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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乐只且——君子国度蜜月


  又六七日,扶桑终于把手头的政务处理完,与霜华由陶阳带着向君子国去了。
  三人在云间飞了半个时辰才透过云雾得见君子国全貌。
  现下虽是冬天,但君子国附近有一座火山,即便是深冬也暖如初春。
  漫山的薰华草,花间卧有猛虎,二者竟相处得如此融洽。
  纵然三人可以直接飞入王城,但这样做有些失礼,便也入乡随俗规规矩矩地从城门进入。
  城中人皆穿一身儒服,腰间有白玉环,左佩剑,右备熏华草香囊,发冠正直,好让不争,一片和乐景象。
  陶阳带着他们进入王宫住下,虽说宾客来访总该拜见主人,但君子国主重病缠身,卧床不起,且扶桑是神界帝君,霜华是妖族公主,便也无需前去拜见。
  可惜他们没有发现,三人组外加一个无赦悄悄尾随他们进了王城,却苦于无法溜进王宫,只得在城内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并悄悄在城中瞭望塔装了一面水镜,用来观察宫门那边的动向。
  君子国附近有大人国,有青丘等仙族十余个国家,陆路交通极为便利,且北面有大河,水路也十分通畅,时常有游人慕名前来,因此王城中繁华得很。
  君子国人好让不争,国外来往的商客皆喜欢在这里落脚。
  街边有二人在讨价还价,却和一般的讨价还价不同,是买主讨价,卖家还价,真是有趣的很。这二人僵持不下,买主嫌价低,卖家嫌价高,怎么也不能达成一致,最后,还是一老翁上前,劝说二人取了折中之法,这才交易成功离去。
  王城中禁止飞行,霜华在街市闲逛,时不时瞧瞧商铺里新奇的小玩意,但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想要买的意思,因为她很清楚,扶桑手头很紧,她不想让他为难。
  霜华有悄悄留意扶桑的表情,扶桑虽然面上很温和,但霜华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这里,昨夜他站在窗边,窗外只有光秃秃寸草不生乌烟瘴气的令丘山,山口附近盘旋着颙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她总觉得陶阳也怪怪的,一点也没有回家的样子,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她觉得,整个君子国都怪怪的,这个传说中的国度,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招人喜欢,但也许因为她不是君子,不能理解这样美好的德行吧。
  那么也许怪怪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二人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巷中四下无人,晚霞生在天边,有夕阳金辉透过云间洒下来,化作人间灯火点点。
  二人的影子落在巷尾,扶桑用影子悄悄触碰着霜华的指尖。
  霜华忽然瞧了瞧扶桑无风摇动的衣袖,又瞧了瞧他的脸,只见被晚霞笼罩的红光,没看出什么别的异样来。
  扶桑表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则心跳乱得很。
  “霜霜,没路了”,扶桑忽然停下脚步。
  “哦,好,我们往回走”,霜华愣了一瞬才发觉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虽然是第一次这样唤她,却莫名熟悉,心绪烦乱,她有些想不起从前他是怎么称呼她的。
  此时扶桑落后一步,霜华转身回望,扶桑正挡在她身前,他很高大,霞光从他身形轮廓之外照过来,她瞧不清他的脸,只有那一双眼眸,漆黑深邃。
  其实,霜华一向很讨厌别人俯视她,她是妖族公主,手下见了她不是跪下叩头便是卑躬屈膝,可眼下,竟觉得有些......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样也很好。
  二人离得很近,她没有推开他。
  扶桑呆愣住,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他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稳重,心里却慌了神。
  霜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平时看那么多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此刻到了用时竟一句也记不起来,但她毕竟是未来的妖君,此刻绝不能在她的同妖君面前露怯,否则以后怎么管教他。
  霜华故作镇定地望着他的眉间,不一会脖子都酸了,却还倔强地梗着。
