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说谎 （1）

三天后的上午，公安厅就周郝伙同张炜犯下的一系列绑架谋杀案举行了一次高规格的总结汇报会。厅长韩烨亲自主持，省厅及滨江市公安局的各级领导全数列席，冯大海代表专案组就案件侦破细节进行了详细汇报。

        说起来这个案子的动机其实很单纯。苏倩倩雇佣职业捉奸团队斗鹅调查自己丈夫婚内出轨的情况，打赢了离婚官司并获得儿子抚养权。她在离婚过程中表现出对财产无所谓的态度引起了斗鹅成员张炜的好奇。张炜拉上自己的好友周郝并伙同另外两名斗鹅成员罗兰燕、许岩私下调查苏倩倩。他们可能是查到了苏倩倩的一些经济问题，张炜和周郝提出绑架苏的儿子方阳对其实施敲诈。如果照此发展下去，这顶多是一起绑架案。然而罗兰燕、许岩并不愿意参与绑架，可能还说过如果他俩这么做就去告发。张炜和周郝害怕事情暴露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两人杀害，而且在杀害许岩时顺带杀害了其女友柳依。

        事情到此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专案组结合种种线索锁定张炜为嫌疑人并发起通缉。张炜却顶风作案对方阳实施绑架。在这个过程中，尚未暴露在警方视野中的周郝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在张炜去见顾军的路上把他给杀了，这么做的好处是切断了唯一指向自己的线索，还可以独吞赎金。

        但周郝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背着赎金回家时撞上了专案组调查人员。已然暴露的周郝躲藏起来继续和警方周旋，不但不知悔改还妄图诱杀公安局聘请的顾问徐木升，幸而被及时赶到的武警击毙。自此，这桩造成五人死亡的连环绑架谋杀也宣告结束。

        案情很复杂，转折和意外也比较多，冯大海吐沫横飞的讲了将近一个小时。讲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投向厅长韩烨。

        韩烨缓缓站起身，举起话筒说道：“同志们，战友们，首先我还是要祝贺专案组的同志顶住压力在案情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抽丝剥茧识破凶手成功营救出人质，我代表公安厅向你们致意。”

        热烈的掌声响起，他却没有笑意。“不过啊，”有意强化语气，他抬手示意台下安静，“反过头来再看看这个案子，之所以难度这么大，是因为它的主犯周郝曾经是我们的同僚，一个专业技能过硬，具备很强反侦查能力的人民警察。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他的心理产生了扭曲，忘记了国家和党对他的培养，忘记了人民对他的期望，短短一年时间就从人民的守护者堕落成绑架犯杀人犯！骇人听闻，值得深思啊！”说得激动，他握拳狠狠锤了两下桌子，表现得痛心疾首。

        邻座的秦江桥偷偷斜眼看了一眼，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不可否认这个案子还有一些没有完全弄清楚的地方，比如苏倩倩的经济问题。徐木升那小子在周郝被击毙之后还跟自己急呢，嚷着说还有疑点不能就这么结案。可是办案不能过于执着于全知全解，还要考虑客观情况。因为死了几个人加之启动全城搜捕，这个案子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社会影响非常不好。在案情已经基本明确的情况下，对于公安厅来说最需要的是尽快结案维持社会稳定。秦江桥一直怀疑徐木升私下里和这位新厅长有联系，说不定已经找他打过小报告了，不过看样子并没有，韩烨这口气明显是在做总结陈词。越过韩烨，秦江桥又看了一眼毕广清和鲁涛，嘿，好么，一个在看手机，一个在闭眼养神，真是让人心里恼火。

        不出意料，韩烨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通，主要意思是各级机关要加强党性教育和警风建设，杜绝警员犯罪的情况再次出现，然后便宣布散会。秦江桥心里有事，站起来急匆匆要走，却被韩烨拉住。

        “老秦，前阵子一个朋友送点茶给我，号称是母树产的大红袍。怎么样，到我那儿帮着品鉴一下？”

        秦江桥没办法推脱，跟着韩烨去到他的办公室。韩烨还真是在办公室里置办了一套古香古色的功夫茶具，看样子就不便宜。看着他手法娴熟的泡好一壶茶，秦江桥感叹这位小自己一轮的老弟真是越来越有为官的格调了。

        “老秦啊，这次得亏了你啊。”韩烨将一杯茶递到秦江桥手上。“要不是有你督着，肯定不会有这么高的效率和这么好的结果。该亮剑时就亮剑。冯大海他们这一辈的警察背负了太多舆论压力，已经不再具备果断开枪的勇气，矫枉过正啊，这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哪里哪里。那天是我丫头给我报的信，我看情况紧急就自作主张了。换成大海，肯定也会这么做的。”秦江桥抿了一小口，好茶，就算不是母株上的大红袍，也是母株插枝产出的纯种。

        “我看了现场的录像，你家丫头抱着徐木升的镜头很感人啊。说句心里话，相比起人质方阳来，这小徐同学我们更是损失不起。”

        秦江桥脸色微变，徐木升和若莹分开之后就气冲冲的到他面前来理论，韩烨是真没看到这一茬嘛，还是故意不提？

        “徐木升这次太冲动，太儿戏了。”

        “年轻人难免犯错嘛。他也是求胜心切。”韩烨又给秦江桥倒上一杯。“我看他和你家丫头还真是那么回事。老哥，我可跟你说啊，这小子真不错，你把他招进家门的同时也一定把他给我留在厅里。我批准，我同意，我大开绿灯！”

