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月下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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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似盛满今夜的皎皎月光,弹奏时萦绕他周身的哀伤无声褪去,那双琉璃般璀璨的眼眸里笑意微微,又带着一点期待,竟是比星辰更加耀目。
霜盏有些晃神,再对上他的目光时,发觉除却期待,他潋滟眸光中分明还有了些促狭的意味,自知方才出神已全数落在他眼里,反而坦然自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几年前在圣墓山下,一个来朝拜的老牧民在弹这首曲子。他说,当年他弹一曲,就有很多美丽的姑娘给他拍手叫好。曲子里的姑娘没能等到她的情郎回到身边,可弹曲子的人,却抱得美人归了。”他轻哼一声,无可奈何的样子,“可他的曲子十分动听,我不得不虚心求教,向他学来。只是技不如人,没人给我叫好。”
“我很喜欢。”霜盏望着他笑。
他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他虽未有动作,眼中原本沉静的期待,尽数化作了意气飞扬的欢喜,不过片刻又微微垂落目光,唇边一抹笑意微微,“嗯。”
他这般侧首垂眸的样子,她忽然便想起魏州那日清晨,她擦去他肩头血迹时一瞬的四目相对,他亦在游刃有余地玩笑,只是很快又偃旗息鼓。
在魏州城外的那间酒馆,他因醉酒而迷蒙的如罩云雾的眼睛,他骄傲微扬的声气……即使是那般混乱嘈杂的地方也依旧能够听清的,平稳的又分明动荡的心跳。
山风寂寂,星空朗阔,这一方天地之间,再无旁人。
恍然如那时风清月皎,只是不经意间顾盼神飞,就已令人心动神摇。
满树灼灼被迟来的雨打落,乱红微雨倏忽而至,纷纷扬扬地搅乱了平静无波的湖。
待到洛阳再见时,她确实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灿烂夺目的琉璃将原本咄咄逼人的绚烂光华无声内敛,化作了玉一般的莹润柔和。
夜风微冷,他面颊上薄薄的红晕渐渐消散了。
“还是我来说吧。”陆云澜低低地叹息似的开口,“你来,最想问我的是,为何我清楚如此骇人听闻的诛心之法。”
“嗯。”霜盏颔首,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向里一收,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先前说没有把握,是真的。”他曲着一条腿,依旧是闲散的姿态,语气带上了悠远的怀念,“我想起了教中的一位前辈,他告诉我,孤寂有时候比死亡还要可怕。所以,我才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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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你从哪跑过来的?”陆炎颇有几分惊奇地打量着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弟子,“这个地方离圣墓山可有段距离。”
“前辈。”陆云澜恭谨地向陆炎行了个礼,“我跑出来玩,就是好像跑错了方向,回不去了。”
“那你师父呢?和你同来的人,都不找你?”陆炎抱臂看着眼前的少年,十分怀疑,“他们就放心让你一个人瞎跑?”
“他们不放心,就是太不放心了,我才跑的。”那时身量尚未长开的陆云澜老老实实地仰头看他,“前辈,你看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明天我再回去。”
“那天色这么晚了,我是不是也帮你准备一份晚饭?”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陆炎也不去拆穿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后走去,“跟我来。”
“多谢前辈。”陆云澜十分乖觉地跟了上去。
夜色渐深时,陆云澜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陆炎身后。
“怎么了小家伙?”陆炎觉得有些好笑,从屋里搬了张椅子出来坐在屋门前,“吃也吃饱了,你怎么还跟着我?这么晚了,都不去睡?”
“前辈,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呀?”陆云澜学着他的样子也从屋里搬了椅子出来,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他旺盛的好奇心表现得不假掩饰,倒把陆炎给逗笑了,“我要研读典籍。”
“以前长老给我们讲过典籍,听得大家都困了,也不敢说。”陆云澜不解地看着他,“前辈就为了这么闷的典籍,要一个人待在这。”
“授课的长老,有没有和你说过大光明寺的事情?”陆炎静默良久,试探着问。
“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陆云澜说得犹豫,“长老说,那时候有很多人,都没能回到圣墓山上。”
“是啊,当年经过了很多事呢。”陆炎长叹,“那时候有很多人都是盲目的,一心想着要将圣火燃遍中原,却忘了树大招风的道理,这把火,终究烧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在大光明寺一役中,牺牲了很多人。”
他的讲述平静无波,仿佛他曾经亲历的累累鲜血,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些东躲西藏的,竭力避开追捕的日子,久远得像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回到故乡的路太过漫长,他记不清自己露宿荒野了多少次,记不得这一路有几回安眠,不敢细想有多少次与搜巡的人擦肩而过。他是狼狈的丧家之犬,无数次低下曾经意气风发的头颅。可他依旧是幸运的,留得一命就远比那些没能回到圣墓山的同门幸运。
能够遥遥望见圣墓山的时候,他手足发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漫漫黄沙之中。他分明感觉不到悲戚,只是抬手一摸,就摸到了满脸的泪水。他的胸口充斥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激越情绪,闷堵得他想要仰天长啸一声,可他终究没有。
他低下了头,额头被粗砺的沙砾磨得发痛,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又慢慢地撑着身体站起来,再以正式的礼仪伏拜下去。
他回来了。
劫后余生,他感念明尊慈悲指引他回到故土。这一拜,亦是敬自己在这迢迢归家路上所激出的,早已刻入骨血却总被他遗忘的坚定。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肃穆也太过悲恸,引得少年的声音也是怯怯的。
“前辈,那后来呢?”
