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唤（3）

我看着镜中那人颤抖的神情，犹如一颗渺小的石子跌入了平静广阔的湖面，一时间心中波澜四起。

        不知何时，我竟又与这世间联系在了一起。

        此时寨中处于为数不多的危机时刻。老寨主体弱不堪，神思早已处于游离之境，七魄已散三魂未归，已经处于病危之时。而大公子与二公子关于寨主之位的斗争也已经趋于白热化。

        大公子为人敦厚，心思并无二公子一般狠辣，如此心性实在不适合寨中生存。几次钩心斗角下来也已处于劣势。

        寨中子弟心思了然，大多倾向于二公子，虽明里并未尊为寨主，可二公子却早已实权在握。

        我心下一想，弘息上神灵卵入世，说不定早已堕入六道轮回中。灵卵中四圣之魂不灭，资质尊贵倒不至于沦为畜生道。

        现下想来，出生为人，也该有双十之岁了吧。

        一抹诡异的想法猛地划过心间，双眸猛地收缩，心中顿时生出许多复杂的情感。

        既然当初狠心以我为祭，那此生必定不会让你平安魂归。

        我通过铜镜开始与大公子交流。从自己身世讲起，自然省略了许多纷仇恩怨，编出了一个普通人都无法接受的苦情故事，倒引得大公子频频落泪感叹世事多艰。

        我自是乐见此景，想来这样的心性十分好利用，可任我拿捏。

        我凭着多年来在人间看过的心机手段，成功帮大公子扳倒了他的二弟，并使得寨中一众子弟对大公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待他成功尊为寨主之后，我命他寻得一双狼眼。刻一木人并将狼的双眸附于其上，我的残识这才有了灵体可托。

        我剥下了二公子的身皮作为样貌，自此，化为山寨祭祀，再次入得世间。

        就这样，我以山寨祭祀的身份，寻了弘息很多年。这样的寻找倒让我觉得回到了从前，只是心境早已不复当初。

        世间不知为何竟探不得弘息的四圣灵力，不知哪里出错了。

        山寨天机阁中暗卫皆是一顶一的暗杀刺探高手，他们刺探不出的消息，想罢世间也是无迹可寻。

        我只能静下心来，静待时机……

        终于……这天终于来临了。

        我望着眼前魂魄的低吟，我知道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琉璃魂珠被强大的朱雀之力吸引得几近疯狂，绽放赤红色的光彩照亮昏黑的阁室。

        我唤来身边暗卫，阿南一脸迷茫的望着我。

        没错，我用了迷魂香，将他的五识全部封存起来。现在，他只不过是我的一具人形傀儡而已。

        我将拘着魂魄的灵珠放入火笼膛舌里，火焰由赤焰转为黑青。简单的寻神之法，却几乎耗尽了我所有残存的灵力。

        听雪楼……居然在如此风月场所，当真是丢尽了神族的脸面。

        身边还有旁人？

        我神思一转，心生一计。

        既然善秋烟设在那竹林的地宫破了封印，除掉几个小杂碎也不会费事吧。

        我冷笑着给暗卫阿南下了一个口诀，他会意向京都的方向跑去。

        弘息，我们终会相见。我们之间的孽，也是时候做个了结。

        冰雪覆盖万物，天地如裹了一层墨白的寿衣，哀悼着亡灵的哭泣。

        心中莫名的伤感，我打出一层结界覆于山寨之上，希望寨中之景不会那么凄凉。

        一件宽大的衣袍从后披在我的身上，我回首，粗犷英俊的面容浮现眸中。

        “寨主。”我慢慢回身，以面视身后的人。

        “寨中走失一人，我得同他们前去寻找。”虎破望着我，眼中充满了未知的暗影。

        “公子为一寨之主，同去寻找是应该的。”我笑着望向眼前人，相必此刻他已怀疑我了吧。

        “阿南虽然在天机阁不算什么一顶一的暗卫高手，可终究是我寨中人……”虎破虽然面无表情，但声线早已充满怒意。

        “寨主心里已经知道怎么做，找唤来做什么。”我微笑示人，默默一句好似漫不经心。

        “唤，你是我的恩人。在这寨中也是仅次于我的大祭祀。山寨虽不比四国，但也已富于外邦，你还想要什么。”虎破一问，倒叫我无言以对。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没有下一次。”虎破转身离去，余下我站在风口里，犹如一棵孤零零的柳树，莫名失落。

        “阿南死于山林，寨主一行擒来两男一女，现已关押柴室。”

        我在阁中调香，听着身后侍从禀报，手下一抖。不知为何心中并无半分喜悦，反而莫名的失落。

        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中。

        “传！”

        身后侍从听令，向柴室跑去。

        望着侍从奔跑的方向，我的心如入冰窟。

        终究，还是落得如此境地。我……最后还是一个人。

        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朋友，从在寂灵山化为人形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想过。

        可在群仙宴上，弘息那伟岸的身影却真真入了内心。

        我以为，我们曾是朋友。我以为……被当成祭品之后，我再也不会有朋友。

        可后来当身体被水刃贯穿，看着虎破捉急的神情。我恍然觉得，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

        至少，当初帮虎破争选寨主之位的选择，是正确的。

        魂飞魄散之前，我用尽全身气力将残存的仙力打进弘息此生的肉体里。我知道，当他的灵力与我给他的仙气完全融合，他一定会未来的某一天记起前世。

        我一定要问问他，当初究竟为什么，让我当祭品守护神宫。

        在他眼里，我真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妖类么?

        还是……我从未出现在他的眼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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