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学校升旗台的修缮完成终于让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恢复，盛余和沈奈姗姗来迟，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女生队伍比男生队伍长一大截，后面的年级主任为了美观让她们末尾几个站到男生队伍里去。

        很不幸，自己是女生里的第一个。

        沈奈忸头，盛余只摇摇头，挪着步子走向旁边的队。

        已经习惯了身边随时有人的感觉，竟有些惧怕孤身一人，恍惚了一瞬。

        就是这一恍惚，撞到了前面人的肩膀。

        “对不起。”她飞快抱歉，揉了揉不小心磕到的鼻头。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在手指遮挡住的光影下，前面那人回头。

        是沈侑。

        放缓揉捏鼻子的手部动作，盛余又说了声对不起。

        “没撞疼吧？”男生身子几乎要完全扭过来，眼神肆意流露出关心的情绪。

        手慢慢放下来，盛余摇摇头，示意他快转过去。

        其实还有些微痛，不过可以忍受。

        淡淡的洗衣液的草木清香传过来，是沈侑身上的，令人很舒服的味道。

        国旗下演讲到班级的量化分情况，盛余鼻尖环绕着的香味更加引人心神，她透过男生的肩膀看飘扬的国旗，走了神。

        那抹红色鲜亮渐渐朦胧。

        她是在一片骚动中回神的，校长正在宣布下周运动会的事情，终于点燃起底下的情绪。

        脚已经有些站疼了，盛余微微动了动脚趾，垂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脏的小白鞋，不禁皱了皱眉。

        沈侑趁着机会扭头，刚好捉住她未消散的眉头。

        一个俯身，一个仰头，盛余松了松眉，佯作若无其事。

        “待会一起回去？”

        她心底诧异，没表现出来：“不了，我要去找沈奈。”说着往小伙伴的位置看了一眼。

        “我说的是，我们三个一起。”

        盛余没再拒绝，也许是有什么事和沈奈交代吧。

        学生们队运动会讨论的如火如荼，简直恨不得现在就上场。

        演讲台上“解散”的一声令下，更是点燃的导火索，迫不及待就要离开这里。

        不顾话筒里传来的“有秩序离开现场”。

        盛余能感受到后面一堆人的蓄势待发，没扭头，直直看向沈侑。

        “我们等人少再走好吗？”她很会找寻安全感，此时的主意觉得再好不过。

        沈侑却是动了，默默转移到自己身后，替她挡住人潮。

        “对不起！”应该有过路人不小心撞到他肩膀，正在道歉。

        盛余悄悄回头，看见他对那人笑得温和。

        “没事。”

        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眼神空旷到，好像所有事都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盛余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遮住眼睑，在人群中感受着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感受着身后人浓烈的安全感。

        安心得令人上瘾。

        人撤退得很快，已经在逐渐稀疏的人群中看见沈奈，她正在花丛周围探头探脑。

        盛余拉拉沈侑的袖子，指了指那边。少年轻轻捞住自己的胳膊，将自己带到那边。

        奇怪的是，一路上他并没和沈奈怎么交流，兄妹俩只平常点了下头示意。

        盛余并不太在意别人的事，也不总是观察同一个人。可是沈侑总是不同的，而自己没有找到不同在哪里，所以会更不自觉目光漂移吧。

        而这个同桌的目光总是放在自己身上，这是她很早就发现的结论。

        不敢相信这是青春期男孩春心萌动的爱情，所以她把这种可能抛到脑后的同时一直在找其他的可能。

        那些男生们好胜心起来打的赌？或者是讨人厌的征服欲？

        他不是这样的人，盛余皱眉，这样不负责任的心理污蔑的确令自己厌恶。

        所以选择不想。

        第一天运动会，前面是都是男女短跑等高爆发力的运动先热场子，先是五十米，再是一百米。

        跑得快，结束得也快。

        盛余没太在意，获胜的很多都是艺术班的体育生，毕竟人家是专攻。

        初春还是冷的，一阵风刮来已经够人受的了，腿都要瑟瑟发抖。盛余卫衣外面叠穿着校服，最里面还有一件白色长袖。

        沈奈站在第一列，站在起点上正在拉伸筋骨，起点前人围的层层叠叠，为了轻便沈奈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长袖，校服在盛余怀中。

        虽说沈奈本是不情愿参加的百米冲刺，但真到比赛这刻，倒是真切地生出了好胜心。

        穿过人群，盛余凑近她说了声加油。

        沈奈面无表情的点头，搓搓手缓解过快的心跳，终点也围着一群志愿者准备计秒数，此情此景，盛余也不自主的为她生出几分紧张。

        “沈奈绝对可以。”背后传来沈侑肯定的声音，从背后走来她身侧。

        盛余好奇，他继续说：“这组对手都是前三班的女生，都是一二班硬凑出来的人数。”

