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幻情香

幻情香买了回来，但是锦衣卫却处理不来，他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人，平时做的都是审案断案的差事，身边也没有信得过的太医可以检验，因此这香药只能带回宫里。

        一路上，萧元慎和瑾言却都如临大敌，忐忑不安，见证过这东西上回的厉害劲儿，萧元慎一路小心地攥着他，生怕颠簸着洒了一地，那可就闹笑话了。东西怎么处置，成了件麻烦事儿。

        瑾言道：“赵女医我倒是信得过，由她来检验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这么一盒，剂量太大，我怕她闻了之后中招。”

        “这也不难办，叫时辰用勺子拿去分装就是。”

        “可你那里还有别人安插的耳目，看出了端倪不好，还是先搁在我这里吧。”

        于是东西只好先暂时放在瑾言那里，萧元慎还是不放心，仔细叮嘱了好几遍，看着她一路无事平安放进柜子才松了口气。

        赵淑贞在御药房想必也是差事繁艰，何况如今又被排挤。医者仁心，软包子的性格又太容易被拿捏，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瑾言想到，太后明天要请平安脉，自己可以趁这个空档提上一嘴，把她调回到跟前来。

        然而到了第二天下朝之后，太后那里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各项事务堆叠在一起，甚至于连下午用茶时还要见缝插针谈论政务，几乎一刻也不得闲，到了傍晚时候，她才卸了口气，拍着肩膀，叹了口气：“这肩上担子太沉了，身上跟着酸痛。”

        澄徽忙道：“我来给娘娘捏一捏吧。”

        “肩颈部位可不能瞎按，你虽精通医理，但终究不是精深推拿的老太医。”太后摆摆手，示意不用，叫人把白瓷香炉拿了出来，点上一炉好香。香烟袅袅升起，太后深吸了一口，陶醉道：“点一炉香，再烧了热水沐浴，也就不觉得累了。”

        兰姑姑吩咐人去做，瑾言趁势问：“请平安脉的时候，臣倒没见到赵女医，若是她在，给娘娘按摩松快，捏捏肩颈，应该不在话下，不如请她过来，方便许多。”

        太后微微颔首：“既然这样，你就去御药房瞧一瞧，顺便把她召来。”

        瑾言答应着过去，穿过千步廊到了御药房，这里按照科室依次分开，瑾言在女科没寻着人，行礼问过，那人似乎觉得这问话很好笑似的，牵动了唇角：“你找她呀，她可不在这儿，她有她单独的地儿呆着，总不好和我们男子在一处行动。”

        “那她人在何处？”

        “就在内监值房旁边，诺，那个屋就是。”他用手一指，瑾言见到在背阴的地方，挨着内监值房旁边的小屋，上头悬着块乌木牌：女医。秋雨过后，砖隙里渗出苔色，潮气这么重，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

        瑾言忍着气敲开了门：“你又受他们气了，就给你放到这么个地方来，连阳光也晒不到，冬天到了还不冻死？”

        赵淑贞有些拘谨地笑笑，抚了抚鬓边的碎发：“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员夹杂，我名声也不好听。我待在这个小屋里也挺好的，至少……清净。没人的时候，我还能看看医书。”

        瑾言到她桌前一看，见她正认真整理着资料，正在撰写一本小书，写到了一半：“你想著书？”

        “著书立说，对我来说也太狂妄了些。我只是想要写一些手记，记录下各种病症，给以后的人留下一点帮助。”

        瑾言放下书：“这样也好。太后正要找你去推拿，这是你们可亲近的时候，好好表现，叫太后记住了，下回还叫你到跟前来。”

        “我……”赵淑贞听瑾言这样说，越发局促了，“可太后那样威仪，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打交道……”

        “你不必担心，太后也是人，吃五谷杂粮，最在意的还是身体。你去了，只管说推拿时看到的问题，叫她老人家当心，体贴关怀，当成自己的母亲就是了。”瑾言这样说着，便拖着赵淑贞的手去了太后跟前。

        赵淑贞医术并不差，只是总教人打压欺负，渐渐说话声气也没之前足，不过太后闭着眼睛听她温言软语，倒很是受用，加上她长得也很端庄，比御药房轮值的那些养眼，通身按摩下来，太后便嘱咐道：“以后便都由你来为本宫请平安脉吧。”

        澄徽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撒娇道：“臣才举荐了王太医，娘娘见了个聪明的就不要臣这个笨人了。”

        太后被她一句话逗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好好，那便两位太医轮换着来便是。”

        瑾言下了值，惦念着要回五所吃晚饭，萧元慎带了话说立秋过后，时兴莲藕、桂花，小厨房蒸了藕粉桂花糖糕，又做了藕盒虾仁、桂花米酒，今晚要带过来一道尝尝，她原本对于吃喝没什么兴趣，只是和萧元慎在一起之后，喜欢上了这样的热闹，步子不由轻快了许多。

        “掌籍被贬了官，心情倒是不错。”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后头响起，瑾言回头一瞧，却是澄徽坐着步辇过来，手靠在扶手上，冲瑾言微微一哂，这锐利的气势和方才的娇娇女判若两人。

        “殿下想说什么？”

        “本宫劝你不要作死，往太后跟前安插眼线，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么？”

