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妥协下的化疗

七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即便开了空调，炉火熏着的厨房里，也是热烘烘的。

        老二那穿耳的哭声里，混着油烟机的轰隆声，林茉莉浑身汗水的抱着孩子，在厨房踢里哐啷的倒腾着。她得准备好汤汤水水，给输液回来的爸爸补充营养，也得煮好赵言平爱吃的饭菜，感谢他的付出，唯独没有人心疼心疼她自己了。

        老大下半年就上幼儿园中班了，算是解放了林茉莉的双手，吃喝拉撒的给他准备好，基本就不用她再操心了。可小男孩是坐不住的，每天变着花样儿的折腾家里，林茉莉只能时不时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她容忍不了家里脏乱，这点受爸爸的遗传吧。

        老二五个月多点，躺不住，又不会坐，林茉莉忙的时候只能抱着他。她不是个低头的人，婆婆所有的事都爱隐晦表达，林茉莉心知肚明，人家不主动来帮忙，她也绝不会去要求。

        况且，她带一天孩子，都能累成狗，想到年迈的婆婆，力不从心也是应当的，林茉莉也很是体谅。小两口的经济实力也达不到请一个全天保姆的条件，她在办公室做资料，是赵爸爸找的相熟的建筑公司，安置过去的。赵言平的工作，也是开的固定工资，他们婚后花多赚少，也没多少存款了。

        她觉得，孩子是自己的责任，又不是爷爷奶奶的负担，更何况公婆对他们的付出也不少了，大到房子车子，小到家具锅碗瓢盆，都一一给他们准备齐了，人总是要怀有一颗感恩的心。最主要的是，没有那个挣大钱的能力，吃苦受累的只能是自己，抱怨别人，依赖别人，都是不成的。

        林茉莉这边在胡思乱想的做着饭，医院那边也上演了一出好戏。

        赵言平和林承政在医院走廊上，等着下行的电梯，赵言平对别人说话，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此刻对着大舅哥，语气更是生硬。

        “主治大夫今天又催了，让你尽快去找他签字，爸已经调养半个多月了，可以用化疗药了。”他当然知道林茉莉的意思。

        “我和莉莉说过，不用化疗药，”林承政面上挂着瑟索的笑容，有些气短地咕哝着：“我根本不想让爸爸住院治疗，回家吃吃中药就很好。”

        赵言平原本呆板的脸上，顿时浮上了厌恶之色，声音不觉严苛起来：“不治病？！”

        林承政本能的一缩，想接着说点什么，恰巧这时电梯开了，两人只得挤了进去，层叠的人头，彼此只好默默无话。

        出了电梯，各自行动，赵言平去化验科拿单子，林承政则去了大厅，和林家叔叔汇合。

        林爸爸兄弟四个，按照东南西北的依次排序，林爸爸是老大，叫林业东，老二林业南，早些年车祸去世了，今天来的是老三林业西和老四林业北。

        这俩兄弟脾气相似，平常看着笑嘻嘻的，有事的时候，就跟炮仗似的，大嗓门配着冒三丈的脾气，那真是一路跐溜火花带闪电。

        林业西看着晃过来的大侄子，放下手里提的营养品，大眼一瞪，拉下口罩，就说道：“你也不早说，没有近三天的核算检测结果，不让我们进病房楼呢！”

        “三叔！四叔！你们好啊，我也不知道你们要过来啊，”林承政还是那副标准的憨憨笑容，“让你们记挂了，还单独跑医院来，我在这，你们就放心吧，让你们跑这一趟，你看…”说完，顺了眼一侧的箱子袋子。

        “你爸爸怎么样，大夫怎么说？”老四林业北扶了扶口罩上方的眼镜，直接问道。

        “我爸现在也挺好的，能吃能喝的，我是想过几天给办出院，回家吃中药，我打听了个偏方，在江市，等带我爸爸过去看看。”林承政看着两位叔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早在爸爸确诊癌症后，便知会过林家的这两位至亲长辈。

        “那能行？！”老三的眼珠子又是一瞪，嗓门就上来了：“中药能治癌症？那他娘的神了。”

