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劫囚

乾国天顺元年正月二十二，乾帝都宇城狂风不止大雨倾盆，前兵部尚书少保于廷益被推于崇文门斩首，沿途刀枪列鞘兵马严阵防备豪侠劫囚，普通百姓亦被严令靠近，然纵是如此仍有百姓遥遥远望替少保送行，街角巷尾亦时常传出打斗拼杀之声。

        大雨中囚车经酒泉路驶向崇文门，忽然雨水化作万千弩箭般激射向囚车四周的守卫，瞬间死伤一片哀嚎四起，一高大守卫在雨箭临身前忽的一声大喝，周遭三尺无论从天而降的雨水还是激射而来的雨箭尽数迸飞。

        那大汉挥了挥手，余下幸存兵将便颤巍巍地簇拥着囚车继续前行，于少保艰难回首对雨中摇头却不说话。大汉咧嘴一笑道“来者可是独孤宇，这手‘飞雨化剑’当真了得，不过以武犯禁擅截朝廷钦犯你可知罪！”雨中传出一声冷哼“钦犯？于大人清直不阿又有大功于国，难道就凭你们的‘意欲’二字就可以颠倒黑白冤杀功臣吗！石有贞，如果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哈哈哈，滚开？还是看看你的泰阿剑破不破的了我的不动冥王劲吧！对了忘了告诉你，‘冥铁十八卫’已经影伏于暗处，家兄也已到场，前面劫囚的叶白露怕是在劫难逃了，更何况你们就是救下了于老儿又如何？就算是鱼饵我们也不会给他一丝机会的！”

        独孤宇惊怒道“你们对于大人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暗中给他喂了颗幽冥丸！哈哈哈！”

        “主人，不要跟他废话了，先料理了他再说！”一女子清越的声音响起。“叶白露！怎么可能！”“杀！！！”惊奇与愤怒之声同时响起，满天剑雨向石有贞倒转而去，附近屋舍中更有两道惊鸿掠出直刺向被剑雨包裹的石有贞。

        另一处一名面容与石有贞有五分相似的大汉全身长满鳞甲般黑色角质物双手挡住头部，而其四周有十余道身穿甲胄的军士身影个个刀光霍霍劈向那黑色怪人，似乎几人合力演化阵势困住了那怪人，但任凭那刀光劈砍都伤不到怪人分毫。再远处十八铁骑被一群乞丐以杖阵围困无力突出，而那囚车也被一群甲士护在当中，车中的老人面带不忍复又决绝……

        远处雨幕中的百姓隐约听到一声惊呼还似乎有孩童的哭声，而后就见那酒泉路上雨水伴着刺耳的呼啸声爆裂开来，再然后一声怒喝伴随着巨大爆炸声从崇文门传出……

        正月二十二的劫囚行动震惊了乾国朝野，镇国大将军幽冥王石幽冥想要借处死少保于廷益引出敌对高手，然后一网打尽的计划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为使对头感觉有机可趁自己把重军布置在外围而仅带部分高手埋伏在沿途路上，却未曾料到劫囚豪杰竟先集中最强战力击杀了吾弟血手屠夫石有贞，十八冥铁卫又被一群乞丐用当年于廷益据守京师时所创对付天蒙骑兵的“网杖”之法困住，自己先被“八相刀”董相偷袭又被其“八相幻形步”牵制，其余高手又被各自绊住。

        劫囚地点选的也出乎意料，看上去并不是最佳位置，但在外围稍加布置竟给合围大军造成不小阻碍，可虽说如此拖到外围大军合围也有可能，毕竟带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囚徒想要撤退也是不容易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那于廷益竟在逃脱有望的情况下自尽了！

        临死还逼迫一众劫囚豪杰撤退！还有独孤宇那个混蛋的最后一剑！那哪里是坐照境，分明已步入相忘境了，连自己修习大成的冥王功亦被劈得几乎废掉！然后那群混蛋竟然真的都跑了！