  远处的火山有些躁动,携了些暖风,点点烟火落在扶桑心头。
  霜华在瞧着他,可他不敢回望她的眼睛,只盯着她的鼻尖。
  他们就这样僵持住了,便索性用起了兵法,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二人刻意别开视线,霜华低着头,扶桑望着天,风停了足有一刻,直到炙热的太阳熄了火,撞沉在海面上。
  沸腾的海水,滚烫的心。
  另一边,三人组围在水镜前看得津津有味,抓心挠肝。
  “哎(ái)呀”,月老急得直扒着墙哐哐往头上撞,“吻她呀,哎呦喂,这个板砖大帝,可急死我了”
  左司命也恨铁不成钢,“这公主也是的,中看不中用啊,还以为她有多彪悍呢,也跟个小女人似的,他不行那你上啊”
  “这俩人真是绝了”,右司命看着二人一动不动的,嘴角抽得像癫痫发作。
  三人组决定帮他们一把。
  一只青鸟扑腾着翅膀从扶桑耳边飞过,鸣叫了几声,扶桑却僵直了身体,心中如两军对垒,犹豫片刻,还是不敢。
  三人组异口同声,骂道,“真是没用”
  青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正准备飞走,却忽然被霜华看出了端倪,她一把抓住青鸟,将它化作一道灵力,收于掌中。
  霜华虽然很感激这只青鸟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是月老还是司命,或者三个人都有份”
  霜华鼓起脸颊,佯装气呼呼的样子扯住扶桑的袖子重新往街上去了。
  一直暗中尾随二人的无赦见霜华从小巷出来,立刻用路边摊位挡住自己,手里摆弄着脂粉钗环,他觉得殿下此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从前她只喜欢正红色和黑金色的衣服,像鲜血中开出的花,像夜幕下闪耀的光,如今倒是穿起娇俏的月白色桃粉色来,全都是因为讨人嫌的扶桑。
  无赦此时正在一家书铺前,铺中有一穿儒衫的先生走出来,对无赦道,“这位公子,今日你站在我铺前,便是有缘,我将这本上古秘术赠予你如何”
  “好啊”,无赦伸手接过,不要白不要。
  那儒衫男子又道,“公子,礼尚往来”
  无赦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没好事,“那我不要了”
  儒衫男子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如何能反悔”
  “那这玉佩赠你”,无赦怕跟丢了霜华,不想与他纠缠,解下身上的玉佩扔给他,顺利脱身了。
  二人重新在街上走着,心中各怀鬼胎,连走错了方向都没发现,霜华没话找话,缓解尴尬,“我刚才看见有卖山楂的,一串串的,上面还亮晶晶的”
  扶桑也希望能够单独静一静,“糖葫芦么,我去买”
  “好”。
  霜华在原地等着扶桑,又瞧见近旁有卖糖人的,便让糖人师傅画了一个太阳形状的糖人。
  糖人师傅道,“一分灵石”
  “好”,霜华把灵石递给糖人师傅。
  他却没接,道,“你怎么这样呢”
  霜华一头雾水,“怎么了”
  糖人师傅道,“这糖人只成本便有一分,你至少要给我五分才对”
  霜华更加疑惑,“那你为什么只要一分”
  糖人师傅振振有词,“这是礼让”
  霜华还是不能理解,顿时心情不好了,道,“那我不要了”
  糖人师傅又道,“君子当重诺,你如何能反悔”
  霜华不打算理会他,抬脚便走,却没想到此时周围已经聚了一圈人将她二人围住,并且以一种上位者的口吻劝导她,让她以五分灵石买下这糖人。
  霜华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她前半生是妖族公主,现下是扶桑帝后,未来是妖君,甚至可能是六界共主,从没人敢对她不敬,就算偶尔有不长眼的也都被她一剑斩了,只不过这里是陶阳的家,她看在扶桑面子上也不好杀人,有气无处撒,还得端着架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在贴心的无赦小棉袄及时赶到,为她撑住了场面,他伸出两根手指向前一指,十分熟练地念出一段话,“放肆,我主乃妖族公主,扶桑帝后,未来的妖君,尔等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围观众人并不清楚妖族与神族结亲的事,也没听说过霜华,反驳道,“就算是陶阳太子也要讲道理”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三人组也不敢在暗处躲着看热闹了,纷纷跑过来为霜华出头,侃几句没营养的话,可众人还是不依不饶,非要霜华认错道歉才肯罢休。
  眼看霜华就在爆发的边缘,陶阳终于姗姗来迟了。
  可惜,陶阳的面子也不够大。
  “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就算是太子殿下的好友,就算是妖族公主,也不能有错不改”
