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三日之限很快到来。

        皇后让水桃送宝儿留在宫中的衣物至太子府，并趁机传话给林皓月约她在清云馆见面。

        林皓月乔装打扮了一番，欣然赴约。

        清云馆的店小二瞧着林皓月觉得眼熟，揉了揉眼，一拍脑门，大喊道，“林小姐，您这多久没来了呀，都快把这忘了吧。”

        林皓月轻轻地“嘘”了一声，招呼店小二过来，附在他耳边作窃窃私语状，忽得大嚷，“你住嘴！”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捂住耳朵，“林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说话那么大声，是要在场的人都知道我是这里的常客是不？”林皓月轻轻踢了店小二一脚，戏谑道。附往包厢走去。

        皇后白玉选了厢房“牡丹坊”，恰如她的身份——百花之王，天下无双艳，人间第一香。

        林皓月走进厢房，将门把扣住，正欲行礼，被皇后挥手拦住坐下。

        “在外不必拘礼。”皇后今日改男子扮相，一身雪白绸缎，发系白色丝带，眉清目秀，举止娴雅。她执扇的手如白玉一般，用扇骨敲打着台面。

        “林良娣，这几日考虑得如何？”

        林皓月晶亮的眸子灿若繁星，一闪一闪着仿佛会说话，语气倒是慌乱，支支吾吾道，“臣妾……臣妾并无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良娣，你那么聪明，自是懂得如何取舍。”皇后用扇骨重重一击，台面立马有了一道划痕。

        “臣妾全由皇后娘娘做主。”林皓月低眉顺眼，眉梢眼角间隐露不安，“皇后娘娘想将臣妾送至何处？”

        “那是个好地方，本宫定不会亏待你。”

        话虽如此，可得让龙靖霖都找不到……想来想去，想不到有哪里可以藏身。

        “河头村是本宫祖辈溯源之乡，那里人烟稀少，民风淳朴，会是一个很好的容身之地。”

        林皓月听了心安定下来，淡淡一笑，“臣妾有两事相求。”

        “哦？”皇后摇着扇子，玩味地看着她，“林良娣你大胆开口，你要什么，本宫便给什么。林大人一生窝在临安县，怀才不遇，你一句话，本宫便可让他来京城做高官。你的哥哥只是翰林院的检讨，你一句话，本宫便可擢升他为翰林学士。说吧，就凭你的一句话，本宫皆可满足。”

        “再过两日便是太子生辰，臣妾想为太子殿下庆生。可否等这之后再走？”

        “准了。”皇后脸上似笑非笑，令人难以琢磨，“另一事是？”

        “请皇后娘娘罢免臣妾哥哥的官职，让他解印回乡。”

        “这是为何？”

        “臣妾哥哥才疏学浅，胸无点墨，性子却贪得无厌，臣妾恐生事端。倒不如让他高举远蹈，不受世纷，躬耕乞食，以求平安。”

        皇后没有想到林皓月竟没有逮着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林皓月的目光不似妇人，反而考虑得长远，有格局。皇后眼睛一亮，满口答应。

        “臣妾还有一问，皇后娘娘为何对臣妾深恶痛绝至此？”林皓月轻言细语道。

        皇后喟然长叹，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

        “本宫说过，小月亮，你特别像本宫的姑姑。既然你如此好奇，那好，本宫就给你讲讲她的故事。你且当茶余饭后的笑谈，不必当真。”皇后将扇子放至桌上，站了起来，步履轻盈，沿着桌边转圈。

        “本宫祖祖辈辈务农为生，姑姑她出身乡野，在家中排行老七，原名白七。小时候，她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侍奉小少爷长大。两人日久生情，情投意合。小少爷吵着闹着要娶姑姑做老婆，可姑姑比他大了十几岁，又身份低微。小少爷家族觉得蒙羞，未松口答应。直到小少爷成为家中主公，继承家业，才给了姑姑一个名分，却非正妻。”

        “姑姑恩宠不断，却子嗣艰难。又恃宠而骄，对出现在姑父周围的女人严加防范，不容许他有别的姬妾。可偏偏有漏网之鱼，姑父一夜宠幸让府上的一名丫鬟诞下一子，姑姑想要毒害那个孩子却没有成功。后来，姑姑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只可惜，他……”皇后哽咽许久，付之一叹，“天妒英才，他……他英年早逝。”

        “姑姑担心姑父百年之后家业会由那名丫鬟的孩子继承，竟起了歹念。姑姑联合本宫的哥哥想将姑父的家业据为己有。只可惜，东窗事发，姑姑和哥哥，甚至白家一家子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就是本宫姑姑的故事。”皇后重新坐下，愁云惨淡，“一个欲居人上，反居人下的故事。”

