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是六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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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秦昭还是会惊起一身冷汗。
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要将她湮灭一般。
从那天回来到现在已过三天,这三天里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那滚滚黑烟,绝望的眼神,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来。
连着整整三天她都没办法安然入睡。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细密的雨丝拍打在窗边,她起身下床,坐到床边,看着窗外因为雨水拍打而经不住掉落的白茶花。
她就这样一直看花落到天明,到雨晴。
而她的身后,亦有人看她到天明,到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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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陆明远鲜少见步子如此浮躁,连门都没敲,一挥袖就震开了门。
动作之大让府内其他人都心惊不已。
少庄主虽然一向不怎么懂事,总是惹庄主生气,但是大家都知道少庄主心里却是一直尊敬庄主的。
今日这副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何事需要如此惊慌失措。”陆懿坐在书案前正描绘山水,听见开门声连头也没抬,似乎早就料到陆明远会这样一般。
“你应当知道。”他盯着她的眼神冷漠至极。
陆懿放下手中的笔,不紧不慢地拿出那红色药丸来,举到他眼前:“你是在问这个吗?”
陆明远不语,但是看到那药丸后骤缩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
“陆明远,你是朱雀派的少庄主。”她突兀的来这么一句。
陆明远眼神更加尖锐:“这与你们所做的事情有任何关系吗?”
“你的心应该在六派这里,你已经不在都城了,不是朝堂命官,无需替无用的事情担忧。”陆懿靠近他,眼中满是审视与猜忌,“你不该露出这种神情。”
“还是说,是谁让你心乱了?”
陆明远后退一步,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其余神情:“你们若真的当我是六派之人,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陆懿不满皱眉,欲想解释:“你应该知道的,你的母亲……”
“你不该提我母亲的。”他直接打断她,垂下的眸中似乎在压抑着怒火,“六派是六派,我陆明远是陆明远,也望庄主分得清楚些。”
这是他头一次这样陌生地唤她庄主,陆懿一时语塞,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说罢,他丝毫不留情面地拂袖而去。
其实他并不怪她没有药,他也清楚,自古以来瘟疫有药可医的少之又少,所以是毒药也罢,是真药也罢,他都无甚在意。
可他气她骗他,气当时那些村民那样信任他最后却惨死,气秦昭当时那样无助地哀求他,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许久,站在空荡屋内地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在书柜中取出一幅画,展开,赫然是一绝世女子。
要是细细看来,那女子竟与陆明远有几分相似。
“阿姐,如今我该怎么办?”她抚摸着那副画轻轻喃喃自语。
六派有不成文的规矩,六派之间是绝对不能结亲的。
陆茜是朱雀派是这一年里最聪慧的入门子弟,庄主对她甚是看重。
十年用功,不负期待,她早就成为了朱雀派人人心知肚明的下任庄主。
只是,在她成为庄主前朝,她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她万不该爱上青龙派的少庄主齐镇。
等到陆懿发现时,一切都晚了,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大的陆明远。
那时,陆懿清楚地记得,那般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陆茜,露出了世界上最温柔、最幸福的笑容。
她握着她的手,很欣喜地说:“阿懿,我会很幸福的。”
少年的陆懿眼角很酸,她的阿姐说她会幸福,那就足够了。
她原本真是这么以为的,陆茜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在她执行任务回来后,留给她的不是那个笑容逐渐多起来的陆茜,而是浑身冰冷,甚至连墓碑都没有立,再也不会唤她“阿懿”的陆茜。
她才知道,在她离开后,陆茜因为违反六派中的约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朱雀派。
齐镇因争青龙派庄主,在敌对之人用陆茜威胁他的时候,竟狠心没有选择她。
而待产后的陆茜大出血,只保住了孩子,离世在阴暗的山洞中。
将她绑来的那人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事,他早就听闻过陆茜的名声,觉得因为齐镇实在不值,于是亲自将她埋在了青山脚下。