  右司命摇了摇头,唉,君子国,可惜了,现今这些君子国人以为自己是不畏强权,威武不能屈,实际上是迂腐之极,愚蠢至极,不知天高地厚。
  陶阳拿这些“君子们”没办法,只得对霜华劝道,“公主,我们还是先走吧”
  几人施展法术离开这边,可霜华实在气不过,一定要找回一点面子,便对陶阳和三人组道,“你们称我为公主也不是很准确,我是妖族王位的继承人,从今以后要称我为霜华储君”
  众人有眼色得很,纷纷附和,“霜华储君”
  “行了,你们退下吧”,霜华心情很好,没有计较无赦和三人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几人也是跑得飞快,生怕霜华秋后算账。
  扶桑买了糖葫芦回来却不见霜华的踪影,便在原处等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只见霜华鬼鬼祟祟地摸上前来,问道,“你怎么买的糖葫芦”,她很诧异,难道扶桑没有遇见她这样的情况么。
  “拿一块玉佩换的”,那玉佩是他仅有的钱财了,可又想到霜华想吃糖葫芦,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霜华看见扶桑期待夸奖的样子,快到嘴边的指责又随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咽了下去,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扶桑看着她面上的欢喜,又觉得自己赚到了。
  今十一月十五夜,月色比之前更加明亮,此夕如环,也不必理会什么夕夕如玦,又或经历过什么阴晴圆缺,只是此时此刻,愿明月年年如今日,有合有欢,无离无悲。
  若是凡界寻常百姓一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君子国是仙族地界,到了夜晚,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霜华经先前之事觉得城中有些嘈杂,便拖着扶桑往城外去了。
  另有五只松鼠拖着大尾巴也出城去了。
  夜色覆着山谷,谷中有雾气缭绕,仙云一般,明月挂在山头,梅花随溪水流去,原是月下佳人会情郎的景色,却又被一阵吵嚷破坏了。
  不远处有几个修士在结阵降服妖兽,附近有闲人围观,原本这妖兽已被降服,却没想到在紧要时刻一位修士的发冠被风吹歪了,他立刻伸手去扶,没成想被那妖兽看准破绽,从阵中逃脱,幸得霜华出手阻拦,才没伤到无辜路人,那妖兽见了霜华便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缓缓现了原形,原来是只蜜獾。
  他只是想偷点东西吃,先是遇见几个修士,原想着此命休矣,好不容易以为能逃走了,却又遇见了霜华公主,在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之间煎熬着,真是太惨啦....
  霜华再次感到疑惑,“看起来只是个发冠而已,难道是什么神器,或者是故人遗物”
  扶桑道,“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
  霜华点点头,“原来如此”,她也不想再去深究了,君子国这奇怪的地方下次可再也不会来了。
  树影无风摇曳,扶桑忽然道,“都出来吧”
  霜华蹙眉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请么”
  五只松鼠蹑手蹑脚地跑出来。
  霜华也懒得理他们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溪水明亮清浅,岸边有风有月,凉夜美景,似有千种风情。
  林间有梅,山上有竹柏,谷中有幽兰,景是美景,可君子却不似真君子。
  霜华心中有疑惑不解不快,还是问了,“君子国为什么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月老摇头晃脑,“此君子国非彼君子国,且听我慢慢道来”
  霜华斥道,“好好说话”
  月老瞧了瞧陶阳,见他没有反对,便道,“此处原本是有个君子国,但是一百七十年前,仙族与魔族开战,哦,就在这令丘山附近,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这尸体直接就投进令丘山里,君子国几乎被灭族,幸存的人不过十余个,国君和陶阳太子便是其中之一,而现在这些人,不过都是大人国、青丘、雨师妾国附近的流民迁徙过来的。”
  “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陶阳脸色晦暗不明,一边说着,一边又去瞧扶桑的神色。
  扶桑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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