        大雨倾盆，除了少数几个成名人物其他小虾米连脸都认不出不仅当时难以追击连事后发海捕文书都不知道怎么画！那几个成名的倒是好画问题是抓得到吗！都是高手，自己手里的爪牙倒有些好手但要洒到全天下那就是大海里撒把石头冒个泡就没然后了！该死！这次行动除了几条杂鱼什么都没捞着还把亲弟弟给折了！”想到此处石幽冥心中大怒冥王劲迸发屋内周遭摆设尽数破坏。

        “不过倒也不是毫无所获，最后叶白露怀中带着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于廷益的孙女，这小丫头竟然可以逃过抄家之祸，这条漏网之鱼显露出来了也就有机会解决了，只是董相带着的小孩又是谁？”沉吟片刻后石幽冥道“冥卫何在！”

        “属下在！”十八名卫士幽灵般出现，“传冥王令，追踪‘天锋’独孤宇、‘红绡’叶白露、‘八相刀’董相、‘追魂书生’欧阳大，发现这些人后注意他们身边有无一五六岁女娃，画像待会去领，记住其余不算但务必杀了那个女娃！”石幽冥目中杀机涌现，“领命！”十八卫再次退入黑暗。

        “哼，斩草当然要除根的！不过三弟死的可惜了，这样我手里就少了一把利刃，得找人代替啊……”

        一个月后乾国与离国交界四盘山山脚，一佩双剑的秀美女子与一五六岁的女娃共乘一骑，边上一清隽男子单人一骑正与马下负刀的壮硕男子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董兄真不与我等一起去离国？虽说幽冥王没那么容易抓到我等，但此次劫囚的确往死里得罪了他，先去离国避过风头也好啊。还有水小哥，你这么小的年纪孤身流落在外也太不让人放心了。”

        “是啊是啊，水哥哥一起嘛！玖玖没有亲人了！”马背上小女孩边抹眼泪边哽咽道。小男孩挠挠头说道“玖玖，你已经拜独孤前辈为师了，独孤前辈和叶前辈都是你亲人啊，况且我只是现在一定不回离国，过几年我长大些还是会回去的，到时候我去剑庐看你啊。”

        “哈哈，琼玖小妹妹别哭，独孤贤弟和叶小妹也别担心，老董我不去离国但也会由西北转道去西方震国的大雷泽，这小子颇合老董脾气，他既不愿去离国自有不愿去的理由，如此正好由我带他一起，也好教他些本事。”壮硕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身边男孩说道。

        “既然如此，那水小哥就拜托董兄了，白露我们走吧。”“是，主人！董大哥保重，后会有期！”叶白露随独孤宇拱手作揖随后拨转马头策马离开，马上的小女孩伸出小脑袋不舍地喊道“董叔叔再见！水哥哥一定要来看我啊！”言罢又挥舞这小手直到远方两人再也看不到了。

        “叶姑姑，水哥哥会来看我吗？”小女孩回过头来问到。“当然啦，你要好好练武，这样你水哥哥下次来的时候就可以吓他一跳了。”叶白露笑了笑答道。

        “不错，玖玖，先前是你水哥哥保护你，以后你练好了本事就可以保护他了。”独孤宇也笑了笑道。“嗯，我要学好本事替我爷爷申冤，还要保护水哥哥，不能让他也离开我了！”于琼玖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地握了握拳头，独孤、叶两位相视一笑又加了一鞭双骑绝尘而去。

        乾国四盘山深处，董相与少年水寒围坐在篝火旁，“水小子，想不到你只是区区骑奴不止识得那么多字竟还懂八卦变化！这才一个多月竟然把老董我的八相幻形步都给记住了，虽然限于功力但也走得有模有样了！”董相一脸惊喜地说道。

        “董大叔，我被于爷爷收养虽名为骑奴，只要照看爷爷的赤夜，但爷爷有空就会教我些东西，书房里的百家杂学、史书典籍也都随我翻看，所以我也算他老人家的半个徒弟。”水寒拨动着篝火镇定说道，可眼中分明已有水汽想是又想起了那位半师半主的于少保。

