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

待歩辇远去，街道又恢复如初，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林皓月接着问摊贩，“您可知太子出行所为何事。”

        “皇上年前立嫡子为太子，并派人在长安街寻了一风水宝地，修筑太子府。府邸于近日完工。太子此次出宫是验收府邸，并择良辰吉时搬进去。”

        林皓月有些晕眩，见着街边店家牌匾那刻着的“清云馆”三个字，未加思索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

        林皓月被瑶雪匆匆拉住，“小姐，这里可是小酒馆。国舅爷知道您又偷偷跑出来喝酒，会生气的。”

        “小酌几杯，无妨。”林皓月摆摆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瑶雪见劝不住，只得跟着坐下，“小姐，您说方才我们是不是看错了，那太子竟长得和林少爷一模一样，就连那神态都异常相似。”

        林皓月没接话，反熟练地嚷道，“店小二，来一角荔枝酒。”

        “好咧。”店小二回应。

        “瑶雪，你觉得明日林公子还会传口信吗？”林皓月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拿起又放下，似不经意问道。

        “啊，”瑶雪摇了摇头，“那可说不准。常言道：事不过三。林少爷可是连续两日被小姐爽约了。”

        想来也是，再厚脸皮的人也经不住这一推二阻的。

        “小姐您说您每次都以有事相脱，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呀。你们是郎有情，却妾无意呀。”

        “我表现得竟如此明显？”

        “那是，要不谁忍心让意中人从午时等到申时呀。”

        林皓月墨瞳云雾氤氲，眉眼里添些莫名愁绪，“瑶雪啊，你说我这千里迢迢来京城图的是什么？”

        “当然是过好日子。”

        “那我过上了吗？”

        “您这还不算好日子？国舅爷好吃好喝供着您，让您有漂亮衣裳穿，要什么买什么，啥事都不用操心。这日子，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林皓月轻抚头上的青丝，“哎，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十三岁离家，至今已近十年。依附着白昊，林皓月一直窝在小小的日月府，如笼中之鸟，未曾见过广阔的天空。

        她透过窗朝皇城方向望去，巍然而立的宫殿，高低起伏，延绵不绝，如波浪一波过一波，一浪接一浪；金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光芒；红色围墙，隔绝外界一切喧嚣，独剩宫里的人在享受着权力的狂欢。

        掌中雀啊，掌中雀，你竟也想做展翅高飞的大雁？

        林皓月微不可闻自言自语道，“林皓月，你甘心吗？”守在日月府，暮去朝来，变作老姑娘。

        若是明日林璟隆还约她见面，那就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定要她和命运搏一搏。那她又有何理由拒绝？

        龙靖霖吹着口哨如闲庭信步，走至日月府门前，轻敲第一下，稍加重第二三下。等待里面的人应答。

        今日他特意挑了一件喜庆的红衣。连续两日碰了壁，他不得不迷信些。红色预示着好兆头，这回可不会再吃闭门羹。

        只是，这一身红衣加随性的口哨，他走在街上，惹得回眸无数。有零星认出他身份的人，全被紧跟着的侍卫吓得闭了声。才有他这番悠闲自在。

        里面马上有了回应。他早已买通这日月府的门役，所以出入都方便些。

        一进门，龙靖霖左顾右盼，急切地问道：“今日林姑娘可在府上？”

        “在的，小人可给您盯紧了，今日林姑娘一步都没踏出府。”门役答道。

        “那前两日呢？”

        “这……小人怕说了您伤心，您还是别问了。”

        龙靖霖呵呵一笑，他可算是明白了，这林皓月就躲着他呢。不过他这人生来一大长处，死皮赖脸，俗称臭不要脸。

        在日月府呆过三个月，他可是对这里了如指掌，熟门熟路便摸到了皓月殿。

        “喂！”龙靖霖朝里大声呼喊，“林皓月你给我出来！”

        听见外面声响，林皓月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方才是林璟隆的声音？那混小子怎得到这里来了？”

        “小姐，我听得也像。”

        林皓月此时尚未梳妆打扮，如玉的素手腕抬起，直指屋门处，大叫道，“瑶雪，你快堵住这扇门。”

        还没等瑶雪反应过来，龙靖霖已是轻而易举闯入屋内。

        “林皓月，被我逮到了吧。”龙靖霖高兴地叫嚣，欢欣鼓舞，哪顾伦常。谁知进屋第一眼便看见林皓月身着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

        “林璟隆！你给我出去！”

        “我哪知你起得这么晚！”龙靖霖吐了吐舌头，脸红耳热，忙跑了出去。

        林皓月收拾妥当，出屋时瞧见龙靖霖还乖乖站在树下，扒拉着枯草，百无聊赖。

        “林公子，今日有何事？”

