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夏之雷火（一）

山中跋涉之人，对季节变更总不是十分敏感，直到节气变化得深了，方才察觉时间的流逝，正如诗言：

        林深不知春归去，郁蒸方觉夏殇长。

        又有诗言：

        烈日炎炎空无雨，夏木萎靡久枯焦。

        行人苦热寻溪水，池鱼干涸裂其泥。

        也正是形容这炎日的酷热，然而，对在这深林中跋涉的姬若曦而言，炎热反倒是小事，真正令其痛苦不堪的，则是那时时在耳边嗡嗡不停的蚊子。其数量太多，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几乎走到哪里都有它们的身影。不同于山下村落，这种森林深处的墨黑蚊子体形虽更娇小，但叮人却尤为麻痒刺痛，而且，还可能携带恶性疟疾病菌，若是被叮咬的多，说不定会疟疾缠身，葬送性命于此。但姬若曦却别无办法，他不同于小忆和藏锋，有极厚的皮毛遮挡，裸露在外的皮肤，虽然相比之下要凉爽的许多，但也意味着姬若曦会常受这些蚊子侵扰，心中不由羡慕着小忆和藏锋，却犹不知小忆和藏锋亦有同般的想法，那份从内部蒸腾的燥热，令他们不由产生了剃去毛发的念头，并一产生，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压下。

        忍住那份燥热，姬若曦将全身上下皆用毛皮紧紧裹住，并用以溪水浇湿，来阻挡这恶毒蚊子的叮咬。至于小忆和藏锋，虽然一直在央求姬若曦为他们剃去毛发，但姬若曦深知这些蚊子的厉害，自然不肯，但经受不住小忆和藏锋那痛苦不堪的表情，最终姬若曦只是为他们剪短了毛发而并没有将之剃得干净。

        闷热，饥渴，以及疲惫不堪的姬若曦一众总是走走停停，试图在这山间寻找到水源，但放眼望去，不是山头便是慵懒的绿意。簸箕坐靠在古木根下，看着树叶的晃动，却感觉不到风声。伸手从古玉“初灵”中取出原先装酒的空葫芦，缓缓站起身来，打开这一人高许葫芦的盖子，将之倾倒，而后闭上左眼，将目光投进去，却发现这葫芦里装的水早已用完。顶着小忆和藏锋那期望的眼神，缓缓摇头坐下。失落中却犹不信邪地晃动酒葫芦，可半点晃动的声音也不曾传出。

        正皱眉想办法的姬若曦忽然将目光投向这些参天的古木，不禁咧开有些干裂的嘴唇，笑出声来，从背后拔出“胜邪剑”，小心刺入古木，却又不曾伤了它的根基，只见不久之后，一丝丝清凉的液体缓缓顺着剑身滑下，滴落在摆好位置的酒葫芦中。然而，不待整个葫芦收集满，已经迫不及待的小忆和藏锋便将整个大葫芦给抢了过去，尽情的畅饮！水流顺着嘴角滑下，打湿毛发，在这炎炎夏日里，尤为清爽。

        一直朝前行走，路途中不曾遇见多少野兽，但所遇到和感知到的，不是搭拢着脑袋，有气无力，便是缩在洞穴里不肯在这日头正盛下出来，即使姬若曦一众从他们面前走过，也不见得他们会出来袭击。

        正午过后，大概未时二刻时分，阳光正紧得很，耳朵更为灵敏的赤狼藏锋忽然听到一阵时有时无的水流声音，原本颓废无力的表情瞬间被惊喜充斥，不待姬若曦和小忆反应，便径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一点也不像被炎热和口渴折磨过的样子。

        拨下身上披着的毛皮，姬若曦径直纵身跳进支流小河里，潜在水中，直至不得不换气方才从水面探出头来，喘息一声，摇头甩去头发上的水珠，并用双手将脸颊抹干，方才畅快的笑出声来。一旁，小忆正躺在水面上，游得正欢，但藏锋却只能窝在岸边，即使憋气沉入水底，也会在一会儿后爬上水边，毕竟还不会游泳，惹得小忆一番嘲笑，真不明白去年寒冬，藏锋是怎么下河捕到鱼的，难道是那鱼太蠢，站的不动让藏锋叼了去？！

        日头渐斜，空气也变得凉爽许多，终于玩耍累了的姬若曦踩在凸出的岩块和光滑的鹅卵石上，缓缓从水里走出，坐在岸边石头上，看着水里小忆不断戏弄藏锋的场景，不由会心一笑，拔出剑，舞了一出剑舞，直到黄昏日落方才停歇。而这时恰恰则是野兽出没的时候，停留在这水边则尤为危险，是故，姬若曦不得不另寻他处过夜。

        行走在古木林间，顶着蒸郁燥热和害虫叮咬，姬若曦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下过雨，整片山林都充斥着一股难言的闷热，虽然没有达到流金铄石的程度，但也能令人汗如雨下，感觉极为难受。忽然一阵风来，吹乱枝叶，搅动林海，沙沙作响中，给人带来一份短暂的清凉。至天色将黑，日光渐隐，这夜色却比以往要来得黑沉，林间的湿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增大，让姬若曦一众不由感觉到胸闷。

        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抬头凝视天空之上不断堆却的乌云，姬若曦知道这林间终于要下起雨来，心中不由为之高兴，连疲累的身体都不由舒缓放松下来。

        一直向着远山走去，待无法看清森林中前路的时候，姬若曦方才停下，依着树根处搭好帐篷，做好防漏的措施，便整个人缩进帐篷里。可这烦人的蚊子和闷热的感觉令姬若曦始终无法入睡，似乎因这即将到来的大雨影响，平日里就极多的墨黑蚊子，今夜比以往反而更多了些。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小忆和藏锋，但他们要比姬若曦躁动的多，不是翻身过来，便是相互顶顶，好几次，姬若曦都快要忍不住把他们丢出帐篷。

        终于忍无可忍的姬若曦狠狠敲了一下小忆和藏锋的脑袋，便掀开帐篷，走了出去，纵身跃上粗壮的古木枝干，斜靠着，抱剑望着漆黑的远方，耳边听着不断传来的蝉鸣，心中甚为宁静，连帐篷中不断嬉闹的小忆和藏锋，姬若曦也懒得管了，只要不拆了这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帐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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