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今年夏天来得比往年晚,五月份的时候多数人还在穿卫衣。

        到六月，南川的雨季和夏天一起来了。

        林厘毕业答辩提前通过，六月中旬就从l城飞回来。

        彼时的许未，已经熬了两个通宵,刚从实验室里出来,正打算回公寓睡个觉。

        收到陆如清的短信，得知林厘的航班信息,瞬间清醒,捞起桌上的车钥匙立刻往外奔。

        这架势让同在实验室的人怀疑，是不是熬夜猝死前的回光返照。

        江彻耷拉着眼皮,同样熬了两个通宵的他有气无力：“不懂了吧。”

        认识许未四年,能让他这么极端反常的，只有一个人。

        林厘是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江彻嘴比脑快，等他昏昏沉沉的脑袋反应过来，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我靠，别说他了，我都清醒了。”

        -

        飞机落地前，林厘把眼罩摘下，看着窗外,神色复杂。

        林厘找了一家肯德基，随便吃了点东西,等简臣来接她。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走出机场，没想到刚才还无云的天,雨点倏忽来势汹汹地砸下来。

        一辆熟悉的大g下一秒闯进视线,没多久停在了她面前。

        许爸爸送给许未当十八岁生日礼物那辆suv,许未没开多久就放在家里的地库蒙灰了，买了一直很喜欢的大g。

        林厘看着熟悉的车牌号，心随着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跳动，一下又一下，完全失控。

        分开快两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厘不是没想过老妈会让许未过来接她，甚至在脑子里预设过许多久别重逢打招呼的方式。

        但这一幕真的近在眼前，却依旧觉得突然。

        这雨来的快消失得也快，下了一阵就停了。

        许未的车在她面前稳稳停下的时候，她脑海里已经加速上演了一场两个小时的剧场。

        整个过程却不过几十秒。

        等她好不容易平稳住呼吸，许未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心又在一瞬间慌乱起来。

        他的模样没怎么变，只是侧脸的线条明显了不少，也瘦了很多。眼底是一片黛色，下巴处冒出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察觉到林厘的眼神，许未手摸在青茬上。

        “刚从实验室出来，没来得及收拾。”

        太长时间没怎么讲话，许未嗓音略低且哑。

        林厘是颜控，他把行李箱放好，状似不经意看了一眼车窗里的自己，然后林厘听到他说，“鱼鱼，不要嫌弃。”

        久违的称呼。

        或许是从小到大形成的默契，林厘本来挺想高冷的回一句“没关系”。

        大概因为脑子空白，说出口后像耍宝似的：“未未天下无敌帅。”

        说完，林厘整个人滞了一下。

        她好像听见许未轻笑，转头却看到他一脸淡然的样子。

        仿佛这一声笑只是自己的错觉。

        许未开了副驾驶的门，这会儿分明多了散不去的笑意。

        “……”

        两人一路沉默，连车载音乐都没开。

        车窗半开，风灌了进来。

        刚下过雨，风里有些湿气和泥土的味道。

        天色渐晚，街道两边的路灯已经亮起。

        城市里也陆陆续续被各色的灯光点亮，忽明忽灭。

        林厘举起相机，对着窗外拍了几下。

        林厘低着头，手放在取景框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眼睛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在某些方面实在算不上大方的人，分手之后做不到完全不在意，总觉得同框出现是非常尴尬的事。

        何况，哪怕从客观条件看，两家的关系也不可能让她和许未老死不相往来。

        …

        林云岚和陆如清在厨房忙活半天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许未和林厘刚好回来。

        林厘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坐得离许未远点，进门那一瞬间她连理由都想好了，但许未连鞋都没换，和林云岚打了个招呼就说要走。

        林云岚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许未解释：“最近有个项目，实验室那边挺忙的，得赶紧过去。”

        林云岚也没再留他，看他脸色憔悴，只说了句注意身体。

        许未撒了要去实验室的谎，不能回家，于是驱车去了租的公寓。

        正好在学校东门遇到出来吃饭的江彻一行人。

        许未把车停在路边。

        看到许未，江彻还惊讶了一下：“不是去接林小妹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送回家了。”

        江彻已经快两年，没见过许未像现在浑身闪着光的样子了：

        “怎么不在家多待会……”

        许未手搭在车窗沿，姿态懒散。

        好像紧绷了那么久的一个人，终于可以松口气。

        “回家第一顿饭，想让她吃得开心点。”

        他要是在的话，这姑娘会觉得尴尬。

        -

        许未困意来袭，在冰箱里拿了三明治胡乱咬了几口，便整个人倒在床上。

        他以为自己能一秒入睡，十分钟后还清醒着的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不敢睡，怕她回来只是一场幻境。

        潜意识觉得自己要保持清醒，否则睡一觉醒来，幻境破碎，人就不见了。

        许未干脆也不睡了，爬起来去洗了个澡，收拾了下自己，剃掉了胡渣，又成了清爽张扬的少年。

        -

        林厘回来的消息传得很快，刚吃完饭，她就收到了李婕和张纭的消息轰炸。

        她出国这两年，除了家里人，很少和这边的朋友联系。

        本以为两年过去多少会生疏一些，没想到三个人聊起来却像是从未分开过一样。

        张纭和李婕最近在忙毕业论文的事，内容和查重都没什么太大问题，主要就是论文的格式改了又改。

        恰逢毕业季，四位长辈也很忙。

        吃完饭就一起出门去了南师大。

        林厘下楼倒水听到门铃的时候，以为是林云岚有东西忘拿了。

        所以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许未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许未知道她家大门密码，从小到大他们去彼此家都像回家一样，输了密码直接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生疏到现在这样了。

