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峦澜千叠

远山重叠日暮远，鬓云何白柳烟雪。

        沉默了数日的飞雪再次纷扬飘下，如烟轻拢，似云霄远，只可惜日已渐落，顽人更不解风语，只任得这美景消逝。

        破旧的天然石洞之中，火光灼灼，热气蒸腾，染红毛发腮边，可小忆和藏锋却无丝毫睡意。嬉戏打闹，抓耳挠腮，惹得闭目调息的姬若曦也没了睡意，虽然跋涉一天，浑身疲惫，但既没了睡着的契机，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思至此处，姬若曦缓缓睁开双眼，暗自一拧额眉，便抱剑走出洞穴，来到这飞雪如絮之地，舞一出剑舞。

        风更急，雪更大，而于其中的姬若曦舞得也更快，衔接也更顺畅，忘乎所以，忘记冰冷，也忘却鲜血，此时，心中只有手中这剑！

        剑使极处，斩乱狂风，惹一片风雪凝滞。忽吞身回坐，剑刺撩压，惊一地积雪轻扬。那重重落雪，顺着混乱的气流舒卷，贴着剑刃凝散，在姬若曦周身凝成一道飞雪圆球，似水流转，如圆回环，难以断绝。只见姬若曦半步上前，乘风踏雪，凌却虚空，而使剑向前。力贯之剑锋，目视剑脊，引之气流与之共振！只见风云渐变，烟雪顿止，剑声低吟而狂风嘶啸。于那阒寂迷离之际，一道冷冽锋芒，切开重重落雪，引万千泠冷寒气如烟逝去，逼裂飞雪，却冻结了周身环境！

        气浪卷涌，却和着剑光云埋，久久不逝。只见天地一片空荡，臻至虚空，而于其中心处，一道穿着兽皮的瘦消身影依旧不停舞动利剑，似有无尽气力，劈出一道道锐利劲风！

        气息波动，骤然使剑一滞，似是眼前有着重重屏障，阻碍利剑的前进！姬若曦微微蹙眉，顺应剑势，强行驱剑向前斩出，却被一股巨力反震肉身，震裂右手虎口，呕血倒飞，跌落雪地之中。

        姬若曦从雪地里爬起，抹去嘴角鲜血，神色肃穆，目光却紧紧盯着震脱手斜插雪中的“胜邪剑”，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股反震之力又是从何而来？！陡然，姬若曦目光一凝，缓缓走近“胜邪剑”，将之从雪地中拔出，紧紧握在手中，按照之前卡顿的剑舞轨迹再施展一次，但此次，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反而极为流畅，仿佛之前感受到的那种窒碍和堵塞只是一场幻觉！姬若曦皱紧眉头，又接连施展数次，但所得结果却皆是这般模样。

        “‘似水如山，聚而叠之。意以神会，凝集成势。形外者重，形内者深。合二为一，方始剑之大成。’水？山？聚少成多吗？但聚什么？如何聚？从何处聚？这叠字又是何意？！”姬若曦凝神沉思，任由风狂雪下，不稍片刻，便全身堆满白茫茫的积雪。

        夜已渐深，寒意更重，小忆和藏锋打闹许久，半晌之后，便在火光灼裂下，相卧熟睡。至于姬若曦，此刻正陷于“太虚”第二式“峦澜千叠”之中，既是不解，更是不知如何去做，是故，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山水代像，而以神识灵元比之。既欲将之聚集，必然以肉体细胞为基，以外境天地为用。”

        “而这‘叠’之一字，应该是层层叠加之意，如海浪，亦如层峦······”

        “···意始于心神，出于‘剑’，而澎湃于天地乾坤。势，伴随存在而生，却可因心灵意志而可亘古永存。”

        思绪纷飞，于雪中想这一夜，姬若曦也只堪堪解释前两句，至于后面的，似乎是阴阳之道，但其中剑理具体指什么，姬若曦却怎么也想不通。不过，姬若曦也知道，剑学深处，其意自通，现在这般绞尽脑汁，凭意愿解释，还不如先打好基础，于舞剑之中感悟剑道之方向。

        姬若曦抖落压下的积雪，按捺纷杂不断的思绪，提起剑，凝视剑脊，在这茫茫黑夜中，缓缓将之舞起。

        次日清晨，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露出青霄之上湛蓝的天空，而从远山升起的红彤彤太阳，将暖意倾洒在这寒冬之中，不少积雪因之融化，带走更多热量，令早起洗漱的姬若曦不由感觉更冷了些。呼出一口白气，姬若曦将潮湿的双手用力甩干，连忙塞进狼皮内襟中，许久，方才令这冻僵的双手恢复了些知觉。摇醒重新变得慵懒贪睡的小忆，匆匆吃了些昨夜剩下的干鱼肉，便带着小忆和藏锋向着山上爬去。

