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Day2地下工作（1）

昨天途径这里时因为是深夜，付栎懿没有发现这周围其实是一片很广袤的橡胶林。

        可橡胶那股拙闷的气味自然与清新挂不上边，所以昨晚的她究竟是怎么联想到这个形容词的？

        眼下已到割胶的季节，林中随处可见工人四下奔忙的身影。车速减缓时，她甚至可以看到这些参天树干上被剥落的口子，而一道乳白色的印记便顺势蜿蜒而下直达尽头。跟着一个个编织的小碗会悬在那里，用来盛接这些溢流而出的乳汁。

        在北方长大的付栎懿自是少见这等景象，于是全心观摩着窗外罕见的一切。革鸣此刻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与来接他们的供应商寒暄。通常有他在的正式场合中付栎懿都很少开口，言多必失。

        这也是之前那次事件的后遗症。诚如他当日训斥的那样，她始终无法在外人面前游刃有余地切换他们二人的关系，像他那般的“公私分明”。

        手机在此时不期然地震动了一下，想必是工作上的一些事，付栎懿毫无防备地划开了。

        “今天这一身还蛮性感。”她今日所穿是一条再基本不过的黑色连衣裙，只是胸口精巧的小设计让某个部位有了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付栎懿几乎是立刻看向自己身侧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他的手机此时正随意地扣在他灰色的西裤上，单调的黑色手机壳接受着他食指的轻叩，他的目光不时与对面的供应商交换着，而唇则抿得如刀锋般深刻。付栎懿不由狐疑，这真的是他发出来的？可看上去如此专注认真的人是怎么做到同一时间一边和供应商交谈另一边又发出这样一句调情般的话的？

        而且明明知道她伪装的极为艰难，为何还要故意考验她？

        她发出一连串鄙视的表情。

        然后她就开始用余光留意革鸣，他看到革鸣划开手机后似是停顿了几秒，然后她的手掌很快便再次感受到了震动，“为什么鄙视呢？”

        他一贯喜欢用问句作答。

        “为什么不呢？”

        “夸你性感你就鄙视我？”

        “行吧，那谢谢上司大人夸奖。”

        “以后不夸了。”

        “正合我意。”

        这条信息后付栎懿明显感受到从革鸣方位淌来的低气压，尤其是发现他已经有意无意侧转了身体，而这样一来从付栎懿的方位便完全看不到他的神情了。

        以她对革鸣的了解她知道自己这把恐怕又玩大了，“跟个孩子似的真的醉了，主要是不能给你丢人有没有？”

        他自是没有回，身体偏转的弧度也丝毫未变。

        “所以有没有？”她只能再跟上一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车上所有人都开始整理仪表准备下车时，付栎懿终于收到了身旁此人的回复，“当然没有，要不还能夸你？”

        她总算是将吊着的这口气呼了出去。

        按照事先安排，他们上午要去参观的是品牌方做洗护产品的工厂。而接待他们的董总正是这家企业的总经理。与市面上大多防脱产品不同，这个品牌中使用的重要原材料姜是货真价实来自云南的小黄姜。因此他们此番来到这家工厂也是实地考察一下，同时也可对品牌的规模和生产环境做一个大致研判，这些信息都将决定他们今后对这个品牌的开发方向。

        革鸣与付栎懿如今都供职于一家叫做好物甄选的odm平台，革鸣是她的直属上级。所谓odm，是指从生产源头进行介入，完成从产品开发到最终销售一整套流程的商业模式。而两人所在部门的职责举重若轻。他们负责寻找这些源头工厂，然后通过个人经验及商业嗅觉给他们提供一些成熟或者开创性的商品建议，最终定制出来专属于他们好物甄选的品牌产品。

        在今年年初的开发会议上，革鸣作为开发总监进行了战略宣讲，言明今年的一个开发趋势即为功效型商品——那些实打实的，可以抛弃掉品牌及代言人本身滤镜，真正给消费者带来实际效果的产品。而整个上半年付栎懿的主要开发精力也是集中在此。之所以联系到这个品牌是得益于与父亲的一通电话，那天闲话家常的他们无意中提到最近自己新换的防脱洗发水效果不错，她便问了父亲品牌。之后经过她初步了解了产品资料后，她认为这个品牌有可取之处并存在着一定的开发可行性，于是也就继而有了这次出差。

        自己是在上周五按流程提交了出差申请，这首先需要直接上级革鸣的审批，所以他只可能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她的出差计划，接着就有了今天他的出现。可是按照公司一贯的规矩，这类初期考察是不需要开发总监亲自前往的，他们充其量只会拜访一些重点或者大牌的合作商。而他这次会来，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是来陪她的。

