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突发事件

　　五十亿人民币的数字，就算是吴老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中国1986年的政府预算，文教科学卫生事业费一共才380亿，落到中科院的手里能有点残羹剩饭就不错了。

　　刨除去要养的机关人员和科研人员的基本工资，能够用来投资新技术的资金绝对不会有五十亿这么多。更何况是集中到两三个领域，一共不超过十个项目的需求上。

　　从资金的充裕程度上，新科科学院的条件简直能让所有的学部委员妒忌到胃出血。

　　当然，第一年新科科学院需要投入的资金，很多都是基础性投资。诸如实验室建设和设备采购，从国外购买数据库，招聘人才和解决人才的生活问题。

　　可别小看了这些“琐事”，为了能够留住人才，胡文海是真的下了很多心思的。

　　为了能让青年研究员安心做研究，新科公司要提供优渥的住房条件，要为有孩子的研究员提供优秀的教育环境。

　　中国的科研人员大量的在帝都扎堆，就算是为了孩子，这些优秀的研究员也不会轻易的离开帝都。要想得到他们的青睐，优秀而丰沛的基础教育资源，那不过是基础条件。

　　好在新科幼儿园附属小学已经拿下了绣城教育局的审批，已经开工了有三四个月了。未来附属初中和附属高中也会相继成立，至于说会不会有新科大学，这个也不是不可能。

　　呃，当然，今年这么急着开工小学，绝不是因为陆嘉已经到了要上学的年纪。

　　除此之外，最花钱的就得数计划中准备投资建设的材料研究中心。

　　这个材料研究中心的作用，就是为电子技术和发动机制造提供基础的材料技术支持。

　　后世的中国要说工业短板在哪里，一个是高端加工技术还比不上传统的制造业强国，比如德国和美国。

　　另一个，那肯定就是基础的材料研究积累不足了。

　　这两点但凡对国内制造业有些研究的人，肯定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对此痛心疾首的也所在多有。

　　但要说能提出具体解决方案的，却干脆就是万中无一了。原因并不复杂，这两个领域要想进步，并不是有钱就行，而是要有历史积累。

　　中国人手头宽裕，舍得在技术上花钱的日子才多久？满打满算不过是二十一世纪之后的十多年而已。但技术领先的发达国家在这些领域里已经投入多久了？

　　足足有上百年。

　　未来中国人有个笑话说，我们永远都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发展中国家。

　　世界钢产量排名，第一是中国，第二是中国河北，第三是河北唐山。不过这没关系，我们仍然还是发展中国家。

　　什么？我们的钢产量世界第一？那我们可以算人均嘛。什么？我们的钢产量已经是世界产量的50%，但人口只有世界的20%？人均也上来了？

　　好好，那我们来算算历史人均好了。只要历史人均这个大杀器一出，中国永远都是发展中国家。

　　虽然是个段子，但历史人均确实是有其实际意义的。因为按照人均历史积累的数据分析，还是可以看到中国有很多兹待发展的地方。

　　三十年后钢产量再怎么供给侧改革，毕竟改变不了中国很多人还没有住上钢筋水泥建筑的事实。反过来看英美这些老牌发达国家，帝国大厦用的还是1931年的钢筋混凝土呢，难道2016年就不给美国人住了？

　　一样的道理，美国人可以住一百年前建起来的老房子，享受五十年前的基础建设成果，这就是历史积累的好处。

　　一个刚参加工作一年的人一个月赚两万，一年二十四万年收入，他可以动用的资本肯定不会比工作了十年，一个月赚五千块钱的人多。

　　这个道理放到科学技术上也是一样，在材料领域发达国家工业化历史是多少？持续投入了多少年的努力了？妄想在一个相当短的时间里就追上他们的积累，这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科学的。

　　所以怎么办？

　　“只能是买。”吴大观吴老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虽说国产化SM1A燃气轮机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材料方面并没有什么难以攻克的课题。但要想在航空发动机这个领域走下去，没有自己的材料数据库是不行的。中科院和航工部虽然有一些积累，但是咱们国家在航空发动机材料方面实在是……”