“后来么。我在路上想过无数次,我们如此声势浩大地在中原点燃圣火,那时拜入我教的中原教徒们,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陆炎低低地笑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正信仰明尊,他们只不过是看到了我们的风光,才想要加入。朝廷的破立令颁布后,明尊就被他们弃如敝屣。呵。”
“也就是那时候起,我想去研读典籍。”陆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嘲道,“我之前倒没想过,我这双手,提过刀,杀过人,最后还是重新捧起了典籍。我想,我们太急切了,连我们自己都快要忘了我们的来处。所以,我要去找一找我们的来处。”
“可是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研读典籍吗?”陆云澜困惑极了,“难道,你想到的这些,其他人都没有想到?”
陆炎噗一声笑了出来,“那现下你也想到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研读典籍?”
“不要。”陆云澜摇头如拨浪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太闷了,我一天也待不下去的。”
“你看,你也说这事很闷。”陆炎笑着摇头,“那没有人肯来,就不是一件稀奇事了。”
“好像有理。”陆云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亡羊补牢般地加上一句,“我不和你一起读典籍,但我可以过来找你玩,这样行不行?”
“一言为定。”陆炎笑笑,走上前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马上就要子时了,赶紧去睡吧,今晚床让给你了,我睡书房去。”
陆云澜说到做到,即使每次待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日,也总能雷打不动地每月赴约。
虽然陆炎向来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可陆云澜能感觉到,他是欢喜的。
陆云澜没有任何目的,也就不做什么事。陆炎也并不需要他做什么,见他来了,有时候会给他讲一讲典籍里的故事,有时候会与他切磋武功,甚至还会带着他下山去玩。
白驹过隙,一晃数年。
“我听说,教主已准备遣人再入中原。”陆炎饶有兴致地单手支颌看着面前的陆云澜,“看你这眉飞色舞的样子,今日是来和我告别的?”
“嗯。”陆云澜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和师父说好了的,我要去。”
“也是,你如今已经长大了,武功也练得不错。”陆炎伸长了手越过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原不比圣墓山,行事要谨慎些。”
“你真的不想去?”陆云澜默然良久,还是忍不住道,“这么些年,典籍早就被你翻遍了。更何况如今外头的形势,也和当年不一样,他们自顾不暇,很是需要我们,正是大好时机。”
“不去。”陆炎神色温和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典籍哪有读完的时候。”
“不是因为这个,你分明是……”
“都这么久了。我早就过不惯和很多人交流的日子了。”陆炎摆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你不一样,你还年轻。”
“你也没有多老。”陆云澜抢白了一句,见他还是温和平静的样子,忽然又沉默了。
“去中原不比在这,在这我独自一个,自在得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了中原,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不习惯了。”陆炎见他微低了头似乎正闷着气,不由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做什么一副丧气样子,刚来的时候那股劲呢?”
“我知道了。”陆云澜在桌边推了一把,让自己远离了魔爪范围,不满道,“别弄我的头发。”
“这些年,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我知道当年九死一生回到教中的人,大都已今非昔比。可我已经选了,哪能这么轻易就后悔了。我先前设想过,这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不过当真来了这,却发现孤独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陆炎笑着摇头,“我的那些旧友,哪一个都没你来得多,他们来,也是说让我回去,车轱辘话。我知道他们是好意,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希望自己能琢磨出有用的东西,可等到我当真琢磨出了一些事,我发觉我回不去那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日子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啊,我就不回去。”
“我翻阅了很多落了灰的典籍,最开始的时候,也没觉得时光漫长,每日都废寝忘食,再是艰深难懂的内容,也无所畏惧。那时候,我甚至不希望他们来看我,毕竟我还得花费时间应付他们。后来渐渐觉得不一样了,当我将典籍笔记交付了些,想着日后也不必这么长久地待在这里,终于想起要走出那一步了,却发觉恍若隔世。”陆炎慢慢回忆着过往,一直微微扬着唇角,毫无怨愤,“我虽然知道日夜轮转,却不知今夕何夕,有时候看得或听得热闹了,才知道大概是个什么喜庆日子,也会跟着去沾沾喜气。真要是习惯了,也就放开了。你先前跟我一起爬到外头的石台子上看星星,不也觉得十分有趣么。”
陆云澜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说起来,当年要不是你忽然冒出来缠着我,说不准我就得把自己闷死了。”陆炎大笑,“你要是走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可没缠着你,那时候看你一个人闷着没趣,我才来的。”陆云澜白了他一眼,“你该谢我才是。”
“是是是。”陆炎站起身,十分浮夸地摆了个大礼的姿势。
“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陆云澜没好气地站起来,“我真的要走了,半月之内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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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前辈倒是个有趣的人。”霜盏意兴盎然地看着他,“听起来,你们情谊匪浅。”
“嗯,亦父亦兄,或者说亦师亦友。”陆云澜喟然而叹,“其实他也没比我大多少岁,就不时地要倚老卖老。”
“你若不认,他又哪来的老可卖?”