        瑾言微微一怔，随即躬身行礼：“殿下慎言，臣当不起这样大的罪过。若是臣举荐赵太医要被猜疑，那殿下保举王太医便不可疑么？”

        澄徽脸色青了青，她冷哼了一声：“你还是那么巧言善辩。”

        她摆了摆手，步辇继续往前。瑾言凝睇澄徽远去的方向，彼此确实是越来越远了。

        等回了五所，却见萧元慎已经等在了里头，桌上摆好了饭，他坐在桌前，时辰侍奉在一边，他含笑：“回来了？”

        瑾言顿了顿，倒有一种烟火可亲的感觉。仿佛他们不在禁庭，而在寻常人家里。于是她笑着答应了：“嗯。”

        “正热着，快来吃。”

        瑾言洗了手，坐下来吃。萧元慎卖弄道：“专等着你回来呢，我叫人烧了热水，用蒸汽熏着的，还热着，却不会因为火候老了，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瑾言吃了一口饭，点点头：“陛下想得这么周到，简直不像是被人伺候的。”

        “这有什么，父皇在时，母后就是这么做的。”

        瑾言想起过世的宁德帝，他是大周开国以来唯一一位不纳妃嫔的帝王，即便大臣们劝他为皇室后嗣着想，他也没有听劝，反倒是在皇后诞下皇长子之后百日，便亲自抱着孩子上朝，一边奶娃，一边听政，以无声的行动宣告了太子的确立。

        大臣们这才安下了心，手揣在袖子里想想：“也是啊，后宫没有别的嫔御，宫廷开支大大缩减，这是好事呀！少了皇子，将来宗室支出小了不少，更是好事！至于太子，早早确立，再也没有比宁德帝更省心的君王了！”

        而这样简单的宫廷生活，也让萧元慎不像宁德帝以及之前那些皇子一样城府深重，身上的人情味更重。也唯有如此，他才会这样理解自己。瑾言这样想着，又吃了一口糖糕，味道清甜隽永，藕粉凝结成胶，软噗噗雀跃着，上面缀着金黄的桂花，香气扑鼻。

        仿若同坐桂花树下。

        他们用完饭，还没收拾杯盘，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赵淑贞过来了，身上依旧背着药箱。她才踏进门，见萧元慎坐在里头，忙低了头行礼，萧元慎免了她的礼，用帕子擦了擦手玩笑道：“赵女医来得不巧了，我们吃过了，只剩下残羹剩饭了。”

        赵淑贞听不懂这玩笑，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瑾言拉过她，解释道：“陛下说笑的，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好拿了幻情香来，你掩好口鼻，过来瞧瞧，这香药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时辰听了话，将两边的窗户打开，夜里无风，自然生凉，隐约还能听见草丛里蛐蛐鸣叫的声响。

        赵淑贞用棉纱捂好了口鼻，走到桌前，原本一盒的幻情香已经被时辰分成了几小份，她用小勺挑了一点，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一下，立刻皱起眉头，这香气过于怪异，有玫瑰香气，也有曼陀罗的味道，更有几种香气她无从辨认，但剂量极大，难怪张忠诚放进墨汁里，却有那么大的效力。

        她躬身道：“虽然臣对气味不算敏感，但是这味道古怪，大概与坊间用的蒙汗药有相似之处，里头都夹杂了可致幻的曼陀罗，但是幻情香不入口，单单以香气便能有那样大的作用，恐怕里头还有许多非常之物，请让臣带回去好好钻研一番。”

        瑾言听她这么一说，对这幻情香越发感到惊异，也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鼻下轻轻嗅嗅，吓得萧元慎起了身，捏紧了袍子，瑾言却只是皱皱眉：“这香味倒是挺好闻的，要是淑嘉在就好了，是她的话，不管多细微的味道，她都能闻出来。”

        想到淑嘉，瑾言的心不免又抽痛了起来。

        萧元慎攥着袍子的手，暗暗攥得更紧了一些：他最新得到的密报里，林彦回和淑嘉已经平安到了汉中，往成都府的方向去了。不过这样机密的事情，他不能随意说出，也就只好抽出手来，抚了抚瑾言的肩膀。

        瑾言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异样，于是轻轻用别的话题带过了，说起了太后的生辰来。七月十四太后圣寿，已在眼前。

        “这回太后的脉象可还平稳么？”瑾言想到端阳节太后的异状，问起了赵淑贞。

        赵淑贞摇摇头：“今日摸太后的脉，气象平和，想是我之前误断了。”

        “母后凤体康健就好，母后跟前伺候药食，朕也关照了，比从前更加小心，料想无碍。”

        萧元慎神色肃穆：“不过圣寿节人多眼杂，确实要稳当一些。”

        此夜月色溶溶，萧元慎和瑾言商量好了事情，便领着时辰踱出五所，他行至半道，驻足回身，对时辰道：“你在朕跟前伺候的事情，你师父海东青问过么？”

        时辰摇摇头：“师父不曾。”

        “好，今夜的事情也不要叫他知道。这是为了你陈姐姐好。”

        时辰惶恐道：“奴婢当不起这一声陈姐姐。”

        萧元慎牵唇笑笑：“当不当得起她说了算。记住了，看住你师父，这是为了你陈姐姐好。”

        时辰垂首，他哽咽了，心里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可是只能说出了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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