　　吴老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胡文海和在座各位也不是对国内的技术水平不清楚。如果材料能过关的话，中国的航空发动机也不至于只有美国的一个零头了。

　　“买也没问题，MTU公司的交易具体有哪些技术我们也在谈判。”胡文海点头：“奔驰公司的材料数据库应该能满足需求，同时我们还可以通过重型工口公司在罗尔斯罗伊斯、艾利逊和格鲁门三家手里收购。钱的方面，吴老您也不用担心，这个钱再多也是要花的。”

　　“胡总舍得，这倒是好。”

　　吴老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叹了口气：“但真正重要的材料数据，恐怕这些企业不会这么容易就拿出来。”

　　“熊猫国产化项目现在也遇到很多材料方面的困难，F-14的钛合金翼盒强度非常的高，除了真空电子束焊和断裂力学的大胆应用，应用的Ti-6Al-4V钛合金材料也非常关键。如何生产出Ti-6Al-4V钛合金，可以说关系到熊猫国产化项目的成败。”

　　“而F-14上面，类似Ti-6Al-4V钛合金这样关系到项目成败的材料，可以说比比皆是。而我们国家现在材料方面的积累，很少能应用到未来的熊猫上面。”

　　胡文海微微点了点头，这些困难是他一早就心里清楚的。要想啃动F-14这块硬骨头，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就咱们自己投入资源去做，十年、二十年的持续投入下去。说实话，我想F-14如果十年内能够实现国产，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也只能如此了。”吴老的目光有些失望，但还是重新振作起精神来。只是一想到他的年纪，还有历史上吴老的身体状况，十年时间未免太长了。

　　胡文海沉吟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让已经这么大年纪的吴老失望。犹豫了一下，略有所指的说道：“吴老您不用太失望，事情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哦？”

　　吴老听到胡文海的话，目光不由一亮，笑道：“好好，胡总这话我可是记下了！”

　　“吴老您！”

　　胡文海哭笑不得，哪里想到吴老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学会打埋伏了。

　　“哎，我知道咱们胡总向来善于创造奇迹，我这可就拭目以待了啊！”

　　“嗨，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胡文海无奈的苦笑摊手。

　　不过看吴老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他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对善于创造奇迹的胡文海来说，谁知他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底牌没打呢？

　　按照过往的经验教训，吴老可是对他比对自己信心还足。

　　“胡总，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另一边倪光南可是急了，手扶着桌子差点没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说道：“电子技术不比发动机技术来的轻贱吧？在国家经济层面，甚至还有更广泛的应用。半导体行业每一次材料方面的突破，可都是能掀起一次技术革命的。”

　　“半导体的材料倪总工不用担心！”

　　胡文海说到这个，可是真的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了，拍着胸脯说道：“半导体材料的研究我亲自负责，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就是！”

　　倪光南愣了一下，无言以对只好又坐了回去。

　　“胡总，那我们电池所呢？锂电池的研究，几乎可以说就是锂材料的研究……”

　　凌啸有些底气不足的搀和进来，和电子院、动力院的两位带头人比起来，他还真是难得鼓起了这么大的勇气敢伸手抢食吃。

　　“锂电池方面的材料也不用担心，材料研发中心也会有相应的项目。”

　　胡文海心里对锂电池方面的技术反而是最放心的，比亚迪未来可是世界第二的锂电池生产商——号称伪装成车企的电池厂！

　　各种锂电池的材料生产资料都在他的脑子里，而且开发技术也没有超过这个时代的限制，可以说是他现在手中最大的筹码。

　　“实际上，除了材料研发中心，我和倪总工还有一个设想——”

　　吴老看了倪光南一眼，眼神间交流了一番，在倪光南点头之后，吴老这才接着说道：“咱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嘛，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胡总的航空发动机目标不是到SM1A为止，再有新的发动机开发计划，一个超级计算机中心会极大的提高开发速度。”

　　“超算？”

