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兰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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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一路往前延伸,红色的,如绵延画卷。瑾言快快地迈着步子,直往西苑而去。
她从有过这样轻飘飘的快乐,想到要去见一个人,像在云端一般。路过太液池的时候,她甚至在意起了自己的样子来,临水一照,是漾着笑的一张脸。
她喜滋滋往承光殿而来,萧元慎正坐在瑾言常坐的藏书角边翻阅她记录的册子。
尚仪局的人要来收缴,他把她们都赶走了。懊恼、悔恨的情绪都有过,他一时不知要怎么面对翻江倒海的情绪,想见她,又害怕,怕她因为要出宫流露出一点点的释然。
她会高兴的吧,毕竟是一直渴望的自由。
他从她留下来的册子里发现了一本摩西语的本子,一页一页,用汉字标记着读音,是天然的图画一样的语言,每一个字都关于自然,日月星辰,春夏秋冬,她从那个世界坠入帝京。
他试着吟诵,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慕楚蜜,大地之上盛开花朵,丰盛美好的秋天。”
他沉浸在这样的愁绪里,忽而时辰欢喜地扑过来报告:“爷,陈姐姐……不,司籍大人来了!”
萧元慎一愣,瑾言却已经趴在了窗口,带着点羞恼:“从昨天到现在,陛下都不想着来看看我么?”
轻轻埋怨完,她还是抿着唇笑了。
萧元慎越发惭愧,走到窗边,扶着窗棂:“你要走了?”
瑾言摇头:“谁说我要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这话说得决绝又干脆,分明是千钧重的决定,她眸子里雀跃着活泼的光,肆意潇洒。
卸掉了所有的伪装,她呈现在自己跟前的,原来这样光芒万丈。即便自己再说要让她走,都是轻视她的力量。
萧元慎的心摇曳着,他猛然间伸出手,将瑾言搂入了自己的怀抱,紧紧地,攥得瑾言近乎发疼:“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后悔!”
他身上熏着淡淡的保和香,坚实的臂膀环绕着,瑾言不觉红了脸,挣开道:“叫人家看见。”
内监们全都乖觉地低了头。萧元慎也有些羞赧,忽而想到什么,贴着瑾言的耳朵问道:“我想到了一个好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和瑾言出去,身后内监打伞的打伞,提茶水的提茶水,跟在后头旖旎迤逦一路,到了太液池边。萧元慎却叫人摆来一只乌篷船,他扶着瑾言站了上去。
欸乃一声山水绿,正是五月夏日时节,太液池里莲叶接天,船行到藕花深处,萧元慎便打发人走了,留下自己和瑾言单独坐在船上。
这是难得可以说话的时候。瑾言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不难,我划船带你回去就是。”他整了整衣襟仰躺在船上,看到瑾言坐着,还有些茫然似的,一伸手,将她拽下,揽入了怀里,两个人并肩躺着,船不大,瑾言只好歪在他的怀里,贴在他的胸膛上,看他一脸沉稳模样,轻轻笑了笑,想着他还不知道,自己正听见他胸膛擂鼓似的响声。
两人躺在莲叶之中,仰躺着望着天空。云朵自在散漫,变幻着种种形态,瑾言望着,想到了家乡的羊群、青草地,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不觉轻轻闭上了眼睛,确实如萧元慎所说,这是难得的自在天地。
莲叶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风从莲花中拂过送来幽幽香气,耳边传来衣袖摩擦的声响,保和香的宁静气息近在鼻尖,唇瓣落下来,温柔地诱哄着,像个耍赖的,一味纠缠,渐渐成了幽微的喘息,两个笨拙的人,竟然因为喘不过气来而偃旗息鼓,暂时休战。
瑾言睁开了眼,萧元慎看着眼前的情景,问道:“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瑾言愣住:“什么?”
