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唤（2）

清凉舒爽，体内横冲直撞的妖力被淡淡清气驱散，不知是谁在为我休眠护法。

        我勉强睁开朦胧睡眼，隔着琉璃眼纱，一抹绯红迎上视角。

        “你可好些了。”温柔的声线缓缓扣在心间，迎面走来的竟是弘息上神！

        只见四周琉璃玉尊无数，朱雀神像遍布角落，这里竟然是弘息上神的寝宫！

        “上神！”我慌张从床上惊起，脊臂一软，又无力地躺了下去。

        “慢点，繁文礼数皆可免了。你是本座的救命恩人，在这朱雀神宫自当是上宾。”

        “上神可还记得我。”

        弘息微微一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微弧度。

        “怎会不记得你，我只是未曾想到当初杯酒之恩，竟当你以仙灵相报。“

        我听罢，心间划过道道暖意。不管自己结局如何，恩人已经无恙，我也可安心了。

        “如今你双眸已毁，本座请浮屠公子为你寻来一副桐木山精的灵眼，在你昏睡时已经为你附上，只是……”

        “只是我仙气尽散，这双眸，也不过是可勉强替我维持眼力而已……”我自然知道现下处境，仙灵尽毁妖力缠身，我早已非仙族中人。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我自当是知道的……倘若我一直以妖身留在朱雀神宫，引得神界非议，只会给弘息上神徒添烦恼而已。

        “上神，我自当下界归山，断断不会给您徒添烦恼的。”

        弘息突然抬起右手，抚了抚我的额头，笑容刻在脸上仿佛藏进了阳光。

        “如今你丧失仙灵且妖力紊乱，已不可维持人形，现下七岁孩童模样该如何自处？”

        听罢我心下一沉，因为隔着眼罩我还未看清自身变化。如今看来，竟真的是七岁孩童的身体。

        “你莫担心。虽说你已是妖身，可还是有方法在神界生活的。”

        “上神此话何来？”

        弘息这时从袖中取出一条三寸枝蔓，枝蔓氤氲着白色的清气，这竟然是一充满仙气的灵根！

        “上神这是从何而来，切莫因为小妖而屠杀仙灵！”

        “怎会？这只是本座用朱雀之力幻化的一条眼纱而已。”说罢，弘息微微一笑，将那眼纱递给我。

        双手拂过枝蔓，如同抓住一条冰凉的纱帐，好不清爽！

        “你将它覆于双眸之上，可震慑你体内妖力，并为你渡上一层仙气。如此你便不会再受到神界灵压所扰。”

        我内心激动无比，一时间竟想不出言语表达我的谢意。

        “朱雀神宫药阁空置已久，不知你可愿担任本座的炼药使者？”

        “这……上神，小妖……不，小仙必当竭尽全力为朱雀神族效劳。”我受宠若惊，用尽全力从床上坐起，向弘息行了一个大礼。

        “很好，赐你名为英傀。从今开始，是朱雀神宫唯一的炼药仙使。”

        弘息微微颔首，表达对于我的认可和宽慰。我想，这份恩情，我将永生不忘。

        阳光打进纸窗，透过纱帐洒进寝殿，在光滑的琉璃地石上摩擦，折射。

        此刻的寝殿，一小小孩童泪流满面，低着头哭泣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旁身着绯红纱衣的男子微笑着在一旁轻轻宽慰。

        犹如水墨画一般的场景，却注定了，我以后血腥不堪的结局。

        从那天开始，我便成了朱雀神族的炼药使者，神界中人遇到我，都会尊称我一声上仙。

        虽然体内仍为妖身，可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十分幸福。

        可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弘息上神占天卜意，观察神火之形，竟发现了三界不祥之兆。

        而这三界不祥竟源于四圣之一，玄武神族。

        玄武神族与朱雀神族向来交好，弘息如此反复犹豫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对外公布神火天意，出兵征讨玄武一族，封印三界不祥。

        我一小小药使，自然不必随军跟从。怕上神此战受伤，我亲自为其制了一副护法香料，请他随身佩戴。

        本以为此战必捷，可谁曾想，玄武公主以身祭崖，引得三界生灵涂炭，一片荒凉之景。弘息上神归来时，也如丢了魂一般，将自己困在占天阁整整六日。

        无论宫人如何劝导，弘息上神都未出阁门一步。直到神火再次复燃，天意再次显临。

        弘息上神伏在神火坛前，悲痛欲绝。天息神火之意只有皇族可占，我只能在一旁默默流泪，祈祷不要再有大事发生。

        可终究，老天未能如我所愿。

        弘息在阵灵台以全身修为做十阶咒术，化为封印镇压幽冥暗尊。我被侍卫拦在台下，见此情景几近崩溃，昏倒在地。

        醒来时，不知为何自己竟被绑在祭坛之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望着站在祭坛下的浮屠公子，一时慌乱，不知所措。

        一袭白衣如同绽放白莲，浮屠公子闻我醒来，神情庄重地望向我。

        “来人那，以英傀为祭看守法阵。”

        “不！”我拼命挣扎，猛地从柱子上挣开双手。

        “来人！把他给我绑上！”

        侍从听令，抓住我的双臂硬生生扳到身后。我孩童之身怎么受到了如此用力，臂膀应声而断，剧烈的疼痛使我几近昏迷。

        神思涣散之时，只感觉一双冰冷的手抚上我的双眸，猛地使力打出一道咒灵，我的双眸开始溢出鲜血。

        “不要！”

        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哭喊，浮屠公子用手沾了沾我溢出的鲜血，在封印台的大门上开始设立咒语。

        咒语的代价，是我此生抛却轮回，永远经受囚禁之苦。

        “幸而公子有先见之明，留你在这神宫里，‘火生于木’，你的木系元灵也不会对公子的残识造成什么影响。”

        什么？

        他在说什么？

        弘息留我在这神宫里，只是为了有备无患的牺牲吗？！

        瞬间巨大的怨念从我的体内打出，几近入魔。屠苏见状慌忙跑到我身前，在我头上设了一个囚梦咒，把我囚禁在了梦里。

        我的魂魄，只会记得：守护封印，不被外人所扰。

        当真是……残忍至极。我心下一颤，入梦之时，留下两行血泪。

        几百年的时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还是那个洋溢幸福的炼药仙使，弘息依旧是我此生的恩人。

        梦境如此反复，直到一条九尾狐的闯入，盗走灵玉，毁了封印阵法，我这才从梦中苏醒。

        醒来，我便下了神界，在人间游荡。

        我的残识在人间游离数十年，看遍世间人情冷暖。我心无欲念浑浑噩噩，在一处山寨中安定下来。

        山寨名为猛虎寨。寨主并非常人，而是一个会驯兽之法的异人。凭借驯兽之术，他成功驱使猛虎为其征战，因此在战争中缕缕获捷，脱离官府独居一方，寨中一时繁荣如同城县。

        寨主有两子。一个大大咧咧为人豪爽；一个唯唯诺诺却心机颇重。

        我在山寨里游荡已久，看着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寨主之争，嘲笑着人类的愚昧。

        直到有一天，我在大公子的屋子里，发现他竟然对着铜镜喊了一声有鬼！

        他竟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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