        脑子很快转过来，一二班都是理科快班，女生人数少，参加比赛大概率是走个过场。

        的确可以放心一些，但是当哨声响起，心还是吊了起来，眼神追随着沈奈的背影。

        百米赛道很短，她们都卯足了劲，盛余想看着终点却被激动的人挡住。

        “沈奈晋级了！”终点有自己班同学欢呼着跑过来，同学们与有荣焉，算是新组成的文科三班第一个开门红。

        盛余咬咬唇，抱着校服小跑过去，运动员们都站在终点填写秒数，沈奈兴冲冲地挥挥手，手指比着一的手势。

        知道这是第一名的意思。

        很替她高兴，盛余掏出藏在校服里自己的保温杯伸长胳膊递给她，里面是温度刚好的红糖水。

        今天早上她就发现了，沈奈大姨妈刚来，虽然她体质好每次都不疼，但是来之前盛余还是准备了。

        又把校服递过去示意她披上，沈奈乖乖穿上，感动的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喝着。盛余一直不适应这种姐妹情深的感觉，不好意思对上她感激的眼神。

        等志愿者记好秒数，就放她们过来了，沈奈蹦蹦跳跳跑过来，为自己的胜利高兴：“等剩下的人再比比，我待会还要第二轮。我都没想到我对短跑竟然这么有天赋诶！”

        “你也喝，没想到红糖水还挺好喝的。”说着就把保温杯递过来。

        盛余伸手接过，其实不怎么喜欢和别人共用东西，朋友之间共享一个冰激淋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以后她就对这种事情有莫名的抗拒。

        可是沈奈长得好看又对她好，她好像不怎么介意了。

        她总归是有点喜欢好看的人。

        初春的天气虽说没有那么冷了，也还是要注意保暖，她仰头尝了一口，平常的红糖水而已。

        她不喜欢这种味道，总觉得有种掺杂着苦味怪异的甜。

        操场中间的草坪上，每个班都划分有区域，两人坐在草上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起天来。

        有人在为自己班级的参赛者加油助威，盛余抬头瞅了一眼，沈侑好像在往这个方向走过来，还朝这边挥了挥手。

        盛余假装没看见低下头拨弄假草，可能是她们身后还坐着别人吧，应该不是来这边的。

        身侧坐下一个人，打下一片阴影在自己手上，她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冷空气。

        “沈奈，我可为你加油了。”沈侑仰着身体沐浴阳光，发梢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色泽，琥珀色的眼睛更加晶莹剔透。

        他目光转向她，话是对两个人说：“你们后天来给我三千米加油吧。”

        盛余和他对视没有开口，沈奈对他倒是不客气：“放心，到时候我们喝着冰饮料看着你跑的汗流浃背。”

        沈侑笑笑没说什么，又从兜里拿出手机，想到女生们都喜欢拍照，主动提议：“要不要纪念一下，拍张照？”

        “好呀好呀！”沈奈兴致勃勃。

        盛余不喜欢拍照，自己在别人相机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准备挪开让开给沈奈让位置。

        手机声音没关，咔嚓一声，可能是不小心按错了，她也没在意。沈奈大大方方摆着剪刀手招呼她过去，盛余温和一笑摆摆手拒绝。

        她无意识扣着假草，已经可以看见假草下面的橡胶粒子，硬硬的又软软的小疙瘩，很好捏，她感兴趣的开始玩起来。

        沈侑懒散地举着手机替沈奈拍照，眼神瞥向身旁蔫蔫的盛余，敷衍的连按下快门，沈奈夺过手机看了一眼丑到要死的照片正要发火。

        “女子一百米沈奈、王晴、李怡然···请到赛跑集合！”广播里轮回播放通知，看来是复赛要开始了。

        沈奈翻了个白眼利落起身脱掉校服，将它轻放到盛余怀里，先一步跑了过去。

        趁乱看了眼沈侑，他正在翻看相册，眼睛弯的漂亮，神色染上温柔。

        也许兄妹的感情很好。

        她缓缓起身没说话，也往起点走，沈侑手撑着地跟着起来，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她背影，亦步亦趋跟着她。

        盛余注意到身后的人，脑袋埋得更低。今天的头发没绑好，有点丢人，捋了捋耳边垂下来的长刘海。

        两人并排站在起点前的人群中，一高一矮远处看莫名的和谐，当然自己是看不到的。

        安静了许久，谁也不开口。

        沈侑先俯下身子歪头看她的侧脸，面无表情神情冷淡，看着很乖。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气质，可能是由于那双水洗过的眼睛，总像沁着一层薄雾的缘故。

        那双眼睛看过来，眼角微微下垂，粉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没有说出来。

        沈侑笑着的眼睛对上她的，嘴角微翘：“看我干什么？”

        盛余惊慌了一瞬，没想到会反问自己，很快缓过来淡淡开口，“你脸上掉了根眼睫毛。”

        她说完扭过头看正在准备的沈奈，垂在背后的马尾轻轻一甩，不想再理他了。

        看见男生迷茫摸着自己的脸，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盛余心里的小人举着胜利旗帜大笑。