        “小子，今天起我来教你刀法！”见此董相赶忙转移话题。少年果然被转移注意一听之下忙集中起精神道“董叔你都教了我这么多，我拜你为师吧！”“别呀，老董我自己都乱七八糟没个师傅样子，哪能收徒弟啊！我就只是觉得你小子和我胃口把你当个忘年之交，教你几手绝活。

        况且之前劫囚准备仓促，我们又只是逞一时之勇，想着就算血溅当场也无所谓了，反倒是你小子竟然就靠这么几天功夫把我们这些散兵找到，聚合成力，还把石幽冥那边的战力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

        嘿，独孤兄弟说的劫囚方案恐怕大部分也是出自你手吧。若非是你，此次行动我们恐怕真的九死一生，更别说造成这般战果了，就此一事你也算大伙的恩人，教你两招当是报恩也行啊！”董相笑道。

        “哪有，都是于爷爷以前教的东西，况且爷爷之前说过‘两军对垒，知情第一！’所以爷爷一出事我就请京师里的乞丐小贩朋友帮忙收集信息了，那些大哥大姐大多受过爷爷恩惠，何况只是请他们注意一下周边情况并不危险。而且大家都是相救爷爷而来，我这么做更谈不上恩人了。”水寒红着脸不好意思道。

        “哈哈，总之咱们也别拜师啊恩人啊什么的了，就只是我老董教一下你这位忘年小友啦！来咱们开始吧！”

        “好嘞，谢谢董叔！”少年高兴得点点头，一跃而起。

        “水小子，老董我的八相刀法取自八卦掌，这门掌法是流传甚广，老董我没有什么名师武功都是东拼西凑而得，最先便是习得此套掌法后虽屡有奇遇但根基仍以此为主。八卦掌以走为先，而我这八相幻形步已是我所能改动的极致，但我相信你将来必定可以让它更上一层楼，现在你先依我所教修习，这步法也有强身健体之效。”

        董相顿了顿叹道：“但是刀法上我不敢教你太多，你也看到了在对付幽冥王时，我除了第一刀偷袭得手，其余等石幽冥的冥王劲布体根本伤不了他分毫，若非独孤宇相救，等石幽冥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肯定危险了。

        那时我就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问题：在我全力行步时我的刀借不上步法之力。想来一是我手上功夫基础不够，二是刀法中存在漏洞无法一气贯之。所以现在我不教你八相刀法只教你‘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这刀中八法，这八法最是基础也最是重要！以后要每日不断练习，打好基础。”

        言罢将这刀中八法一一演示清楚，这八式刀术是刀法中最为基础的动作，其后无论什么刀法都是这八法或组合演化、或辅以不同吐劲方式、或稍加变化以配合奇门刀具发挥奇效。

        董相深知自己武功并非顶尖而反观水寒却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美玉，他最好的去处应是拜独孤宇为师继承离国剑圣一脉武学，可惜那一脉一向单传一男一女，这一代是‘天锋’独孤宇和‘霓裳’公孙幽。独孤宇已有一男弟子叶尘不会再收男子，水寒最多也就如叶白露般成为剑侍，还是一样学不到剑圣一脉的真正武学，自己这次前往大雷泽也是想拜见一位前辈，如果运气好水寒能拜入那人门下也不会比剑圣一脉差！

        “董叔，之前怕玖玖担心一直没敢问，我们要练到什么地步才可能替爷爷报仇啊？”完成训练的水寒全身湿透地躺在地上喘息地问到。“刚练完这一身大汗别躺着，小心着凉！”董相拉起水寒然后继续道。

        “先和你说说江湖上的境界分层吧。江湖上一般分为两境九品，两境是先天后天之分，九品之中窥径、登堂、入室、观微、知著这五品为后天之境，而通幽、坐照、相忘、大乘四品为先天之境。

        后天五品旨在锤炼自身真气武艺，其中区分各品的界限各有各的说法，有人以五行劫作为后天之境的区分也有其道理，他们认为五行齐备运转如意就可踏入先天，但你要问到底是什么老董我实在是读书少讲不清，嘿嘿。

