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睹物思人（下）

不远处，一阵两个本地女人的窃窃私语传来。

        “哎，你听说了吗？附近那个三眼塔，邪门得很哟！”说完，女人还挤挤眼。

        另一个女人挥挥手，也挤眉弄眼地回答道：“那个塔又叫锁妖塔，听说会有人自顾自进去，然后再也出不来的！”

        在她们的视角盲区里，桥规正在用工具把塔门给撬开，然后顺利地进去了，只是他双眼无神，好似被什么控制了心智一般。

        顺着狭窄得只容一个人下楼的楼梯往下走到尽头，一道微弱的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在灰尘中形成了丁达尔效应。一股扑面而来的潮气，让身经百战的桥规都够呛。忍住鼻子的刺痛后，回过神来，发现这些物件都像新的一般，仿佛有人刻意保存一样。

        看着桥规忽然有种熟悉而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四处翻找这些东西，最终找到了一把圆规。

        “桥规……“桥规拿起那把圆规，却念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瞳孔慢慢缩小，想起了一切，“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咋恁笨！”只听咣当一声，一个愣头青又被算盘珠子给狠狠地敲了一记，他捂着头，心想这算盘看似轻巧，实际上一个个落下来也比竹竿子抽人好不到哪儿去。

        “这叫圆规，毛孩都会用，你咋还学不会！唉！”桥帛哀叹着，思忖着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二十来几了，好不容易算盘会使了，现在圆规又不会用了。

        在酒肆小憩时，一边喝茶，一边吹着凉风，看着阿清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和腌菜，桥帛捻着胡子，眯着眼，发现阿清这么久还是学不会算账的原因，不是脑袋瓜不好使，而是他心事重重，老是放不下过去，所以脑子里记不进东西。

        “男人三十而立。你听听圣人咋说滴吧，你看看你自己个。”桥帛开始说教起来，“老婆死了，总该有一天要续弦吧！生活要重新开始吧！”

        看阿清抖动了一下腿，桥帛继续说道：“但是呢，首先要有基业，没有钱万事开头难哟！娶媳妇更是难于上青天！“

        说罢，桥帛脸凑近阿清，嘿嘿笑着：“要有基业，就必须跟我学，把这些好好学会。“

        阿清闷着头，冷不丁冒出一句：“您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你当我这辈子白活了呀！“桥帛笑道，”你想要的，是回到从前，舒适的小日子，可对？钱什么的，不重要，可对？“

        阿清这下抬起了头，看着桥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接着，桥帛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本来也是普通的人生，只是因为自己看得到超自然的存在，而变得与众不同。他只要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这些东西就会一只缠绕他，令他烦扰不堪，更会让周围人不堪其扰。于是，他在与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后，便选择了做旅行商人，四处周游，只是一年回去看一眼老婆孩子。

        “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桥帛一年回一次家，都是为了苍生，为了大局！“桥帛得意着，桥规则耷拉着死鱼眼，无奈地看着他。

        可桥帛有一年回家时，发现自己的老婆孩子，被一种力量强大的虫给吃掉了，当他明白事情真相时，已经连灰都见不到了。那一刻，他百感交集，一直哭泣，哭累了就睡去，一直这样持续了三天。这期间，他难受时总觉得自己天生就是祸害，因为这个体质而害了所有人，自己消失就能解决一切。

        突然，他发现那个高等的虫又出现了，并且亲眼见到它在瞬间吞没了一个路过此地的小孩。

        同情这个孩子的同时，他感叹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但与此同时，他突然醍醐灌顶，这个孩子并不知道是虫的问题，而他自己却知道。如果靠自己找到了人类与虫和谐相处之道，也许就能找到平衡点，解决问题。于是，他选择继续踏上旅途，一边旅行，一边寻道。

        “人太脆弱了，是世界的最低点。因此人要有敬畏之心，万事小心。”桥帛笑道，“这么一看，我也挺幸运的，能看到这些东西。”

        阿清看到这样一个与自己类似经历的人，还如此坚强，他内心的冰霜仿佛也融化了一些。这个人，从此以后，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他的人生导师。