        “我就怕人家公子哥看不上咱这点工资。”

        韩烨哈哈笑起来。“你这就开始藏私啦，不够意思啊，真不够意思。”笑过之后，他稍微严肃了一点。“其实呢，请你过来还想聊一下关于你调动的事情。这个你应该有心里准备吧。”

        秦江桥坐正身子不接话，中组部的工作组前两天才离开，按道理说不会这么快有结果，而人事变动这种事情在官场里又特别敏感，表现得太关心反倒不合适。

        韩烨也知道秦江桥的心思，轻声细语的说：“给你交给底，组织上打算调你到警校当书记。我这两天会去部里一趟，给你争取一下，希望是部里直属的学校，这样的话级别上是往上走的。”

        秦江桥正色道：“韩厅，就我个人的意愿来说，我还是想留在一线。哪怕是让我到市里当个局长副局长都愿意。我自从毕业以来就……”

        “老秦！”韩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考虑。我们需要的不光是你一个好警察，而是千千万万个像你一样的好警察。让你到学校，是想把你的经验传给更多年轻人嘛。再说了，也不是没有从院校调任到部里工作的先例。”

        韩烨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官腔了。秦江桥也不再多说。“明白，谢谢你帮我争取。”

        “放心，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等我回来你，你可要请我喝酒。”

        送走了秦江桥，韩烨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只古老的直板诺基亚往外打了个电话。“余老板，你到了吗？”

        “快了，在门口了。你呢？”

        “我刚开完会，稍微晚了一点，你多等一下。”

        ***

        “こんにちは！”

        徐木升推开“喵耳朵”咖啡屋的木门便听到清脆的风铃和悦耳的日式问候。天蓝色格子女仆装的可爱妹子迎上来浅浅鞠躬。那只和他相熟的黑白相间的大肥猫也从吧台的角落里窜出来扑到他腿上。

        “看来肥妮真的是很喜欢你呢。它平时可是连我都不怎么搭理的。”女仆妹子掩着嘴笑得眉毛弯弯。

        “咦，你回来上班了呀。太好了，还是你煮的南山味道最正。”

        女仆妹子名叫蒋思言，江北大校花榜排名第四的美女，和秦若莹、牧云婉、程璇是非常要好的姐妹。前不久的李孝恩案中她受了些刺激，好一段时间都是闭门不出。看到她能够重新振作精神，徐木升由衷感到高兴。

        想到那事情，蒋思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他俩等你很久了。我带你过去。你要是再不来啊，明天学校里就会刮起新的八卦了。”

        徐木升抱起那只名叫“肥妮”的胖猫跟着蒋思言走上阁楼，牧云婉和自己表弟邵天泽坐在角落里聊得起劲，只不过两人表情都很严肃，一看不像是在谈情说爱。

        徐木升落座后。蒋思言展开屏风把整个角落都给挡住。“还是不加奶不加糖的南山吗，要不要点别的？”

        徐木升捂着被灌得鼓鼓囊囊的肚子，想起进门赞美蒋思言咖啡泡得好的那些话，有些尴尬的说：“呃，今天情况特殊，要不给我杯柠檬水吧。”

        邵天泽挺当一回事的说：“我的哥，怎么啦，肚子不舒服？”

        徐木升当然不方便告诉他们，他刚和公安厅长韩烨私下见过面，等韩烨的时候喝了一大杯冰咖啡，韩烨来了又灌下一大杯，现在实在是喝不动了，于是只能点点头默认了肚子疼的说法。

        蒋思言体贴的说：“我知道了，我给你冲杯蜂蜜吧”。

        蒋思言前脚走，邵天泽就逼问过来：“我的哥怎么回事啊，说你把我小嫂子给惹不高兴啦？”

        “真不是我的问题啊。”徐木升一万个冤枉。他也很纳闷。“本来都好好的，可那天她回家后就莫名其妙的情绪不高。”

        “你还说呢，你当着那么多人面顶撞她爸爸，她能不生气吗？”牧云婉也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又不想跟你吵，所以才生闷气。”

        “是这样吗？可我们那只是正常的争论，就事论事，而且我不也同意他们结案了嘛。”

        牧云婉轻哼一声。“说得好像你不同意他们就不能结案一样。”

        徐木升想想就郁闷。“好了，不说这个，那事情你跟胖羊说了吗？他可以做吗？”

        “说了。放心，他说很简单，今天晚上就能部署上去。其实我也能做。不过还请大神做比较保险。我正好也学习一下。”

        “你们说什么呢。别打哑谜啊。”邵天泽听不懂，表示出不满。可徐木升和牧云婉对视一眼都不吭声。

        这时候蒋思言送徐木升点的那杯蜂蜜过来。她走之后，邵天泽问：“说吧，哥，风急火燎的叫我俩过来商量啥，是不是想我俩帮衬着逗嫂子开心啊？”

        徐木升抿了抿嘴，有些难开口。“这只是一方面。跟重要的是，我要离开两三天，还不能被她知道？”

        “你想干嘛啊？”邵天泽惊了。自己这表哥可不是背地里搞阴谋的人啊。

        “我想去趟夷陵，但又不想她跟着。”

        牧云婉眼睛瞪老大。“你要去调查苏倩倩？”

        “还有方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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