        比过一次紧张感好像会小一点，沈奈好像也没预想要一定夺得名次，尽全力冲刺就行。

        见沈奈兴致勃勃地挥手，想了想也回她一个大大的挥手。四周有人注意到，盛余尴尬的放下来，抱着校服缩成一团。

        不过很辛运地又晋级了，同班的李怡然很可惜的落败。

        许多女生都围过去安慰李怡然，盛余歪头不解，犹豫着没有过去，心里其实没有波澜，只是觉得自己该合群一些。

        不过安慰她的女生够多了，不缺她一个。

        盛余心安理得捧着粉红色保温杯灌了一大口，又因为奇怪的味道皱眉，和沈奈远远地走开。

        沈侑像她们俩的守护神，走到哪跟到哪。

        又回到刚才的草地上，盛余冲着对面的沈奈露出一抹柔软清甜的笑，冲她竖起大拇指：“你真的很厉害！”

        沈奈捂着脸颊痴痴的笑，自豪：“我也不晓得我这么厉害。”想到什么又皱起眉头：“虽说最后一场肯定会遇到那些女体育生，但是能进决赛我就很满足了！”

        “嗯嗯！”盛余也笑，深色的瞳孔倒映出沈奈的意气风发，不由得有些羡慕。上扬的唇角也不知不觉浸润了一丝苦涩，自己是永远不可能这般的吧。

        可是怎么办，羡慕这种耀眼又惧怕它啊。做不到的，她否定自己。

        她安静了一些，唇边仍带着淡淡笑意，可是旁边人注意到气质的骤然变化。

        沈侑看着盛余瘦弱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有一瞬间想把手放到她过分纤细的肩头上安慰。

        她现在很不对劲，人的悲喜转变如此之大也是第一次见。

        “你”他刚要开口，就又见女孩恢复了神采，看向一边。

        最后决赛的时候，盛余和沈侑站在终点，沈奈的眼睛里彷佛有着永不熄灭的火光，咬牙冲过终点，拿了名次。

        第三名，对于一个非体育生的女生来说，已经是极有天赋的了。

        沈奈很开心，围在终点的同班同学欢呼庆祝，她其实一直有些习惯旧班，但这一刻的荣耀激发出来班级的凝聚力实在令人与有荣焉。

        她也被感染，她一直都很习惯当胜利者旁鼓掌的观众，开心的笑弯了眼。

        沈侑眼神瞟她被风轻盈吹起的刘海，整个人都鲜活灿烂起来，心情莫名很好。

        中午吃饭也是三人一起去的，沈奈仗着身体好非要喝冰可乐，也给他俩一人买了一瓶。

        盛余咕嘟咕嘟喝了两口，丝丝甜意绽放在舌尖，一股气流涌上大脑，猝不及防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舒适的眯起眼。

        她好喜欢喝冰可乐，这种刺激的感觉好有些上瘾。

        运动会带来的气氛总归是不一样的，食堂阿姨脸上的喜悦好像都深了几分，今日第三窗口的肉菜打得格外的多。

        盛余对面坐着沈侑，两人不做同桌的时候她就不适应了，只顾埋头吃饭，不想抬头产生对视。熟练的把肉吃完，没动绿油油的青菜，又扒拉了几口米，掏出纸巾擦擦嘴，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一顿就算是完了。

        沈侑看了看她的盘子，桃花眼几不可查的暗了一瞬，温和开口：“挑食可是不好的习惯哦。”

        盛余仰头与他对视，看得久了，脸有些微微发红，大眼睛水凌凌的，为自己辩解：“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呀。”

        她眼神疑惑又茫然，不明白沈侑为什么要管自己，这之中竟然还有一丝真心的难过，奇怪，难过他的批评吗？

        沈侑一愣，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再不健康还是吃不下，他主动提出：“要我把你盘子里的菜吃了可以吗？”

        盛余不理解，是没吃饱还是喜欢吃大白菜，反正与自己也没有关系，沉默后把盘子往那边推了推。

        最后，自然把两个盘子一起放到回收站，盛余耷拉着双臂跟在沈家兄妹后面，清闲无事。

        她不想深究沈侑对她好的原因，不过总归是对这样的亲密有些不自在。

        沈奈的比赛一完，运动会也就不关她俩事了，这三天破天荒的没有作业，沈奈也不想在教室呆，坐在操场边的围观台上百无聊赖的看比赛。

        女生的看比赛，基本上目光都在场上的帅哥美女上，有个腿很白很直的小姐姐正在跑步，完全不怕冷地穿着条运动短裤，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轮番赞叹着。

        “她穿短裤不冷吗？”后面坐着的女生感叹。

        “你懂什么？没看到那群男生的目光都在那上面嘛！”

        “肯定是想吸引别人的目光。”

        盛余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她们交谈的声音实在很大。

        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觉得这样猜测没什么，可是那人她偏偏认识。一个对待所有事情都认真到极致的女孩，足以为了一场运动会换上能更好发挥的短裤。

        她在心里不赞同后面人的观点，所有一切自己赶不上的东西，都要嫉妒吗？为什么可以不负责任的说出那样的话呢？

        手已经握成拳头，又缓缓卸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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