        “小月亮，你和她真的很像。有野心，有欲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机会，你们会利用自己的美貌攀附男人，利用完后又将男人踩在脚下。满招损谦受益。你比她聪明，你懂得见好就收。”

        “臣妾明白了。”林皓月双目湛湛有神，略带心疼地看着皇后。原来，每个人都有无为人知的过往，和无处诉说的苦楚。

        女人的命运如流水浮萍一般，不由自主。用尽心机，欲居人上，世事难料，反居人下。

        林皓月觉得这故事里还有隐情，只是道理却是相通的。

        那，故事里的真真假假又何必在意呢？

        送走皇后，林皓月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酒瘾”发作，点了一角荔枝酒，恣意独酌。

        窗户外，似近却远的天边，仍是那富丽堂皇的皇宫。曾经，她不愿做那掌中雀，想做展翅高飞的大雁。她幻想能飞上树枝变凤凰，却终是痴心幻想。不过黄粱一梦耳。如今，梦醒了，她也到了该谢幕的时候。

        自知本非良缘，门不当户不对，却使劲手段，求那富贵荣华浮生之梦。

        “你喝酒了？”龙靖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皓月连忙把酒移至身前。

        “瑶雪说的。孤今日见你没有练舞，奇怪你去了哪里。你可还记得你仍在禁足？”

        “那个臭丫头……”林皓月恨铁不成钢，瑶雪这丫头明知道她是去赴皇后娘娘的约，却把见面地点告诉龙靖霖。

        “你在等谁？”龙靖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可疑人士。

        幸好瑶雪这丫头没全盘托出。

        “闲得无聊，来这解闷。”

        “你为何把宝儿送到太子妃那？”龙靖霖冰冷孤傲的眼睛将焦距定格在她的脸上，捕捉她的想法。

        “不是你说的吗，宝儿要交由太子妃管教？我这个亲生母亲，才不配位，不能给宝儿做一个好榜样。”

        “你还真是巧言利齿……”龙靖霖冷冷地对视她，原以为近些日子她变了性，整个人柔软许多，却没想到，她仍是心如铁石，难以融化。

        龙靖霖眼波流转，潋滟波光时明时暗，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玉簪，递予她。

        “这是什么？”

        “上次那只碧玉簪孤弄丢了，这只金玉簪作为赔礼给你。”

        “啊？”林皓月心不由主，一时间不知是气愤还是无奈，起身给了龙靖霖一拳，“那只碧玉簪是昊哥哥给我的礼物，你竟然给弄丢了？”

        “那只碧玉簪值不了几个钱，你看我这只簪子，这鎏金，这宝石，这玉，皆上品，价值连城。”

        龙靖霖握在手里的金玉簪将鎏金与宝石和玉相结合，镶嵌玉的边框和抱爪，做成卷草纹底的金累丝，长尾与花枝相缠绕，汇成一幅牡丹鸾鸟图。

        “我不管，你把昊哥哥送我那只碧玉簪还我！”林皓月气得不管不顾，手指弯曲起来，“梆梆”敲打他的脑袋。

        龙靖霖将金玉簪顺势一下子戴在林皓月简单的发髻上，衬得她肤色如雪，叹道，“倾国倾城貌，你看这只簪子真配你。”

        林皓月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以后不要像这样争吵了好不好？”龙靖霖一扫平日的玩世不恭，严肃认真地说道，“吵多了，百害而无一益。要不，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认识，就当今日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孤叫龙靖霖，我父亲是当今圣上。你呢？”

        龙靖霖优雅端坐，朱唇轻抿，眼角微微上挑，散发撩人的万种风情。

        林皓月心头撞鹿，想起初次见面两人的那番对话，一字不差地答道，“我叫林皓月，我父亲是临安县知县。这么说来，我们几百年前并不是一家。”

        “素昧相识，今日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龙靖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孤敬你。”

        “我也敬你。”两人对饮成欢。

        “如果初始孤未骗你，如今会不会不同？”

        林皓月摇头。哪有这么多如果，有的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比方说他们，一个是身份尊贵的骗子，一个是玩弄感情的捞女。再重来一遍，依然如故。

        年少轻狂，一见倾心，却不知如何经营，终成怨侣。

        自知并非良缘，怎奈情不可控，沉溺其中，药石无医。

        若能时光倒流，愿能常伴左右，余生补救，许你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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