“我从他那里听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故事,那些典籍里,倒也不都是沉闷的。”陆云澜哼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净找些情爱故事讲给我听。故事里的有情人,总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生离死别,听来听去,也都是一个调子。”
“或许是拿不准你喜欢什么,才找了个最不可能出错的来讲。”
“我可不觉得,他大概就是明知道我不乐意听这些,才故意如此。与其听那些情爱故事,还不如听他讲经,再不济也比授课长老说的有趣。”
“这位前辈,可有收过徒弟?”
“曾经有不少小弟子想去,只是我离开前还没听说有谁得了他的青睐。”陆云澜长叹,“他么,看上去温和宽厚,倔起来比谁都厉害,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连一个徒弟也收不到。他想找一个能静下心来研读典籍的聪明人,有资质的或许是有不少,不过年纪小的,可没几个坐得住。他可有得找呢。”
“他可动过收你为徒的心思?”
“自然是动过,他劝了我很多回,是我没答应他。”
“不好?”
“当年我就和他说,我不乐意被拘着,只想练武,这样将来就能到更远的地方去。”
“那现下是得偿所愿了。”
“嗯,待此间事了,我还想去江南转转。”
如今的江南大概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盛景,是个好去处。她倒是起了些心思,待到日后洛阳光复,若有闲暇,不妨一行。
“倘若今日我不在,你会如何处置?”霜盏忽然问。
“职责所在,你如何会不在?”陆云澜轻笑。
“为何是我?”
“你既然问我,想来自己也有答案了。”陆云澜还是笑,毫不犹豫地反将一军,“该是你投桃报李了。”
“但凡在军中有些地位,都多少知道凌雪阁。”霜盏并不着恼,“我在,就意味着凌雪阁的认可。若你当真做了什么骇目惊心的事情,凌雪阁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你好意相帮,可提出的要求偏生十分稀奇古怪,他们自是不放心,又碍于情面不便在旁,有我在,就两头都能落好了。”
“嗯,何先生和那边应该都是如此想的。”陆云澜颔首,“凌雪阁的人向来谨小慎微,做事行规蹈矩,但求稳妥,绝不会兵行诡道,不会意气用事。”
“行事规矩。”霜盏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你也如此作想?”
“怎会?”陆云澜哑然失笑,“若我当真做了什么混帐事,你自然不会放任,可若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你定不会在意,指不定连问也不会问一句的。”他想了想,又道,“更何况,你会明白的。即使当时不明白,你也不会阻止我。”
她不由地想了想他费心解释的模样,不禁莞尔。
做事未必有多艰难,可要同时指点旁人恐怕就举步维艰了。
“若是你的同门,不也能如此?你既接下了洛阳一应事务,他们应当不会对你有所置喙。”
“话虽如此,在洛阳的师兄师姐们大都各有任务,不然总揽洛阳事务,怎么也不该落在我身上。我为了件区区半日或一日就能处理的事而破坏他们的安排,终归不好。”陆云澜语意忽转郑重,“喊上那帮孩子倒是容易,可他们毕竟还小,虽说提过刀,见过血,但人心幽暗,我不希望他们过早涉及。若是洞察秋毫能辨明也罢了,怕只怕是心智懵懂,单单记下此事,若是将来因此做下错事,万死犹轻。”
明月高悬,面前的火堆里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
“你方才问的问题,我还有一个答案。”陆云澜转过脸来看着她,“你想不想听?”
“是什么?”
“私心。”
“什么私心?”
他轻轻笑了一声。
“如你所想。”
霜盏怔了怔,看着他含笑的眉眼,陡然觉得心头一跳。
漫天星辰落在他的眼睛里,水波似的盈盈流转着,笑意如涟漪在这双琉璃般的眼睛里荡漾,荡漾出一片神摇目夺的辉光。
仿佛暮春时节迟来的山间桃花,转瞬间就将鲜妍遍染山野,那一簇簇的灼灼艳色入了眼,入了心,念念不忘。
“夜深露重,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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