        如果有些事情不曾发生，她也不曾有着心底的这番盘算，一切都将大不一样。

        但意外就是发生了，还是足以让她必须离开他的意外，但这不能让她固有的出差计划被打乱。因为如果付栎懿临时取消出差，第一个感到奇怪的人肯定就是革鸣。这除了节外生枝，于她无益。况且自己也还没有准备好究竟以何种心境与他相处这最后的时间，所以如果能够趁此机会远离两天不是正好么？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突然如一个完美情人空降在她的身侧，还用缠绵悱恻地语气对她说，我来给你一个惊喜。

        她真的不知道这究竟应该算惊喜还是惊吓。

        她相信品牌方对于革鸣的到访和她是一样也是措手不及的，单从昨晚他所住的行政套房现开这一点上就很好地反应了出来。如今一群人围着革鸣激情洋溢地介绍着工厂和生产线情况，反倒是把她从众人中解放了出来。

        付栎懿暗想这样也好，这样等到她离开的时候事关这个品牌的一切她甚至就可以完全不管了，因为从现在情形来看我们的这位革总会比她还要熟悉业务。

        她在队伍末尾亦步亦趋，厂长介绍的专业内容她自然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整间工厂的规模不是很大，整条生产线也可以说一目了然，但所用的机器设备还是十分先进，因此她仍如一个初次参观科技馆的孩童不时凑近摆弄一番。而众星拱月的革鸣自然听得很是仔细，针对一些不解的地方他甚至还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整个画面在他们两个这里就是完美的极与极。

        偶尔从这些冰冷的器械中抽离，付栎懿的视线便会习惯性的定格在某处。她略带贪恋地望着那个焦点，隐隐感觉到眼眶开始蒸腾。

        她的周边四处都是处理过的姜块。它们有些堆放在地面上，有些碾压好的则被叠放在桶里，空气中满满都是生姜的痕迹。

        她认为定是这些姜起了作用，而不是她真的想要流泪。

        “付经理您怎么哭了啊！”身边一位丝毫没有眼力见的人蓦然惊呼着，而他的声音虽算不上大，但却足够吸引来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自然而然也包括那个人。

        说话的这位男孩从刚才下车开始就一直跟着付栎懿，外表带着那股未经雕琢的质朴，她一扫就知道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估计是品牌招募来实习生或者管培生一类的。但她现在觉得，这小子绝对是朽木不可雕，不但以后会在职场上毫无建树，爱情上也大概率会荆棘遍地。

        眼看此刻所有人都在看她，尤其是革鸣还用一种十分疑惑的神情盯住自己，直把她盯到发毛，“没，就说这过程太刺激了不是。”

        气氛顿松，厂长还用了宋丹丹小品中的语气应和她，“那是相当刺激。”

        这番刻意模仿东北口音的表演引得全场笑开，她看到在队伍最前端的革鸣也笑了。

        而她的情绪也经此调节完毕，想必应该不会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了。

        “你找的这家还不错。”走过了工厂的大半，革鸣择机凑近她低语。

        “可以搞点事情吗？”

        “我觉得可以，一会儿看那个董总怎么说吧。”

        他们结束厂房的参观后便去了会议室进行下一步的洽谈。这个环节中革鸣开始用他一贯振奋的语调为品牌商描绘着他脑中的商业版图。付栎懿注意到董总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恭敬慢慢转换成信服，最后更是大力握住革鸣的手不住点头，“革总啊，您说的太好了，这正是我们想做的事。”

        最终还是餐厅的预约电话中断了他们的纵横捭阖，“革总，付经理，你看聊的太高兴了我都忘了时间了，咱们饭桌上继续啊，今天带你们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

        他们去了餐厅才知道品牌方口中所说的特色是指这里特有的土家小帮菜。如果说外面的宣传画让付栎懿觉得震惊，那看过菜单后的她更是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黄雀炖菌菇、爆炒黄鼠狼肉……

        她不由扫了一眼主位上落在的革鸣，眼见他淡然地吞云吐雾，似乎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临一场多么“刺激”的饭局。

        谁叫我们的革总一贯对饮食也极为挑剔呢？

        付栎懿这里定义的挑剔指的不是挑食，而是他固执的饮食习惯：排斥任何不曾尝试过的菜色，而且认为好吃的会把它直接吃吐嚼烂才罢休。在公司这几年，她曾跟着革鸣连续吃了一个月的石锅拌饭，以至于现在的她看到拌饭就想掀桌子。

        “革总，付经理，没什么忌口吧？”

        他们均礼貌性地摇头表示认可。可付栎懿很想替他抢白一句，这家饭店对于我们的革总来说，都是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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