        而先天之境却是四品分明，所以也有人称呼先天四品为先天四境，其分别对应空、幻、情、死，当年老董我初入先天遇到一位老前辈，他和我讲述了先天之境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描述所以也就把他的原话复述于你。

        ‘先天四境，空境，如人行幽径之中，四面皆空茫茫不知其踪，唯知己为何者可通幽而不迷；幻境，如人行至岔路，似诸般可行又未知吉凶，唯知己所求者可坐照而觅道；情境，如鱼入网中挣而不得出，唯坚守己心者可相忘而行道；死境，除生死外无大事，当只有大智慧者可将生死亦看破，因此大乘而得道。’”

        董相一脸严肃得说完然后又挠了挠头“老董我是粗人，老前辈的话不太明白，当时他老人家说有的人不明白的也练出了气候，有的人明白的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明不明白且随他。然后大笑而去。”

        水寒两手托腮慢慢说道：“这个我知道，于爷爷说过有人知易行难，有人知难行易，究其原因一是本心，二是本性。后天之境我也大概听懂了其实就是对自己的内家真气、外家功夫了如指掌可以以小观大，不一定要浑厚但一定要细致，以此为基础才可以发掘自身的先天之境。后面的有些乱，我先记下反正离我太远。”

        “照啊，后天之境就是这个意思，细致这两个字好啊，老董我以前有一个对头信奉厚积薄发，一味地厚实自己的真气，本来比我强的多，可越后来我发现他功力是厚了但自己都控制不住，发得出来却收不住，到现在也只是入室巅峰，遇上观微境虽也能仗着内力浑厚维持不败不胜的局面，但自身却再无寸进。”

        “那位前辈就像小马拉大车啊！”

        “对，就是小马拉大车。嗯，刚刚和你说了两境九品，再和你说说老董我还有石幽冥他们的境界。

        说来老董我算是半个坐照境，如果刀法可以和步法完全匹配那才是真的坐照境，叶大妹子和我差不多可能还稍弱一点，至于独孤兄弟，他是实打实的坐照甚至看当日情况他又有突破已经半只脚踩进相忘境了！

        再说石幽冥吧，他也是坐照境，不过他的功法比较特殊‘冥王册’里的武功很邪门，特别是护身的不动冥王劲，你也看到了那个黑不溜秋的样子，要不是独孤宇，恐怕就是一般的相忘境高手也伤不了他，就像他弟弟石有贞那样，才是通幽境但正常情况下坐照境的都伤不到他，就算独孤兄弟要解决他也不是几招就可以的，这次运气好独孤兄弟临阵突破又有叶小妹帮忙才可以一击灭敌啊。

        不过这门功夫修行不易，初时进境勇猛但中年以后速度就几乎停滞，甚至还有倒退现象出现，除了创出它的那位冥王，也没听说有人可以借此突破相忘直指大乘，看石幽冥恐怕此生都未必可以突破坐照境。”

        “好远啊，要练好多好多年啊！”水寒仰头望着星空道。

        “别着急啊，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老董还等着你有一天成为一代宗师，然后出去和人说当年‘八相刀’董相曾教我刀法，也是他带我入的江湖！哈哈哈！”

        “董叔你又取笑我。”水寒尴尬地道。

        “哈哈，老董我可是对你的将来抱有很大希望啊！好了，不说了你了，睡前再运一遍周天，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董叔晚安！”水寒盘膝而坐‘凝心决’运转周天。

        “独孤兄弟说于大人所创‘凝心决’在排解杂念、收敛心神上属于绝品武学，但对于真气积累却只是三流。这一路走来看他修行应该不错，看来得想办法帮水小子找一本好一点的内功心法了，‘凝心决’只适合辅修啊，可惜于大人没来得及把‘九转元功’传给他，这门心法应该挺适合他的。”董相谈了口气摇摇头，同样排除杂念盘膝而坐开始运转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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