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新任公安厅长（2）

江北省公安厅的案情汇报会从下午2点半一直开到6点半还没有结束。韩烨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主位上，单手托着腮部，从头到尾听得十分认真。省厅汇报了五个案子，三个已经结案，两个还在调查。滨江市警局汇报了三个案子，全部都已经结案。韩烨掩盖在茶色墨镜下的眼睛里含着笑意，不是舒心的微笑，是嘲笑。

        哼，既然案情汇报会是让我这个新任厅长了解现状，就应该把当前最棘手的未破案件拿出来说。八个案件里六个已经尘埃落定还说得那么起劲，典型的表功行为。剩下两个未破案件里，镶金兽首玛瑙壶失窃案是全国瞩目的大案不可能不提；某商银行支行行长涉及金融诈骗案的涉案金额过大也不能不提。除此之外，其他未破的案件全部不提，典型的“赶好听的说”。看来我这个厅长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实权。

        这么想着，韩烨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看上去都是正襟危坐，其实都曾经偷偷的打量他。这其中坐在最后排刚刚完成汇报的冯大海抬头拿眼睛看的次数最多，然而他却能感觉到，坐在自己左手侧的秦江桥在心里打量的次数更多。

        韩烨的目光最终落在严肃的秦江桥的脸上，毫无顾忌的接触他的目光。“就这些吗？”

        “是的，韩厅，目前的要案主要就是这些，请您指示。”

        指示！怎么指示？六个已经结案了，某商银行的案子证据链基本都齐了就差收网，玛瑙壶还完全没有头绪。要么太难，要么太简单。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对于完结的案件，我向你们表示祝贺。咱们江北公安系统在王厅、秦厅的带领下业务能力很强，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今后请务必保持。

        剩下来的还没结案的案件里面，银行那案子收网时要务必小心，确保重要嫌疑人不出任何意外，说不定还能深挖出更多黑幕。

        镶金兽首玛瑙壶失窃案…“韩烨无奈的轻笑，就现在所了解到的案发过程确实很离奇。“…加油吧。”他自知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与其乱说，不如不说。

        这一笑和一句“加油吧”，张朝晖听了心里面五味杂陈。他曾经设想过，自己汇报案情进展后可能会出现的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新厅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给予重重的责难。第二章情况，新厅长是个官油子深藏不露，捡几句软话鼓励一下。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都只是官场上的表演。可他没想到，新厅长的态度确实那么真实，话不多却难掩失望。

        “韩厅，有件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滨江市警局局长刘志明站了起来。

        “请说。”韩烨很有范儿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冯汇报的那个江北大女学生的案子很有代表性，我们局里想联系本地电视台做成一期法制专题节目，不知道您觉得合适不合适？”

        此话一出，冯大海看向刘局长的目光满是感激，而其他人看向冯大海的目光却都包含嫉妒。

        吕芳菲案可以说是那种千载难逢的奇案。首先，这案子的案情就很离奇。马晓亮精心策划了一个陷阱，企图通过诱骗、绑架和猥琐牧云婉来陷害邵天泽，破坏两人的关系，自己顺便英雄救美获取牧云婉放心。然而当马晓亮发现骗来的不是牧云婉而是她的室友吕芳菲时，他放弃了原先的计划，只是把吕芳菲反锁在KTV包间里就离开了。肖志刚碰巧看到了这一幕。刚刚被女友抛弃的他欲火难耐，将吕芳菲奸杀，并利用马晓亮的计划伪造现场试图嫁祸给邵天泽。由于肖志刚犯案是临时起意，具有很强的偶然性，而马晓亮则是有计划的犯罪，两者结合到一起就产生了极强的误导作用。警方即便拆穿了肖志刚对邵天泽的嫁祸，也很容易归罪于马晓亮。冯大海一开始是犯了这个错误，但很快就纠正了错误，从24号半晚案发到27号半晚告破，他只用了72小时就拨开层层迷雾找到真凶，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其次，这个案子的社会元素十分丰富。被害人是风华正茂的在校女大学生，凶手是曾经小有名气如今已经受聘为大学讲师的前国家男篮队员，涉及到校园恋爱、大学生犯罪、大学环境安全问题、我国运动员能力强素质差、学校在选择教师时不够严谨等诸多社会敏感话题，具有很强的可讨论性。

        这个案子如果做成节目在电视台播出，一定能够激起强烈的社会舆论。冯大海必将名声大噪。就像是501扫黑风暴后媒体对秦江桥的塑造一样，冯大海估计也会被冠以“侦破专家”、“警务明星”诸如此类的称号。不可否认，刘志明提出这个意见是想为滨江市警局表功，而滨江市警局的功劳就是他这个当局长的功劳。而冯大海在这一些列炒作中无疑是头号受益人。

        韩烨哪里能看不出刘局长的私心，但他并不在意。在把工作做好且不违法原则的情况下给自己表功是一种合理的竞争手段。不过说到吕芳菲这个案子，他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叫做徐木升的关键人物，而这个徐木升在张朝晖汇报玛瑙壶案时也出现过。一共就汇报了八个案子，这个人既不是嫌疑犯又不是警察却和其中两个扯上了关系，还真是个奇人。

        “可以，不过切记不要夸大其词。电视台做好了要先过我们的内审。”

        “好的，我明白了。”刘局长连连点头称是。

        看到眼前这些人把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韩烨客气的征求了秦江桥的意见后宣布散会。

        “秦厅。”他小声叫住正要起身离开的秦江桥。

        秦江桥看得出韩烨有话要对他说，放慢了动作。

        等其他人都走了，韩烨才继续说：“晚上有没有空，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咱俩喝两杯？”