“像《柳荫花语》的内页插图呀。”
瑾言的脸骤然通红,连纤长脖颈也渐渐染上了一片烟粉色。她挪开了目光,心旌神摇,那是她无心写就的故事,却好像成了自己的写照。正值夏日,换了罗衫,软烟纱下头的肌肤隐隐可现,香汗幽微。
萧元慎骤然见到她的慌乱,觉得很有趣,故意凑了上来,贴着耳畔,坏笑着:“想起来了吧。”
随即细密的吻从耳后落下,瑾言忍不住嘤咛了一声,顿时错愕,又羞又恼地捂住了嘴,体内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暖流,一路乱窜,叫她没了主意。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便她写过那么多的话本子,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压抑着。
然而萧元慎比她更慌,那一声嘤咛骤然唤起了他的火,熊熊地烧着,怎么也压抑不住了。莲舟轻轻摇晃着,湖水倒映出一片旖旎,染成粉色的肌肤,玉臂轻垂,瑾言咬着唇,眉心轻轻蹙着,也没有主张,茫然等待他来采撷。
此刻,他们仿佛是迷路的旅人,误入藕花深处,鸥鹭静静歇脚,凝视天际,也不去扰乱这样的时间。
哗啦——然而这一片绮丽的景色却被骤然水声打破,萧元慎猛然捞起太液池水不停地洗着脸,直把自己的袖子都弄得湿了,才算罢休。瑾言在一旁看得呆了,这傻瓜是怎么了?!萧元慎紫红着脸,又替瑾言整了整衣衫,方道:“这事情还是要留到大婚的那天再做。”
他宛如落水的人,湿淋淋的,一脸狼狈样。
瑾言忍俊不禁,打趣道:“将军是怯战了吧。”
萧元慎不服气:“你说谁呢?”他凑过来,捏住瑾言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旋即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开,生怕再涌起那样的感觉,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静静地躺着。
“你去了母后那里,要是有不顺心的事可要和我说。”
“嗯。”瑾言答应着,日光晒着她,她用帕子兜头蒙了眼睛。保和香安神,令她觉得分外安心,很快便睡过去了,看来她一点也不为将来忧虑。萧元慎撑着头,凝睇着,眸光渐渐暗淡下来:幕后的人已经开始露了尾巴,他得加紧布置了。
极乐寺的禅房里,好大一张床。萧元恒从床上骤然坐起,一脸震恐:“你说她自愿留在宫中?!”
他说这话时,瞳孔骤然往后缩了缩,满是不可思议。澄徽从他身边爬起,灵蛇一般攀上来,坐在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直勾勾审视着:“怎么,你慌了?”
萧元恒意识到自己骤然的失态,他还需要在澄徽面前稍微克制,继续扮演左右为难的痴情人的角色,柔声道:“我对她的心思,什么时候骗过你?消息来得突然,是谁都会难受的,难道你不能理解?”
澄徽轻蔑地笑笑,将他一把推开:“她现在正愁嫁,你去提亲,料不会有人阻拦。”
萧元恒见她生气,又凑上来,从后头抱住了她:“看你,恼了。老实和你说,其实我也只有一刹的心痛,现在倒不觉得有什么了,反倒你这样背对着我,让我心里空落落的。”
真话里掺着假话,才足以惑乱人心。萧元恒一贯对澄徽残忍,毫不掩饰对瑾言的思慕,眼下这样婉转,澄徽终于回了头,直勾勾地瞧他,要瞧进眼睛里去:“真的?”
“你说呢?”萧元恒的手不老实地挟起一点嫣红,坏笑着,而后又俯身下去,一时菩提室内浪涛阵阵,激战之后,澄徽理了理蓬松的鬓发,萧元恒对镜为她簪上金钗。
铜镜中,正映出驸马明光远的画像,垂着眼,似乎不屑地注视着两人。
澄徽的心骤然间猛跳了两下,她抿紧了唇:“有她在,总不放心,还是得快点动手了。”
“那药的厉害,你不是早试过一遍?”
萧元恒觉得她的慌乱很没有意思,御药房早有他的人,便是敏怀先太子的死,也无人觉察出个中蹊跷,只是锁拿了几个替换假药的内臣做文章,这件事还能有什么问题呢?她总于这件事上小题大做,如惊弓之鸟,上回那个张忠诚便是例子,区区长随而已,杀鸡焉用牛刀。亏得锦衣卫那边没查出什么问题,否则倒难办得很。
澄徽道:“还是谨慎些,某仲文那边布置得怎么样?”
“放心吧,李景耀的人已经围了他的枫桥书局,某仲文已经带好了造势官员的名单在那里恭候大驾,放心,查不到我们头上。不出意外的话,上头那些小喽啰,会让萧元慎心服口服,拜他为先生。”
“你这样信心满满,不是为了让他做一颗弃子吧?”
“父王为我谋划十年,才在京中埋下了他。他是匕首,要插进心脏。太后正值壮年,等着她把权力还给皇帝,还不知何年何月。小皇帝求着早日亲政,这时候给他送去一个能人,他会舍弃不用吗?”
“你不怕他会怀疑?”
“西南动作频频,萧元慎不会不疑心,不过他没得选,只有手握军权,才能亲政,这是他面前唯一的路。所以就算是毒药,他也必须心甘情愿吃下。何况,太后万寿节时,还有一份大礼奉上。”萧元恒自信满满,像个张开了套子的猎人,他俯身低低吻着澄徽,蛊惑道,“越是大战在即,越要沉稳有力,太后那边还要靠你了。我也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油嘴滑舌。”澄徽沉了脸,想出了一石二鸟的的妙计来,“你说若是她死在了太后的宫里,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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