中各自为战，从而让整个魔物大军被城中的守军们分割牵制和包围，没能进一步损害到城市的更核心位置。

这给了帝国联军们反击的机会。

渐渐地，一些略有成效的反击战术开始生效，各路的防守队伍采取“诱敌深入”“掐头去尾”“声东击西”等并不复杂的战术，将数量越多与他们的魔物和混血种剧团成员给消灭。

整个战场的太平由此开始慢慢发生倾斜。

虽然幅度并不大，但还是被脂牙给敏锐地感知到了。

为什么父亲和母亲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再传来任何讯息？

脂牙不禁这么奇怪道。

不过他也很快有了答案。

因为结合自己此前放走月耳和光鬃的行为，恐怕是二人已经将狄蒙和安洁的位置透露给了卫向初等人。

如果没有猜错，想必是他们组织一支斩首小队，强行冲到了两人面前，并与之发生了缠斗。

这么一想，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想到这里，脂牙又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我到底再干些什么呢......”

一方面，他和月耳一样，都不希望剧团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另一方面，和月耳不同的是，脂牙很清楚，这是剧团现在唯一行走的道路。

就是这样矛盾的心境，让他也开始心烦意乱，连对所率分团的指挥，都变得消极了起来。

“所有人，现在整个战场情况不明，全部原地固守，不要主动和城中守军发生交战。静候我和剧团一步指示。”

“遵命——！”

在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以后，脂牙擅自脱离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朝着父亲和母亲所在的部分靠近。

他知道这样做无疑会影响整个剧团的攻势，但心里不祥的预感，却逼得自己不得不如此。

一阵急促的狂奔之后，脂牙终于来到了魔物军团的总指挥位置——一头远比其他分支队伍的个头小很多，潜藏于城市正门前方丛林周围的巨型魔物旁。

“嗯？”

来到巨型魔物的脚下向上望去，脂牙逆着猛烈的阳光，察觉到了父母应该所在的顶端，所出现的意向。

按理来说，身处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基本的护卫是必不可少的，为此脂牙曾主动提出由自己来担任这一角色，但遭到了其他剧团长们和父母的不信任只好作罢。

【脂牙，你做了那么多有违剧团意志的行动，接下来的战斗团长和夫人能让你参加就不错了，可不要再得寸进尺哦~】

【就是就是，如果让你做了护卫，指不定到时候会不会又向佩佩他们通风报信。】

你们凭什么——

【他们说的是事实脂牙，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我和安洁都知道。】

【而且，虽然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月耳和她那个贵族小少爷，就是你趁乱放跑的吧？】

脂牙原本还想争辩，却被狄蒙和安洁两人冰冷地点破，自知自己已经完全不被剧团内的任何人信任，他也只好放弃，转而选择听从命令，领着手下数量有限的分剧团，去攻打都城【拉尼卡】守军最为密集的位置。

所以最后负责守护工作的，也只是一群经过精挑细选的魔物们。

这些魔物们的实力脂牙心中也有数，应对一般程度的突袭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但眼下当他向上望去时，原本应该密集盘旋着的魔物群们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却是些许飘散出来的青烟。

烟？

这些烟被脂牙眯着眼，观察了好一会儿后才察觉。

“不好——”

随后他的意识便和心中不祥的预感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的便是一顿急促的攀爬。

“所有人！团长和夫人被袭击了！请尽快回防！”

攀爬的过程中，脂牙也不忘使用法术，向其他剧团长求援，可最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像样的回复，因为失去了狄蒙和安洁的统一指挥，其他人的剧团长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络，只有偶尔几声或是嘈杂或是疯狂的声音，作为回复传递到他的脑内。

“该死——”

事到如今，脂牙只能硬着头皮独自面对，当他做好战斗准备一步登上巨型魔物的头顶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怎、怎么会......”

