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五章

曹蓉在顾宅的第二年，三少爷结婚，一个天仙样儿的女孩儿进了家门，听说是夫人的学生，十几岁就成名的歌唱家。

        在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不久，家里爆发了一场很大的争吵，之后三少奶奶出门巡演很久没回来，老爷安排了一批佣人和他一起送了不少人离开。

        曹蓉也在里面，她听领队的管家说老爷曾经受托要在美国寻找一个故人的妹妹和儿子，多次前往美国也没用找到，反而对很多流离失所的人动了善心，救助了不少人。

        其中有个白发年轻人，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怕光，很依赖人，老爷就把他和另外几个人都带回了中国，在顾宅的偏院里安排了住处。

        据说这次送走的人都是当初领回来的人，原因好像是三少奶奶发现了其中那个白头发的人和她的家族有关，类似罪人吧，拒绝顾家继续资助他，

        “一个行动能力正常的成年人，没有人限制他任何，为什么需要别人养着，难道只是因为头发颜色不同，那这么说我家人都去死好了。”

        这是三少奶奶的原话，可能老爷夫人也觉得对，就重新给他们找了出路。

        曹蓉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白发男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有一个带着胡茬的下巴。

        老爷把他们先安排在了不远处的公寓，告诉他们最近就会有新安排，不用担心。

        曹蓉离开前鼓起勇气回头又看了他，这次他没有低头，并且视线也照向她。

        他浅色的瞳孔里满是冷漠，却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回去后曹蓉一连几晚都睡不好，终于在一个周末溜出去见他了。

        “你终于来了。”男人的嗓音很年轻，但说的是英文。

        曹蓉听不懂，男人不会中文，两人只用眼神交流。

        之后他们经常见面，男人拒绝了老爷的工作安排，他借了一笔钱，回到了美国。

        第二年曹蓉收到从美国寄来的信，毅然决然的辞职离开，去了美国。

        三年后，她带着一个小女孩回国，这次选择了顾家在上海的行园。

        她把小女孩送到广东老家，仿佛看淡一切的安心做个女佣。

        直到她见到了三少爷新出生的小女儿。

        这个小女孩有着纯白色的长发，眼睛是罕见的红色，长得和三少奶奶很想，却不怕光，阳光下奔跑的样子像一只小蝴蝶。

        她立刻告诉那个远在美国的男人消息，却只得到了“按兵不动”的回复。

        但她没有完全听，开始主动讨好小小姐，管家梁叔惊诧的看着这个完全变了性格的女人，只当她是在想念远方的女儿。

        曹蓉的等待没有太久，小小姐七岁生日之后，男人告诉她多去关心住在行园花房里的一个小男孩。

        这一关心就是十几年，直到她把小小姐去英国读书的消息告诉男孩，这个任务才算完成。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目睹了罗家被他搅和的乱七八糟的两三年的全过程。

        但这只是第一步。

        她请了一个月的假，说是回家探亲。

        她没有回广东，而是去了美国。

        她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女儿，女儿有着几近透明的眼睛，纯黑色头发，皮肤白的泛红，还不到十八岁却已经十分高大成熟，行事冷静稳重。

        男人安排她们母女回国，给了女儿新的身份，陈欣雨，改大了岁数，身份是她的外甥女。

        陈欣雨终日带着黑色的美瞳，通过曹蓉的求情，被安排进了景鸿上海分部，做没什么事情的小秘书。

        那是罗家对上海分部的管理愈发混乱，总部安排她们一些有关系的员工回北京上班。

        天时地利人和，陈欣雨直接打入了总部，一路高升到顶楼的秘书办。

        首富的公司看起来风光，但只有接触到了核心才知道内部有多少不稳定的因素，早早退休的老领导，整体不务正业心思都在玩乐的新人小董事长，唯一看起来有威慑力的就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总经理褚香。

        所以陈欣雨绕过了她，成为了总裁的秘书，几乎一步登天的掌握了整个公司的秘密。

        她和父亲爱德华的邮件往来里用嘲讽的语气谈论着这家在她眼里摇摇欲坠的公司，完全看不起的样子。

        但这种情况持续没多久，总部从北美调回来一位新总裁，周群，她听说这个女人给爸爸造成过不小的威胁，而同时，董事长也开始打理公司，经过了三年多的全球轮职，整个人变了样。

        她回来的第一天开会，陈欣雨看着她没有温度的瞳孔，手掌在桌子下面攥成拳头。

        总有一天，她会摘下美瞳，光明正大的生活。

        祁星回在酒店里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讲述着陈年往事，内心一片平静，他扶着砂糖橘昏昏欲睡的大脑袋，把它放在顾阎姮平时躺的位置。