        此时的阿清，虽然看不到那些超自然的存在，但是内心却一直相信着，也怀揣着敬畏之心。

        可惜，没等桥帛研究出他的“道”，却仿佛冥冥之中有天道，布在了他和阿清的人生中。

        这天，阿清终于学会了使用圆规。原来，放下心魔，便可以学会一切。他兴奋地想告诉桥帛这个好消息，于是到郊区去寻找找熟人做生意的桥帛。

        他兴奋地想喊，但却因为内向而不愿喊出来，他只想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导师。

        不在。

        慢慢的，慌乱占据了兴奋，阿清发现自己迷路了，走入了一片森林中。

        这样太糟了，也许会碰见蛇，也许会碰见虎，自己可能就会丧命于此了。而此刻，恐惧感是最大的敌人。

        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一个背影酷似桥帛的人，他拼命地追上去，喊他的名字，却不见他回头。

        直到阿清碰到它的手时，那坠入深渊的无助感涌上他的心头，一瞬间阿清被黑暗给吞噬，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涌来。

        “阿清！”回过神来时，阿清发现他抓住的不是真的桥帛，而真正的桥帛，正愣在他后面，正朝他跑过来想救他。

        可惜来不及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阿清蹲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化掉变成光亮，绝望中，他发现桥帛来了，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还没等喘过气，桥帛镇静地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肩说道：“我的功力只够撑一炷香。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得认真听，好不好？”

        阿清点头，看着一把年纪的人，心里很酸，不是滋味。

        “你往东北方向的那个恒定的亮光走，不要回头，那是我开的门，”桥帛说道，“在心里默念‘如有冒犯，多多得罪’，往那边一直走，快！“

        说完，桥帛往阿清的左眼吹了一把灰，阿清猛地捂住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的同时，桥帛却一同往常地用算盘敲阿清的脑袋，催他快点。

        阿清头也不敢回，也怕回地一路踉踉跄跄离开了这里，直到见到熟悉的景色。

        这时，他的脑子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都被放空似的瘫坐在了地上。

        脑子里都是桥帛这个老头的样子，以及打他的瞬间，并且有教会他的东西，阿清仿佛突然开窍了，什么都会了。

        只是，好像忘记了什么。那种叫做羁绊的东西。那种他对桥帛感激的心情，以及学会圆规时兴奋得想分享的心情。

        “桥……规……是我的名字吗。“他思考着，仿佛那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只化成了这两个字。而他的左眼也消失了。从此以后，这么多年，他都靠右眼走完了所有路途。

        恍惚间，桥规回到了现实。

        那把圆规突然之间，化成了粉末，周围的一切，也随之消散，最后只剩下一个白衣青年，他并不给人害怕的感觉，反而感觉仙风道骨，让人觉得亲近。

        俊美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眸，挺拔的鼻梁，这样完美的脸，以及完美的身高，让桥规都看傻了眼。

        青年长长的金发及腰，他捞起衣袖，慢慢朝桥规走进，白色的睫毛很长，忽闪着，对着桥规说道：“第一次见到我，不用感到害怕。”

        桥规愣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知道人很脆弱，但是我仍然爱人。”青年说道，没有任何表情，“留给你和小洛的时间不多了。请坚持你们的‘道’，将无惧任何黑暗。“

        他浑身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声音如同珠玉般好听，靠近桥规轻轻提醒道：“别忘了我会一直帮助你们。就像刚才帮你回忆起过去一般，有时候看不见，也许是个好事。“

        “而有的人，看似不见了，其实一直都存在，说不定有一天会以另一种形式重逢。“

        留下这段意味深长的话，这位青年慢慢化作一点点金光，消失在了地窖里。

        青年的最后一句话，让桥规有了一点痴心妄想。

        是不是，那两个重要的人，都能再次相遇？

        “桥规！阿清！你在里面吗？喂～“小洛仿佛知道桥规在这里一般，在塔外喊道。

        桥规内心轻松地慢慢上楼，生活仿佛变得美好起来。这个能看得见他过往的小姑娘，也许真不是偶然才让他们相遇的，而是命运注定。只是羁绊，需要磨难才会加深，这需要双方都有坚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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