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风吹叶落

夜已渐深，风声更紧，天空被重重树影和乌云遮挡而看不清之上的月牙。干燥石洞之中柴火明灭，姬若曦却毫无睡意。呆呆坐在跳动的火焰旁，眉头渐将皱起，不禁怔得出神，连渐将熄灭的柴火也没有注意到，至于那心里深处便更不似外表这般平静。

        那被喂了些蜂蜜的黑熊幼崽，此时，正偎依在依旧昏迷的母熊怀中，安稳睡去。平稳地呼吸，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似在呓语，更是因为母熊气息缠绕身边而心安。不过，也正是这份安心而传递来的平静，令姬若曦不由一阵心痛，稍稍远离了这里，似是不愿打搅这里的气氛。

        虽然从姬若曦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但小忆却依稀能够感受到姬若曦的情绪变化，心中自是不解，只当是姬若曦因为小熊吃光了所有蜂蜜而懊恼，过会儿便自然和自己一样恢复了，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些香甜的蜂蜜，自己和藏锋不也是没有尝到。

        次日凌晨，晨光穿过薄雾，冷风扫着脸颊，令一夜未睡的姬若曦精神了许多。匆匆洗漱一番，准备了些肉汤，在喂了昏迷的母熊一些后，方才允许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小忆和藏锋开饭。味道自是平淡，毕竟没有什么调味品，不过，香味还是挺浓，肉也炖得很烂，但对吃惯了这些食物的三者而言，胃口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好。

        吃到一半，姬若曦便已然没了胃口，只得放下手中破旧且有些干裂的木碗，心中思索以后的诸般事宜。首先，便是这依旧昏迷的母熊，若是就此离开，且不论这重伤母熊的生死，就说这些嗷嗷待哺的幼崽，又能活过几日？！心中暗自一叹，说不得要为这平添的麻烦事耽误几天的行程。

        可事实上，姬若曦一众一直在这山洞中待至桂秋时分，方才得以继续行程，比预定却是晚了近一月！可见，母熊当时所受伤势是何等之重！稍有变化，姬若曦便不得不亲手葬送这三只幼崽的性命，免得其在饥饿和悲怆之中等待死亡降临。

        烟云袅袅秋风落，流水波兮木叶下。

        自离开矮山石洞，经崖下石径而蜿蜒山脉前行已过数十日，秋意入得渐深，重重落叶铺满地面，原本鲜艳绽放的各系花朵，除了野菊以外，都消失了踪迹。正如诗言：

        新霜露浓寒花尽，浅浅清香舞秋风。

        虽然大部分花开落尽，残叶凋零，空气也变得渐孤冷，但压弯枝头的果实，却令这本显落寞凄凉的深秋充满了收获的喜悦。

        在迈过被终年积雪压满的高山山顶，姬若曦来到一处向东流去的大河边，伐断古木，镂空其中，制成平底的独木舟，用以木浆划动而顺着流水向东漂浮去。虽然秋中圆月已过，又是一年结束，但缠绕姬若曦眉间的仇恨与执念却愈发得深！似道铁索，渐在其身上勒出痕迹。

        仍记得李太白诗言：“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此刻的姬若曦倒是能够亲自体会一番那种感觉。虽然情景不同，心中所思亦有所异，但那份急迫的心情倒是同样的。

        借舟顺水而行，自是极为轻松，而且，速度也比在林间跋涉要快上许多。兴许，要不了多久，姬若曦一众便可以到达苍云山下，拜入苍云一脉。想到此处，姬若曦不禁眉头舒展，勾起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数年之夙愿终于快要完成，习得本领，报仇雪恨也绝不是日以继夜空想的幻影！更何况，那里还有最后的亲人！

        压下烦乱的心思，舟前垂钓的姬若曦，将饵盒里仅剩的蚯蚓勾在细长且小的木钩上，便甩动长杆，将丝绸编织的长绳扔进向后流去的水中，任那细绳穿过的石子将木钩沉下水面，随流水而绷紧。

        一旁的竹篓之中，已有数条仍在挣扎摆尾的活鱼，虽皆长不过半尺，但却是姬若曦这一上午辛劳的结果，不一会儿，自会被姬若曦制成清煮的鱼汤。可是这一切，对小忆和藏锋二者来说，却着实是场噩梦，味道不怎么样先不去讨论，那似是无穷无尽的鱼刺可着实苦了他们。再加上他们本是好动之生灵，坐舟行水，前一刻新奇，后一刻便徒剩无聊罢了。虽然期待上岸的时刻，却又害怕那刻的到来，毕竟今日姬若曦又是大有所获！

        小忆和藏锋所苦恼的东西，姬若曦自然知晓，但却仍旧乐此不疲，一者因为行舟垂钓是一种意境，可消去自己近日来平添的内心波动，二者，看他们苦（禁语）瘪仿佛受到欺凌蹂（禁语）躏的表情，本感无聊的行程也不再那般无趣！想到此处，姬若曦不禁会心一笑，忍不住勾起嘴角。可忽然间，细长坚韧的丝绸细线被紧紧绷住，并不断向着水下沉去，差点将神游天外的姬若曦一众给掀下水里！而这一叶之扁舟也受其影响，时而加速前进，时而缓若龟爬，时而打着转儿掉了个头。

        “这是条大鱼！”姬若曦眉间一挑，运力一沉，倒斜身体而使得重心向后挪去，用以平衡这即将倾覆的小舟。静心凝神，紧紧盯着不断左右各方摇动的细绳，只待这水中游鱼挣扎得累了，方才将其钓出水面，免得操之过急而使这从旧时衣服上抽下的蚕丝崩断。

        宽阔大江上水流甚为浩荡，但因没有大风的影响，倒也显得波平浪静，只是不知何时，这舟下行水的速度变得愈发得快。身在此中，注意力又被这游鱼分散了去，姬若曦自是不识其中变化，直到这已然疲累不堪的大鱼猛然间爆发出极致的力量，仿佛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一时竟令这行舟停在水面中央，姬若曦方才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砰！”

        细绳断裂，姬若曦不住后仰，与之同时，行舟加速，却又令姬若曦瞬间稳定己身，而不像小忆和藏锋一般翻到在独木舟内。

        扭回头，向着木舟前行的方向瞧去，惊见那宽广的水面如同被利剑截断一般，整个前路水流皆已消失！不待姬若曦有任何反应，只觉自己随着木舟被抬起，而于那瞬间，如同远空落石一般，随着飞瀑直下的流水遽然沉落！

        心脏骤然紧握，呼吸也渐变不畅，瞿然失神之中没入水里，沉逾数尺方才缓过气来。于水中翻转身体，双手拨涌而曲腿下蹬，直往之上那丝颤动光亮处游去。

        凸露水面，带起一串接连的水花，姬若曦深深喘息一声，方才睁开用双手擦拭后的双眼，只见漫天珠华和着朦胧水汽笼罩这一片卷涌不停的水区，而那飞流直下的瀑流，放眼望去，也如白练一般直入云天。

        不久，雾气朦胧中，一道臃肿的身影突现水面，卷起漫天水华，待到近处，便能看见一人大小的小忆倒拖着仰浮的藏锋，向着姬若曦这里欺近。而那独木所制作的倾覆小船，却早已随着流水不知飘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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