        老四看了眼哥哥，碍于公共环境，听不出多少情绪的说：“还是得相信大夫，依靠科学的方法，来对抗这个癌细胞，中药毕竟是个调理的作用，那莉莉也是这个意思吗？你们两个商量过了？要出院？”

        “叔，你这说的……”林承政不好发作，对着三叔还是那典型的笑容，“不是我道听途说，是有靠中药续命了好几年的例子，就我们隔壁镇上的老张头，叔你没听说过嘛，人家也是癌，医院让拉回家，人家喝着中药，多活了三四年…”

        老三又是听不进去的打断了：“那都是不想给治病的人，出来吹的，也就你这号人物，信这些话！”

        “你和莉莉都是这个意思吗？”老四用眼神制止了哥哥那即将暴躁的声音。

        “我妹妹还是之前的想法，想住院化疗，”林承政看躲不过去追问，“我妈和我的意思是回家。”

        林业北听了这话，心下明白，和老三对视了一下，刚想劝说，这时，赵言平手里拿着几页报告，拐进了住院楼的大厅，看见座椅处的三人，便径直走了过来，开口和两位叔叔问了好，便直奔主题。

        “哥，这是新出的检测报告，爸不适合用特定靶向药物，大夫说没有检测到靶点，但可以用一般的口服化疗药，也是靶向药，”赵言平对两位叔叔解释着，转头接着对大舅哥说：“这款普通的靶向药，医院是大比例报销的，自己摊不了几个钱。”

        林承政拿着那两页检测结果，心头一阵松快，只感觉天意保佑自己。

        “今天就签字用药吧，大夫说输液已经三个多周，身体稳定多了，现在可以插管引流腹水了，之后放入腹腔化疗药，再配合口服的靶向药，应该能控制下病情。”赵言平趁着林家长辈都在，想一下敲定。

        “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是乐意给我爸治病的，”林承政终于回过神来，急着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担心用了化疗药，反应太大，谁能保证，不会把身体搞垮了？急病慢治嘛。”

        “口服药的反应相对小的，大夫不可能给你保证什么，莉莉和我都是这个意思。”赵言平懒得劝说。

        “据我了解，这已经是保守型的治疗了，既能让大哥身体舒服些，又能抑制癌细胞的扩散，我们还是要相信医生的诊断，而且我们也和你爸打过电话，听他的意思，也是想在医院好好调理舒坦了再走的，那就尊重他的意见。”林业北明确了林茉莉夫妻俩的态度，便也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小政！你又不是大夫，你以为的就行了？你又不懂治病，来医院了，就得听大夫的！中药以后再喝。”老三林业西听了一通，早就不耐烦了。

        林承政眼看孤立无援，又听得花不了几个钱，便只得垂下眼睑，不甘的道：“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想法，那就试试吧，反正我是担心……”

        “谁也不能保证，用药的反应怎么样，既然都同意了，那就先治再说。”赵言平顺着话头就截下了，不容他继续分说。

        “好，特殊时期，承政多出分力，有事和你妹妹商量着来，你是兄长，你爸还是依靠你这个儿子的。”林业北也立时补充道。

        “对！你整天忙什么？别让小赵总干你的活儿！就你忙，人家就不忙了？有事就喊我们，我也能来。”老三林业西很是了解大侄子的操作。

        “尽量安排好你的时间，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和我们说，”林业北不想当着赵言平的面，给林承政难堪，眼神示意了下三哥，接着对侄子道：“我们都明白你想吃中药的好意，都是为了你爸的身体，你找的中药方子，可以一起用，辅助治疗嘛。”

        林承政收拾起气馁不忿的表情，强颜道：“我主要是担心他身体承受不住，我也不是怕别的，我妈也是怕我爸爸身体抗不住…我请不了假，最近真是…小赵真是辛苦了，替我干了不少，我知道的……”

        赵言平闻言，口罩下的嘴角又是一哂，也不作他言，林家老三对着大侄子自然又是一连串的训话。

        等话题结束，赵言平上楼去接打完针的老丈人回家，林承政早没心思在这等待了，林家两位叔叔，看目的已经达到，也一起返程回家。

        就此，林爸爸在治疗上，算是又进了一步，尽管这是儿子林承政，被大家架在制高点上，被迫应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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