陆懿气得发了疯,不顾朱雀派庄主的阻拦,提刀单身匹马杀到了青龙派,势必要取已是庄主齐镇的性命。
她和齐镇在青龙派青山脚下当着陆茜墓碑的面打了整整一日。
没有人知道这场生死局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大家只看到陆懿浑身煞气,脸上的鲜血早已干涸发黑,一脸失神地走了出来。
人人都说齐镇必定是死了。
但是在青山并无任何尸首。
后来,出来的陆懿连夜马不停蹄地将陆明远救回来。
在她回到朱雀派的第二天,前庄主就暴毙在了那个夜晚,人人都说是陆懿杀的。
只因为前庄主不顾情谊,未曾对陆茜伸出一次援手。
再后来,陆懿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朱雀派庄主的位置上,陆明远自然而然就是少庄主了。
全派无人再敢提这件事,可是全派又人人皆知。
陆明远也因身为六派的大忌和由于他使六派失了青龙派的庄主,一直被排挤在外。
哪怕是陆懿做主也不能改变此事,这些年她一直默默努力,想要让他们接受陆明远。
还记得那年只有五岁的陆明远在假山后无意中听到自己身世后,抹着眼泪跑到她身边,问她到底谁是他的母亲。
当时她气得头嗡嗡响,当即下令要将那两个大嘴巴扫出朱雀派。
本来以为陆明远会没完没了地闹,她还在头疼要如何同他解释。
没想到那小白糯团儿扯扯她的衣角,她低头,他含着泪抽着气,一哽一哽地说道:“阿娘别气,别,别罚哥哥们,小远,小远没事。”
那个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陆明远是真的不会在意这件事。
她纵然心中有深仇大恨,可是这种恨意她也只想停留在她这一代,她这里。
她只希望陆明远能够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安然一生。
可惜她的希望终究变成了她的希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原本粘着她,甜甜喊她阿娘的小白糯团儿离她越来越远。
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能够隐约知道他在背地里偷偷调查什么。
陆明远从来没有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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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天亮了。”
他拿了一件薄薄的披帛披在她身上,此刻太阳刚刚露出一点点的边,黎明照得天边还有些模糊。
她不语,雨已经停了,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窗台上的雨滴。
抬起来,雨水聚集在一处,而后又在她指尖滴落。
“哪里不一样?”
她顿了一下,而后声音很轻很轻:“窗台上的雨滴和指尖上雨滴有什么不同?”
“并无不同。”陆明远回答。
“是啊。”秦昭看向远方,看着朝阳一点一点升起,“天下之人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我生在皇家,他们生在民间,难道这就是他们该死的原因吗?这就是他们要为之牺牲的借口吗?”
她转过头,看向陆明远的眼神异常坚定:“太傅,他们本不该死的。”
“是微臣无能。”他垂目。
“不是你的错,太傅,我从未怪过你,这些天我一直清楚太傅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她无力地低下头,“我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办。”
“我每次闭上眼就站在那火中,看着大火燃烧,我想要救出他们,可是一次又一次都失败了。”
“这并非殿下的错。”陆明远微微蹙眉,很是认真地开口。
秦昭又一次看向窗外:“可我是大秦的长公主,职责就是要大秦万世太平、国泰民安。”
“太傅,我直到刚刚才想明白,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一遍一遍地回忆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我要做的是不要让这种事再发生。”
这次换陆明远没有说话,他和秦昭一起望向窗外。
白鹭从天边略过,惊起一片雀儿,飞起之时撬动了枝头的露水,窸窸窣窣地带动叶子轻颤,如同雨花溅到地面上,伴着光线折射出看不清的亮影。
天光大亮。
“太傅,你瞧,天亮了。”
“那些人不会白白殒命,我定要揪出幕后之人,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坐在窗边的女子明明那样瘦弱,看起来不堪一击,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肩上是苍生,头上是天下,心中是百姓。
她高傲又孤冷,就像是他在朝堂之上第一次隔着珠帘看到她一样,让人不敢亲近半分。
可这样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刚刚满十九的手无寸铁的女子。
在其她人采花嫁人、嘻笑打闹地时候,她却要面对天下。
直着身子站在令人仰慕的高山处的她。
应该很冷吧。
“微臣愿追随殿下,效犬马之劳。”
护殿下安度余生。
护天下万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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