        “我问你，前两日为何不赴约？”

        “我说了我有事。”

        “我不信。”龙靖霖冷冷地说道，“你可知昨日我等了你多久。等着等着天空还下起了绵绵细雨，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硬是没去避雨，白白淋湿身子。”

        “下回约人勿忘蓑衣。”

        “林皓月，你真是要气死我……”龙靖霖被怼得满脸通红，“你也不想想我为何等你……”

        “你说吧。我的确不知，洗耳恭听。”林皓月双手环绕在胸前，眼睛眨呀眨呀，红红的嘴唇这么一撅。

        龙靖霖不敢看她，用咳嗽掩饰尴尬，轻轻说道，“你这个榆木脑袋。”

        “那你有没有事瞒着我？”林皓月回想这三年，林璟隆都是时隐时现，常常人间蒸发，一连数月见不到人影。问白昊他上哪去了，白昊说林璟隆是跟着他父亲做大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龙靖霖摇了摇头，“你这聪明劲，有什么瞒得过你。”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约我到底所为何事？”林皓月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龙靖霖面前晃啊晃，“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机会难得，错过可别后悔。”

        “我……”龙靖霖美目流转，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回去。终是忍不住，他讷讷地说道，“我未娶你未嫁，你看咱们合不合适，要不凑合凑合？”

        话一说完，龙靖霖如释重负，侧过脸，不看她。

        “你可知我比你大了五岁？”

        “知道。”龙靖霖眉头紧蹙，语气倒是轻松，“我不嫌弃你。”

        “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是，我林皓月配不上你，你呀还是另择佳人吧。”

        “你别激动，我方才说笑呢。”龙靖霖眉开眼笑，“我是担心你嫌弃我，只把我当弟弟看待。”

        这话他倒说得没错。林皓月视他为弟弟久矣，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怎会想到男女之情？

        “俗语道，宁要男大一春，不要女大一辰。可我偏不信。我偏要做那惊世骇俗之人。林皓月，我这辈子认准你了。”

        龙靖霖眼神坚定，语气坚决，一拢红衣，映衬着他那张风流韵致的脸更加夺目。他虽生得美，却英气十足，是挺挺正正的男子汉。

        林皓月这回才发现，他其实长得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是以前忽略了。

        若说无所触动是在撒谎。这辈子，林皓月还是第一次被人□□裸地表白。她心受感动，反问道，“若我答应，你能明媒正娶我吗？”

        “你真的能答应？”龙靖霖高兴地跳起来，“那是自然，三书五礼，八抬大轿。”

        “我可是小小知县庶女出身，你不介意？”林皓月眼神朝对面的人儿探去，探得仔仔细细，不漏过一丝一毫。

        “虽说人分三六九等，可众皆独于他人，各有所长。本就一生鲜活，何苦有所框定？”龙靖霖转而说道，“若论出身，我是市井之人，地位更不如你。”

        林皓月本是眼前一亮，如失意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如久旱望眼欲穿终逢甘霖，眼前浮现畅想的辽阔天地。

        一听他仍然隐瞒自己的太子身份，以商贾之家论身份地位，她眼睛顿时一暗，垂头丧气。

        忽尔，一声“月儿”打断她的思绪。竟是白昊回府了。前几日他入宫拜见皇后，到今日才回来。

        “师傅。”龙靖霖尊敬地称呼。

        “哦，你原来在这里？我回来的路上可碰到你的母亲，她说这几日不知你在忙什么，正事倒没办。你呀还是要耐着性子，别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

        龙靖霖被说得不好意思，红了脸，“我忙的也是正事……人生大事……那宅子我瞧过了，甚合我意。没什么要修缮的。”

        “昊哥哥这回入宫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嘱托吗？”林皓月见白昊仆仆道途，一身疲惫。

        “荣王爷原驻守边疆，现回了京城。皇后让我拜他为师，这几日便是在宫中跟着他学兵法学武艺。只是学艺不精，学了个皮毛，外强中干，身子反而经不住了，疲累得很。”

        “昊哥哥，那你以后是要弃文从武了？”

        白昊耸耸肩，没说话。皇后白玉不止一次跟他表达了自己的希冀。

        白玉和荣王爷早已联盟。而荣王爷手中有一支精锐军队，人称虎豹军。虎豹军内个个都是百人将，谁都不服谁，唯独服那主帅荣王爷。白玉看中了这支军队，想由白昊接手。

        可白昊不想。本就无心从政，文官坐而论道尚可接受，武将可要上阵杀敌，征战四方，并非所愿。何况若戎马倥偬，他必挂念家中的月儿，哪能全然安心。

        三人面面相看，默默无言，却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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