只见一片狼藉的平台上，到处充满着激烈打斗留下的伤痕和坑洞，其中还在不停散发着法术灼烧之后留下的青烟。

在这之上的，便是还在不断进行着牵制和追逐的榛言狄蒙二人。

“......妈？”

但真正让脂牙怔住的，是跪在血泊之中，已经一脸无神的安洁，还有满身伤痕，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的坚珏。

“妈......？”

此情此景，让脂牙忍不住又呼唤了一声，原本在很久以前，他就没有在任何场合，这样呼唤过眼前这位把自己从死亡边缘给拯救回来的养母，但看到她居然身受重伤，像一尊坏掉的玩偶一样，跪在血泊之中，埋藏内心最深处的情报，还是遏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

“佩佩......？”

更何况还有自己很在乎的妹妹，现在居然就这么死在了面前。

种种完全超出脂牙预期的情况，瞬间冲垮了他的身体，让他刚想试着迈出一步，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远处狄蒙疯狂的喊杀声，和榛言奋力顽抗的射击声还在交织，脂牙虽然并不清楚在此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母亲和妹妹的惨状，已经让他忽视了思考这些。

“妈......佩佩......”

不得已，脂牙只好伸出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拖着大受冲击的肉体，艰难地爬到了二人身边，并且立刻施放了自己所掌握的些许治疗法术。

“帝国的勇者......”

这个过程中，他也发现了被砍下了一条手臂的漆月兔角，就躺在坚珏的身边。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亲做的？

脂牙想到这里，不禁看向了远处，已经彻底魔物化的狄蒙。

“是......脂牙...吗？”

也许因为脂牙的出现，亦或者是治疗法术的奏效，原本一动不动的安洁，突然发出了沙哑的询问，这让前者的精神也为之一振，立即回答道：

“是我！夫人！请你现在先撑着点，我正在紧急为您治疗，用不了一会儿就能——”

“——去救你妹妹......”

安洁没等儿子把话说完，就抓着他正在施放的手掌，转向了前方的坚珏。

“可是您现在也——”

“——救她。算我求你了......”

“妈......我知道了。”

这是脂牙第一次见到母亲居然反过来请求自己，便点了点头，俯到坚珏身边，开始施放治疗法术。

但坚珏身上严重的伤口，仅凭他有限的低级治疗法术，无法做到治愈，看着身后母亲仿佛抓住一丝希望的目光，还有眼前伤痕累累的妹妹，脂牙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事已至此，就让我来饮下这最后的毒药吧。

他心里默默念叨着，然后开口轻声吟唱起了一段冗长的咒文。

咒文的语言并不是这片大陆的通用语，亦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

这是一种只在剧团当年所得到的那本典籍上，所记录的古怪语言。

它低沉、繁杂、急促，不仅难于学习咏唱，并且令人惶惶不安。

而通过这样古怪的语言，所吟唱的咒文，更是凶险异常。

脂牙明白这么做对他自己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但眼下为了拯救妹妹和母亲，他义无反顾。

“......将吾之肉身祭献于星辰，恳请无上的存在们降下些许怜悯，助您的选民们一臂之力吧。”

随着脂牙吟唱语言的恢复，他的身体也发生了某种扭曲，这种扭曲虽然只是在肌肤上瞬间布满了诸多触目惊心的咒纹，但足以令他感到沉重不已。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够了。”

他所进行的仪式，乃是剧团典籍上，所记载的一种献祭仪式，通过献祭术者所持有的血肉、知识、记忆，乃至生命，来暂时换取与之相等力量。

这种力量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但对于脂牙现在来说足以。

而他选择支付的代价，便是一部分的生命。

在完成了仪式之后，脂牙手中的治疗法术瞬间得到了增幅，坚珏身上原本纹丝未动的可怖伤痕，在法术光芒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与之相对的，却是已经开始喘着粗气，视线越发模糊的脂牙。

“呜......”

渐渐的，沐浴在光辉下的少女，终于有了眼角抽动的迹象，脂牙见状不敢懈怠，依旧努力地维持着法术的施放，直到少女的眼皮缓缓睁开。

“佩、佩佩......呜——”

发现坚珏第一时间看到了自己，脂牙本想笑着和她打个招呼，却又很快感到肚中一阵翻腾，喷出了大口的鲜血。

“......哥！？”

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的坚珏，自然是被这眼前的一幕给吓坏了。

“......我、我没事。”

好在脂牙见妹妹已经苏醒，便立刻停止了法术，没有彻底崩溃下去。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向初和大家——”

“——佩佩！”

坚珏慢慢直起了身，刚想查看卫向初等人的情况时，却见浑身是血的安洁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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