        秦江桥万万没想到韩烨会提这个建议。吃饭这事情在官员间可是很有学问的。小官请大官吃饭有巴结之嫌，大官请小官吃饭有拉拢之嫌，去高档餐厅吃饭有腐败之嫌，去小馆子吃饭有怠慢之嫌，因此到了他们这种级别，对私下吃饭其实是很矜持的，不是特别熟根本不会开这个口。韩烨第一天来就要和自己吃饭，而且特别说明要自己请客。秦江桥不会天真到认为韩烨不懂规矩。韩烨这种打破常规的做法应该是一种姿态的展现。

        拉拢我，威慑我，还是考验我？

        “哎呀，我也正有此意。江北是有名的千湖之省，水产业特别发达。我知道有个小鱼桩口味很好。韩厅您别嫌地方小价钱便宜就是了。”

        “哪能呢，小酒小菜就是要到小地方才好。反腐倡廉嘛，大酒店我还不敢去呢。”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得先赔个不是，今天只能小喝几口，晚一点到家还有要紧的事情。”

        “哦。和夫人商量好了，响应国家政策要个老二？”

        秦江桥一愣，这韩烨到底是什么个人啊，堂堂正厅级官员，第一次见面就和人说昏段子。不过也怪自己说得确实容易产生歧义。

        “韩厅您这玩笑开的…我都半百啦，有心无力啊。其实是内人的表弟从美国回来，我和内人正在托他帮小女办留学。”

        “这可是大事，要不咱们改天？”

        “别，别，主要是内人和小舅商量，我回去听听结果就好了。”

        “秦厅你这真是会当领导。对了，令爱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啊。”

        “以前叫秦若男，后来她觉得不好听，自己改成了秦若莹，再过一个月就满二十了，哎，闺女大了管不住啊。”

        “呵呵，若莹是要好听一些。”

        秦若莹，秦若莹。韩烨微微一笑，他清楚的记得刚才翻阅的案件卷宗里也有这个名字，而且和那个徐木升出现在一起，真是有趣！

        ***

        凌晨2点夜深人静，滨江市D城区华容小区的绝大多数住户都已陷入沉睡。唯独4栋2单元1103号的小书房里还有微弱的灯光透过厚重的床帘向外透出来。这是一间对外出租的两居室套间，目前的租户是前不久才搬进来的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时他正俯身在旧书桌上借着老式台灯的光线在一叠新买的信纸上奋笔疾书。他从半晚开始已经写了好几个小时，写成的内容有好几页，写废的更多，捏成团装了大半个字纸篓。对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从来不曾想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写这些东西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这些东西一旦曝光，他自己也没有好结果，因此他遣词用句都很谨慎。

        “嗡——嗡——嗡！”摆在书桌边缘的手机发出震动。中年男子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看着来电显示。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却给他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的这张手机卡也是不久前新换的，怎么会有人这个时间打过来？

        没有接电话，中年男子继续把最后一段写完。然而打电话的人却坚持不懈的一直播过来，就好像知道他还没睡一样。

        “喂！”终于，中年男子还是忍不住接了电话。

        “是我，你接电话的动作真慢。这不像你。”电话那头的声音似老友般闲聊却把中年男子吓得不轻。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电话？”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还知道你没有睡呢。”

        中年男子吓得挑开床帘往外看，外面黑洞洞的，只能看到建筑物的轮廓。而他刚做完这个动作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完了，上当了！他迅速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钱包，开始穿衣服。

        “喂，你有在听吗？我听到你在喘气。你干嘛不留在我安排的地方。”

        中年男子不吭声，他飞快的穿上裤子，套上T恤衫，此刻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我答应过你，绝对会保你平安。你居然不相信我。”电话那头的男子还在自顾自的絮叨着。

        “你他妈根本就是想杀人灭口。”中年男子一把把电话摔了出去，然后抓起桌上写好的信塞进一支信封，开门冲出了房间。

        走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中年男子看到唯一一部电梯正在下行。他其实也不打算走电梯，如果那人已经找上门来，电梯是最不安全的。

        他打开楼道门，顺着楼梯往下小跑，没下两层就听到有一个急促的脚步在往上快走。

        妈的！中年男子掉头就往回跑，可是一直往楼上跑也不是办法，且不说如何从天台脱身，他事先就看过这栋楼的天台的门是一般是锁死的，根本就上不去。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先退回1103房间，转身上楼前顺手把手里的信封塞进挂在1003门口的信箱里。

        反锁上门，他靠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但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他知道对于那个人来说房门根本就拖延不了多久。

        怎么办？唯一的出路只有顺下水道爬下去。这种事情他以前当小偷的时候没少干，但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原本以为认识那个男人后那种苦日子会一去不复返，没想到逼自己回原形的也是他。

        中年男子进入厕所，打开透气的小窗户钻了出去。于此同时那人已经来到门外，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没费多大功夫就打开了门锁。

        “出来吧，你知道是走不掉的。”

        那人小心翼翼穿过客厅，很快锁定了厕所。当他从厕所上方透气的窗户探出头往下看时，就看到微弱的月光下一个人影艰难的沿着下水管道往下爬。

        “回来吧，你还真以为自己二十来啊。放心，要杀你，我早就动手了。”他边说边伸出手。

        中年男人也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从下水管道爬下去的。这个决定太蠢了，即使他下到一楼，那人也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了。

        他可能真的不会杀我吗？

        中年男人已经精疲力竭就快要抓不住了。他伸手，想去抓住那人的手，可突然脚下一划，身体急速向下坠去！

        “啊——！”的一声尖叫惊动了整个华容小区。

        闯入者也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迅速对1103进行了简单的清理，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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