        刚才在门口站了很久的许未，一直在脑海里找借口怎么在林厘家多留一会儿。

        看到开门的是林厘，他说出了最蹩脚却也还算合理的那个：“实验室忙完了，刚才回家，厨房没找到吃的……”

        林厘转身往客厅走：“刚才没剩多少菜，给你煮碗面？”

        许未本想说过来看看能不能找点速食煮了吃，没想过让林厘动手。

        听她这么说，便乖乖跟着她往前走：“谢谢。”

        林厘步子微顿，“不客气。”

        许未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规规矩矩的，坐姿板正得有点像小学生。

        林厘在厨房的时候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以前他每次来，都是窝在沙发里，跟个懒少爷似的。

        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从两年前开始就不一样了。

        许未其实不太饿，在自家厨房找不到吃的本就是一个借口。他也没对林厘的手艺抱任何期待，这碗豌杂面却意外好吃。

        许未抬眼看她，“什么时候会做的？”

        “刚去国外没多久。”林厘声音很缓，“那时候身边没有认识的人，很孤独，想吃家乡的味道，可附近的几家馆子都不正宗，就学了学。”

        “挺好吃的。”

        气氛沉默下来，并且弥漫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尴尬。

        林厘下意识摩挲着放在腿上的恐龙毛绒玩具，找了个话题：“听干妈说你保研了，恭喜。”

        许未吃完，去厨房洗了碗。

        林厘余光偷偷落在他身上，手足无措的等着他走回来。

        许未注意到她的局促，她手里的恐龙玩具都快被揪坏了。

        可他舍不得走。

        他顺着她刚才的话题聊了下去：“回来什么打算？”

        “找了一家工作室。”

        在国外这段时间，她大大小小拿了不少奖，其中还有一半以上是在国际上都有知名度的。

        回国前她就收到了l城那边不少的offer，国内也有公司朝她抛出橄榄枝。

        她最后选了一家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是半年前才办起来的，合伙人和她年龄相仿，谈的合同条款也在她接受范围内。

        通过工作室接的单，林厘有分成。

        平时不拍工作室的单，她也能自己接，工作室不干涉。

        环境相对自由。

        正好她“一厘米的鱼”那个账号，这两年做起来了，粉丝涨了好几百万，这两年都能接到后台私信，国内挺多人找她约拍的，还有杂志社和她谈作品商用的事。

        许未对此倒没什么意外，她一向有自己的规划。不然也不可能放弃南大的金融专业，跑去l城学摄影。

        这样跨专业，早期需要做不少准备。

        不可能仅仅因为和他分手。

        许未实在太困，现在也已经很晚，三天来的疲倦海啸般的席卷他。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却不肯起身去睡觉。

        林厘不解，也不好赶人：“你等会还有事吗？”

        许未闭着眼皱了皱眉，再睁眼，本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顿时蓄满了一层晶莹。

        语气也困倦不堪：“没。”

        林厘看他：“那……去睡会儿？”

        许未沉默下来。

        他没办法告诉林厘那句——我怕是场梦，怕睡醒你就不见了，怕久别重逢的欣喜扑空。

        林厘：“要不……去楼上睡？”

        隔了几秒，许未喉结上下滑动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在沙发上靠会儿，等干妈他们回来，你记得叫我。”

        “……嗯。”

        许未很快睡熟，只是沙发很小，显得他整个人像是被压缩成一团，长腿无处安放，可怜巴巴的曲着。

        林厘起身上楼，给他找了张小毯子。

        她没敢看他，也怕这张脸出现，仅限于虚幻又抓不住的梦境。

        她今天从l城飞回来，也有点累。

        只是这会许未睡在旁边，她倒清醒了不少。

        干脆拿出手机，联系了“岛”的负责人。

        林厘刚回国，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岛”的合伙人之一，一直觉得林厘是他们从国外请回来的，不敢有怠慢，林厘有这个请求，立刻答应下来。

        于是林厘去工作室正式上班的时间，就确定在了半个月后。

        聊完，林厘打开电子地图，搜索了“岛”的位置，就在南大对街。

        林厘打开手上租房的app，看了一个多小时，工作室附近的房子也没有一套能让她满意的。

        她最喜欢许未之前租的那套，不得不说，许未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她的。

        她眼神落在许未身上，随即垂眸想，之前租的公寓他应该退了……

        之前租房都是许未在办，联系房东，签订合同……所有事情她都没操心过，在那住了那么久，她甚至都不知道房东是男是女。

        林厘考虑要不要问许未要一下房东电话。

        她继续在租房app上翻着信息，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林云岚打电话让她把门锁好，今晚他们都不回来了。

        林厘起身出去，把门给反锁了。

        林厘有些头疼，她还有三个月就满22岁了，刚才林女士发消息过来的时候，还反复叮嘱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晚上要是一个人害怕，就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

        林厘有点怅然，以前他们不回来，林女士会说：

        “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去找许未。”

        林厘家从大门到客厅，要经过一条五米的小走廊。她刚把门反锁好要回去，就看到许未脚步慌乱神色紧张的跑过来。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许未似乎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他恢复如常，语气也像没有波澜的一滩水：“要出去吗？”

        林厘摇头：“今天他们不回来了，让我反锁门。”

        许未暗暗掐了自己腿上的肉。

        他以前一直觉得，用这种方法来判断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是极其幼稚且毫无意义的行为。

        如今他却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掐了自己无数次，以此来证明眼前的林厘是真实存在的。

        林厘看他着急的样子，问：“有急事吗？”

        许未假装看了眼手机：“没。江彻说解决了。”

        气氛在一瞬间又沉了下来。

        许未找不到再留下来的理由：“……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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