        它比他还喜欢闻着她的味道睡觉，小鼻子灵得很。

        他从枕头下拿出顾阎姮除夕夜塞给他的红包，这么多天都没打开，一直放在床上，表面都压得褶皱了。

        封口处已经翘了起来，祁星回轻松打开。

        里面没有钱，一前一后两张手绘的小年画中间夹着一个平安符，已经穿好链子。

        他虔诚的把它挂在脖子上，紧紧地攥在手里。

        手机里传来顾阎姮不耐烦的敲桌子的声音，他们都对这个俗套的故事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呢，你们一家三口蛰伏了三十多年，想要干嘛，搞垮整个景鸿，然后再端了那白头发的一家，这么多年毫无进展嘛。”

        她毫不在意的嘲讽语气终于惹怒了蓉姨，她激动的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俯视着顾阎姮，眼睛瞪得巨大，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家有太多秘密，你都不知道！”

        “嗯嗯嗯我不知道，你知道，你知道的最多。”

        俩人在院子里聊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被人发现了，一个小姑娘匆匆跑进来，急的快要哭了。

        “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莫莫姐晕过去了！”

        顾阎姮猛地起身，一把拉起旁边蓉姨跟着小女佣走。

        走到莫莫房间，家庭医生已经过来了，他递给顾阎姮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

        “暂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物，但无色无味溶于水，类似安眠药的作用，但药效要大得多。”

        安得利公司就是做药的，她就没指望能查出来这是什么。

        “照顾好她。”

        来到另一间屋子，望着一直笑的渗人的蓉姨，语气里都带着些无可奈何，

        “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处理你啊，利用你向你老公传假消息，太幼稚了吧。”

        “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那这个药你从哪来的，你自己研制出来的？”

        她突然想起来吉莉安昨天就回来了，又问出了一个疑问，

        “你和吉莉安是什么关系啊，她也是你孙女？”

        “没有关系！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和爱德华也没有关系！但她就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被大家知道！”

        她毫无征兆的爆发，声音大的窗户都在震。

        门外的保镖冲进来按住她，按照指示把她带到了房间里关起来，24小时贴身看守。

        顾阎姮拿出兜里已经发热的手机，和祁星回交流。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爱德华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年轻了吧，他可能现在都没有多老，只不过从出生起就长那样而已。”

        “所以他才恨吗？”

        “这种人即使身体健全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很世界的，曹蓉的事你怎么看。”

        “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对于吉莉安能公开身份还是很介意的。”

        “不过吉莉安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现在也是不懂了，按照曹蓉说的，爱德华是和我有亲戚的科尔维林西那家族的人，看样子还是没进化好的那一批，到现在还怕光，但他的女儿和孙女都那么正常，这合理吗？”

        “基因突变吗？”

        “正常人的基因可能，但我家的基因完全没可能。”

        “而且从没听说过爱德华有过儿子，就凭空多出来一个孙女，按照年龄来看也不可能是陈欣雨的。”

        “既然他想要报复，有可能这个女孩也是收养来的，不过要是这样，那她就是彻底被利用的人了，搞得我都要同情她了。”

        “我去调查一下吧。”

        “不要走弯路，我教你，直接去撩她。”

        “她真的不喜欢我。”祁星回无奈的扶额，他是真怕顾阎姮误会。

        “我知道，但是你可以让她喜欢上你啊，相信我，你的魅力无限大！拿出你当年刚认识我时的态度，就没有你拿不下的。”

        “我对你也是真心的，而且，你舍得让我去吗？”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也舍不得，但是为了早日成功，大家都委屈牺牲一下下，你也控制着度，不要跟她真的有什么就好了。”

        “你还是不爱我。”祁星回的语气里已经满是委屈。

        “我才不用占有欲谈爱。”

        “那我用爱来回应爱，等着你来占有我哦。”

        顾阎姮被他逗笑，冬日的阳光终于穿破厚厚的的云层洒下来，所有不见光的过往都会浮出水面。

        祁星回去调查吉莉安的时候，顾阎姮去找她姥姥聊了次天。

        她的姥姥科菲尔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从小顾阎姮就怕她，两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

        这次老人看到孙女独自来找自己，还是很惊讶的。

        祖孙两人趴在得卢宫殿最中间的窗户前，看着一望无际的长廊，每一块砖都诉说着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

        “姥姥，你说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会感激这个家族吗？”

        “当然不会，有人一辈子都没踏入过这里，但却无比向往，有人终生困在这里，灵魂已经飞走，但身不由己，你看看前面那排柱子，那里曾经绑着整个家族的人的灵魂。”

        “爱中带着恨，想忘却忘不掉。”

        “这是缠绕在血液里几百年的东西，抗拒不了，曾经索菲亚带着全家人去了意大利，辗转几代，又回到这里，总归是带着念想的。”

        “那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呢，就会那么恨吗？”

        “遇到了什么人吗？”

        顾阎姮把爱德华的事情和姥姥说了，只描述了他本人的情况，没有提公司的事情。

        “一战二战时都有人去了美国定居，再也没回来，按照他的年龄来看，最少也已经过了三四代，和我们没什么血缘了。”

        “那他为什么还是白头发，不敢见光，祁星回说他好像还喝血呢。”

