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弄错了药

那是离井则凊十岁生日还有三天的时候。

        那天，常静一如既往地窝在书房里抱着一本《山海经》看得津津有味，井则凊则在研究《本草纲要》。本是两小无猜，岁月静好的时光。

        可惜，生活总有不速之客。

        前院突然传来了嘈嘈杂杂的声音，还夹着几声尖锐的哭泣。

        两个人放下书，井则凊推开门就要往前院走，常静一把拉住他，绕过天井，穿过库房，钻进了厨房。搬个凳子站在窗户一看，正好是前院。

        井则凊简直要怀疑这到底是谁的家？这小妮子怎么比自己还熟？

        前院是井老爷子的诊室。门口的空地上放着一辆平板车，车上盖着张席子。几个人披麻戴孝举着白幡堵在门口，一个老婆婆坐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的好冤啊！都说井大夫是大好人，没想到是大恶人啊！他竟然开毒药把你毒死了啊！天啊，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一个男人抡起手臂粗的棍子，“砰”一声把门口的招牌砸个粉碎：“害死人的庸医！赔命来！”

        “住手！”头发花白的井老爷子声如洪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没有查清楚前因后果事情真相就来怪我砸我的店，我向谁喊冤去？你们这是不讲道理！”

        “道理？”砸牌子的男人冷哼一声：“你把我哥毒死了，还要我们讲道理？”

        围在一边看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大家毕竟同住一个小镇，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井老爷子行医数十年，医术精湛，收费又便宜，遇上条件差的还免诊费药费，大家都对井老爷子颇为敬重。

        杨大婶最先站出来：“我看这跟井大夫没关系，肯定是你们自己害死自己的！”

        “对！对！对！”对面面馆的李老板也声援井老爷子，他招呼自家伙计：“你快去警察局报案去！”

        “就是！让警察把这些骗钱的抓进去坐牢！”张奶奶用手指着傻愣着的男子和老太婆，走到井老爷子身边：“老井啊，咱们两邻居的，我们相信你！”

        众人一致声讨那男人和老太婆，井老爷子颇为感动：“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他又转向那个男人：“你说人是我毒死的，说话要讲证据，你凭什么说是我？拿证据来！”

        男人明显卡住了：“证据？我能有什么证据？反正，反正他就是吃了你的药就死了！不是你的药有问题吗？”

        “你没有证据，我有！”井老爷子拿出药方：“你哥来的时候有咳嗽，咯血症状，并胸闷，乏力，出虚汗，这是肺痨！我给你开了人参，百合，百部，生地，麦冬，半夏，甘草，滋阴清热，补脾益肺，止咳化痰。这药只要坚持吃，不出半年，肯定痊愈。你把药渣拿来，我们现场验一验，有没有毒，立刻知晓！”

        躬身趴在窗户边的常静看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井则凊就跑：“跟我来！”

        “药渣？药渣？”男人神情有点慌张：“药渣都倒了，哪里还有？”天啊，没人跟他说这老大夫这么能说啊！往常看别人只要这么一哭，人家老板也跟着哭，之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到了这老大夫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想来想去，索性脖子一横，无赖到底：“我不管！反正我哥就是吃了你的药就死了！就是你的责任！就是你害死的！”

        井老爷子明白，碰上了一个踩着亲人尸体来要钱的无情的人。从医几十年，这类人看得也不少，在他们心里只有钱，亲情？那是不存在的。井老爷子沉重地一叹，拿出一叠钱：“大兄弟，我说了，你哥的死跟我没有关系，这里有五百元钱，你拿去把你哥葬了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那男人看到井老爷子手里的一叠钱，眼睛都亮了，手伸到半空，却停住了，他看了看井老爷子，又看了看平板车上的死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犹豫起来。

        反而是一直在边上哭的老太婆一把接过了钱：“这是我们该得的，怎么能不要呢？”

        “井爷爷！”清亮的童声在众人身后想起来。大家扭头一看，常静抱着一大包泥土走过来：“井爷爷，这是药渣！昨天晚上他在河边埋的时候被我看见了，我刚刚去挖的！”

        井则凊打来一盆水，将满是泥巴的药渣倒进去洗干净，一样一样挑出来放好：“这是百合，百部，生地，麦冬，半夏，甘草，这个不对，这个是商陆，不是人参！”

        井则凊举起药：“我爷爷的药方上写的明明是人参，为什么药渣里会变成商陆？”

        井老爷子赞许地对井则凊笑了，他的衣钵后继有人了！行医之路道阻且长，可是能帮助更多的人，再难也要走下去的啊！

        原本犹豫不决的男人突然又喊起来：“井大夫，这是你开的药，也是你抓的药，现在在这药渣里查出不对的药，你怎么解释？”

        井老爷子很从容地回答道：“那也不能说明你回家自己没有加了药进去啊！”

        “我？我加药进去干什么！”那男人趴到平板车上开始嚎：“哥呀，哥呀，咱可碰上恶人啦！哥呀，哥呀，你死的好冤啊！”

        老太婆配合地也开始干嚎：“儿子啊！儿子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母子俩的表演甚是精彩，常静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拍个手喝彩了！

        正在这时候，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传来，警察到了。

        那男子见了警察，急忙扑过去：“警察同志，我哥被这个大夫下药毒死了，请你们把他抓起来！”

        “我爷爷没有毒死人，你乱讲！是你们自己弄错了药！”井则凊愤怒地纠正。

        “就是，井大夫是好人！”人群纷纷附和。

        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案子警察小王见得多了，不管怎么说，两方都带回去分别问话是最稳妥的方式。他掏出两副手铐，铐住了老太婆和男人：“二位，上警察局去哭吧！”

        又转身对井老爷子躬了躬身：“井大夫，我们依例是要问问情况做下记录的，您老人家辛苦走一趟行吗？”他并不为难井老爷子，以后说不定有需要井老爷子的地方，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等一下！我能证明是谁杀的人！”

        来人是井老爷子的弟子，谢文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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