　　胡文海猛的一拍脑袋，懊恼的点头道：“对，超算中心！”

　　好在是倪光南提了出来，否则他几乎忘了超算在科研方面的重要性。而他的脑海里，此时还基本记得sun公司的开源OpenSPARC系列CPU的指令集。

　　有了指令集，再反推CPU的集成电路设计，就像数学题知道答案推过程一样。虽然有困难，但难度却是成倍的减小了。

　　而以SPARC系列CPU的特性，实在是服务器和超级计算机的最佳选择。

　　就算国内没有人做的来，胡文海亲自上阵两三年时间也能把这款CPU的初级版本拿出来了。何况有倪光南这位大神，IC设计大可放手让他去试。

　　“造，必须要造！”胡文海挥了挥拳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先打听一下银河2号的研发进度，都快两年了，总该有些消息。如果有成品出来，就先用银河2号对付几年。超算中心必须上，电子院也要成立一个超算研究所，回头我给倪总工拿一份资料。”

　　倪光南简直莫名惊喜，原以为是给动力院做嫁衣的一个项目，没想到到了胡文海这里反而天上掉下个馅饼砸到了电子院的脑袋上！

　　动力院得到了超算中心，电子院又多了个项目，可谓是皆大欢喜。

　　只是这么一来，科学院的预算就膨胀的有些不像话了。两院一所再加上两个中心，总预算眼看着就奔着五十亿人民币去了。

　　如果光是人民币倒还好说，但问题是，很多仪器设备和数据都要从国外进口，需要动用一笔不小的外汇资源。

　　这对穷惯了的中国科研人员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肉疼了。

　　不过吴老和倪光南虽然都表示可以用国产的凑合一下，但胡文海却反而坚持在必要的设备上使用国外产品。

　　等到最终的预算数字计算出来，吴老和倪光南不由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胡总，这笔钱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多，不多。”胡文海看到手上的数字，轻轻笑道：“放心吧，这笔钱——”

　　不等他说完，会议室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仿佛鼓点一般的敲门声，这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奇怪。科学院的这个筹备会议，级别可一点也不低。这个时间段里还能找过来的，肯定不会是小事儿。

　　“进来。”胡文海的嘴角笑容收了回去，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胡总。”肖菲菲的推开门时的神情有些焦急，但看到会议室里的情况后，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肖经理啊，出什么事儿了？”

　　胡文海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肖菲菲，镇定的问道。

　　“出了点事情，您看一下这个。”肖菲菲走过来，将一份报纸放在了他的面前。

　　胡文海拿起报纸，神色有些严肃。如果只是出了“点”事情，肖菲菲不会打断会议进程。既然她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出的问题不会太小。

　　打开报纸的胡文海翻了两页，很快就找到了他需要注意的新闻。在他读报纸的时间里，整个会议室的气氛越发的压抑起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可以说的上是真正的落针可闻了。

　　胡文海看报纸的时间不短，看起来报纸上的内容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直到他将报纸重新合上，会议室里压抑的众人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胡总，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倪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平静。

　　他的话说的也很有技巧，不是问出了什么事情，而是说我们能做什么。胡文海方便的话，自然会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方便的话只要直接安排工作就行了。

　　“啊，哦！”胡文海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没有对倪光南的提问多想，便露出了笑脸。

　　他扬了扬手上的保证，满面春风的笑道：“大家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好事，好事！说不定咱们今年的研究经费，就要指望着这个了。”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目光交流了一番，几乎能听到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不过随即又好奇起来，什么事情能涉及到几十亿人民币这么大的资金？

　　“我要去处理点事情，下面的会议由白副院长来主持吧。”

　　胡文海说完，把报纸卷成卷夹到了胳膊下面，大步向着会议室的门外走去。肖菲菲跟在他的身后，把会议室的大门重新关了起来。

　　“呼——”

　　胡文海刚出了会议室，脸上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转头看向了肖菲菲。

　　“报道的消息属实？”

　　肖菲菲点头：“起码三家报纸报道了这个新闻，纽约每日新闻的消息还是可以相信的。”