        这厚雪中，最难前进，尤其是爬这坡度还挺大的高山。要知道，姬若曦还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就连背负的“胜邪剑”也与之差不多高。几日来飞雪连绵，积雪早已漫上了膝盖，致使姬若曦每跨一步，都要将双脚抬得老高。好几次都因为积雪从前方滑下而整个身体跌入大雪之中，无数雪粒渗入衣服里，冷冰冰地贴着皮肤融化，打了数个冷战。数次被埋入雪中，令一直窝在姬若曦怀中的小忆也不觉冷得发抖，经历数次煎熬之后，终于忍不住抛弃姬若曦，骑到藏锋的脖子之上。

        从清晨出发，到现在已是日中，可姬若曦也才堪堪爬到半山腰，前方还有好大一份路程，也不知什么今日暮色时分，能否到达山顶。扶着古木，姬若曦大汗淋漓，不断喘着粗气，伸手从身上包裹、“初灵”古玉之中不断掏弄，却惊觉存粮已经不够，吃了这顿，恐怕晚餐便没了着落！可放眼望去，这茫茫一片雪白，哪里会有什么活物活动的痕迹！只怕往后，至少这个寒冬都要挨饿。

        姬若曦皱紧眉头，暗暗思索是否要探探山中的洞穴，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够从中掏出几只冬眠的野兽。但，如果不幸，惊醒了一只修为深厚的妖兽，在里面丢掉性命也不无可能！思来想去，姬若曦始终难以下定决心，但饥饿的威胁又在不断逼近，迫使他做出决定！忽然，一阵扑棱棱声音从天空传下，啾啾鸟鸣于这空谷传响，没入远处深林。姬若曦一惊，顿时一喜，看着天空乱飞寻找食物的鸟雀，姬若曦知道自己在这冬天该以什么过活！

        姬若曦在这半山腰寻了块空旷的地方，扫去积雪，用枝桠撑起兽皮，再以藤条系紧，制成三角形状的大皮盖子，用木棍撑着，其下撒些揉碎的鱼干和肉末，看鸟雀来时，姬若曦屏息凝神，藏在粗壮树木之后，静等鸟雀走进大皮盖子深处，便于那瞬间，迅速扯动木棍上系着的藤条，一瞬间不少鸟雀被盖在那皮盖子下。

        扑腾腾，疯狂尖叫挣扎着，连皮盖子也被掀开了一角，幸好苍狼藏锋迅速扑了过去，狠狠将那掀开的一角压下，方才没有跑了这今夜的晚餐！

        姬若曦忍不住嘴角的笑容，连忙向着皮盖子处跑去，稍稍掀开一处，将右手伸了进去，拖出一只肥硕的山鸡来，正在姬若曦手上不断拍打翅膀，试图逃掉，被小忆一巴掌打断了脖子，奄奄一息中在地面痉挛扭动着。

        看着有趣，小忆也不禁来了兴致，趴在地面上，掀开一角，将整个脑袋也塞了进去，试图找一只又肥又大的拖出来，只可惜一阵痛嚎，小忆登时抽出脑袋，从地面径直纵起！伴随尖叫中，小忆捂着脑袋，不住后退，一屁股坐在冷冷的地面之上。

        疼痛令小忆顿时失去了玩闹的兴致，怒火充斥内心，直接扑上前去，将皮盖子中的角雉、麻雀、鹁鸪都扭断了脖子，方才捂着脑袋上一个顶大的包，不断在轻笑的姬若曦面前哀嚎着。

        姬若曦只笑不理，手中不断清理干净这些鸟雀的内脏和羽毛，部分作为之后的食物，而剩下的，将会挂在苍狼背上，使之风干，以备不时之需。

        待天色灰蒙蒙，即将暗下，姬若曦于山侧寻了一片隐秘的地方，靠近古树扎了个简易的帐篷，铺上细雪用以隐藏，便生起火堆，将之前清理干净的鸟雀山鸡架在火中烧烤。

        没有调味，也没有食物油，一切尽凭时机和手艺！洒一口猴儿酒，火焰清明，淡香留雅，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只可惜，无数日子来，皆是同一种口味，纵使这一项技能姬若曦已经炉火纯青，但总会有吃腻的那天。小忆，藏锋和姬若曦围在火堆旁，闻着清香，匆匆吃了些熟食，便熄了焰火，在寒风呼啸之中，缩进毛皮帐篷，相拥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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