        “那他就是自己找死，曾经这个家族的人的血统确实达到了‘最纯’，也是那时的遗传病影响到今天，曾经有某一支血脉在和别国人结合后生下的后代无一生存，更多的则是分化成了其他疾病，我们这一支发展至今，最大的原因就是中了基因彩票，与其融合成一体，只在表面体现，而没有内在疾病，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目前最显性的表现者，痛苦，但无力。”

        “那他的后代会遗传到吗？”

        “按照咱们家以前的规律，男人遗传给女儿的概率不高，遗传给儿子的几率为零，但如果这个儿子再生了个女儿，那基本上都会有显性表现，外貌上一定会异于常人的。”

        顾阎姮回想着吉莉安那张扔在人群里找不到的脸，几乎断定了她和爱德华没有关系。

        “所以，这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正常了，他不平衡？有本事他找老祖宗去啊。”

        “如果他出生在美国，又生活中贫民窟，那知道自己几代以前身世的可能性很小，一定是他去到顾宅后，看到了你妈，之后才有了解的。看过我唯一一次接收的采访吗？”

        “看过，你说我妈败家花钱多嘛。”

        她姥姥继承家业后十分低调，但挡不住事业红红火火的发展，在她妈妈8岁那年，她接收了唯一一次采访，记者问她财富如何积累，她幽默的说积累不了，自己女儿太能花钱，有多少都能花出去。

        “那场采访让我们家族重新回到大众视线，人们把曾经的过往又全部翻了出来，写的比童话故事还黑暗，不过也有些好处，就是之后你妈妈出道唱歌，没那么多人议论她的眼睛和头发了。”

        “所以他是在顾宅认识了我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去调查，认识了你，发现别人都好好的就他现在不像人样，心理就扭曲了，那他为什么不对付我妈，不对付我哥，偏偏对付我啊。”

        “这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不过要抓紧，一般病的这么重的人都活不长，可能这才是祖先说的梦里的那个神的诅咒吧。”

        顾阎姮回到自己房间躺下后祁星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语气有些疲惫，却掩饰不住兴奋。

        “你猜我拿到什么了。”

        “她这么快就爱上你了？”

        “是已经把他们俩的头发鉴定过了，确定没有血缘关系。”

        顾阎姮猛地从床上起来，她的神经在那一瞬间都绷紧了。

        “你现在在美国吗，谁让你去的，那老头那么阴暗他怀疑你怎么办，你是不是疯了。”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放心。”

        祁星回哄了她好久才将她的情绪抚平，顾阎姮摸着依旧狂跳的心脏，一阵阵后怕还是将她包围。

        已经确定了爱德华与她家有关，那她就太了解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发狠，那是一种能将人完全淹没在恨意之后的情绪，固执，又冲动，能完全支配大脑。

        她努力把这种后怕压在心底，深呼吸了几口气。

        祁星回似乎被这种情绪传染，他把手放在胸前的平安符上，用力的握住。

        “不会有事的，我带着你给我的平安符呢，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你赶紧回来吧，其他的见面说。”

        两人匆忙赶往北京汇合，回程的飞机上顾阎姮又一次犯了低血糖，连着吃了三颗糖才缓过来。

        她用手慢慢的摩挲着糖纸，上面只有一个月琰的标志，一个湾湾的月牙，上面站着只小兔子。

        她想起来去年过生日时赫塞尔送她的那只小白兔还在何夕旸那里养着，快一年了都没再见一面。

        头晕目眩和胃里的翻江倒海渐渐退却，她开始怀念曾经大吃大喝无所顾忌的时候，她和江行两个人能吃垮辣椒种植场，现在她是不敢碰带辣的东西。

        提起江行，两人又是好久没有见面，上次有消息还是他久违的出现在了朋友圈里，发了连着七天的凌晨三点的天空，也不知道努力了这么久有没有点成果。

        顾阎姮突然警觉起来，她想起江氏一直和安得利合作，而那个老头疯成那样，祸害她的朋友也是有可能的。

        但江行遭受的问题和他们一贯的手段完全不同，她也不能肯定一定是安得利搞的鬼，没有查清楚前还不能和江行那个玻璃心大嘴巴说，不然他心态肯定崩。

        她现在不能贸然去上海，公司里的人不能完全信任，思来想去，顾阎姮只能找如今在上海的孙家明帮忙调查。

        孙家明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行，算是给了她一点安慰。

        回到北京时祁星回还没上飞机，于是她直接去了景鸿，没想到一位不速之客正在那里等着她。

        今天是年后开工的第一天，顾阎姮怀疑有些人来了，但脑子还在过年，她竟然看到褚香在和吉莉安坐在景鸿的大堂里愉快的聊天。

        在她想着全都毁灭之前，褚香终于看见了她，她带着吉莉安来到顾阎姮面前，公事公办的介绍，

        “顾董，这是美国安得利公司的代表，专程来和您谈新年合作的，你们慢慢聊。”

        她在“谈”字上加了重音，临走前还给顾阎姮使了眼色，但她并没有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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