　　“这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吧？现在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已经请美国分公司方面搜集信息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有个情况，我想胡总您应该知道，国内也有报纸报道了这个新闻。”

　　“国内的报纸？”

　　胡文海皱起眉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哪家？”

　　“南广日报。”肖菲菲从手上的包里抽出一份报纸，递给胡文海说道：“是一份新报纸，挂靠在南日的下面。”

　　“南广日报！”胡文海露出了然的神色，未来的中国稍微关注点舆论的谁不知道南广日报是个什么货色，果然这种事情上面肯定会有他们的影子。

　　他打开手上的南广日报，却是不用怎么仔细找，头版头条就用大粗黑体字写着一个标题。

　　“巧取豪夺，中国第一私企，骨子里仍然还是封建集权。”

　　胡文海一目十行，迅速的把这篇报道看了一遍。文笔辛辣老练，字里行间埋下一个个包袱，抖开了全是没有直说的私货。

　　新闻报道的是发生在美国纽约的一个“小事”，一家小型连锁超市宣布全面下架生产自中国的锂电池产品，理由则是新科公司利用阴谋诡计从摩托罗拉公司和杜邦公司手中榨取了超过产品实际价值的利益。

　　为了维护“商业公平”，这家连锁超市根据他们的企业文化，决定不再出售没有商业道德的新科公司生产的产品。

　　这家连锁超市的规模并不大，生意局限在纽约地区，一共也不过才十几个店面。就连纽约当地的报纸，也只有两三家报道了这个事情。

　　然而非常诡异的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新闻，为什么竟然会出现在中国的报纸上？

　　南广日报的头版头条，便以这件事为开端，引出了之前持续发酵之中的新科与摩托罗拉和杜邦的交易——当然，是美国人视角版本的。

　　从南广日报的这份报道上，新科公司成了制造专利陷阱坑害摩托罗拉公司的邪恶轴心。不仅把超额高价的锂电池出售给摩托罗拉，还逼着他们不得不接受中国人在晶圆厂里实习。

　　另一边，在与摩托罗拉合作、学习摩托罗拉晶圆厂运作的同时，新科公司又秘密与杜邦公司接触，蒙蔽了“善良”的杜邦公司，促使其投入到对水锂电的研究之中。等到杜邦公司泥足深陷之后，又逼着它与新科公司联手出卖了可怜的摩托罗拉公司。

　　这样通过不断的背叛和出卖，新科公司竟然将“小小的水锂电”专利，卖出了一百亿美元的天价！

　　在这份报道里，美国公司全都是遵守契约而且心思纯良的“小白兔”，而中国的新科公司则是处处阴险狡诈害人不眨眼的“大灰狼”。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中国人缺少“皿煮”思想，不尊重契约精神。就算赚到了钱，也不过是用封建集权的阴谋诡计得一时之逞。

　　长久下去，这个中国“第一私企”，必将自绝于国际社会，更会将中国带向崩溃的深渊。

　　不得不说，单从文笔和论证的技巧以及塞私货的手段来说，这实在是一篇很有战斗力的檄文。

　　然而前世早就看够了类似论调的胡文海，却仿佛隔着三十年又闻到了这帮“公知”的腐朽臭味。

　　但关键是，“公知”这种生物的最大特点，就是“嘴里说的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那么问题来了，这帮躲在“幼生期公知”背后的，究竟是群什么人呢？

　　胡文海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像是有什么臭不可闻的东西似的。

　　“有消息么？总不至于是南广日报嗅觉灵敏，从美国纽约就这么准确的把这么一篇新闻找出来，然后还写了这么一篇‘雄文’吧？”

　　肖菲菲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是今天的报纸，我还没来得及调查。”

　　“那就去查。”胡文海干脆的命令道。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秘书团里有新华社的关系，很快就会有结果。”

　　“好。”

　　胡文海点头，想了想，然后又摇头道：“不光要查清楚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得给南广日报一个教训。”

　　“让他们知道，就算是在美国，资本家也不是能随便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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