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缺巫山不是云

林皓月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愿望。要成为人上人。

        她出生在临安县，是知县林盛升林大人的第五个女儿，人称“五小姐”。

        她生母身份卑贱，是林盛升原配妻子周氏的通房丫鬟，没有名分。

        父亲给她取名林晚秋，只因她生在萧索荒凉的深秋夜。府内没有人为她的降生感到欣喜，包括她的母亲。

        她母亲仅仅得到父亲一时的恩宠，随即喜新厌旧的父亲再也没光顾她母亲的门前。怀上的孩子是她母亲唯一的希望，若是男孩，日后便有了依靠，能在这个家抬起头来。可惜她是个女孩，让她母亲失望了。

        府里的人都是人精，哪个受宠，哪个不受宠，看得分明，趋炎附势，对待她们母女俩并没有好脸色。

        所以从小，她就懂得察言观色，如何讨人欢心，谨小慎微，生怕一句不快便让她们母女俩在府里待不下去。

        她暗暗发誓，若是有一日能离开林府，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让当年那些给脸色的人好好瞧瞧，她不是那懦弱无力的“五小姐”，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林昊被寄养在林家，当时无人知晓他是未来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只当是不知哪来的野小子，瞧不起他。

        林盛升为了避嫌，把林昊交给她母亲照料。林昊和她一样，有受尽白眼的童年，两人同病相怜。

        自她出生起，她就将林昊视为自己的亲哥哥，同为天涯沦落人，互相抱团取暖。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府里的人对林昊的态度开始好起来，甚至带有谄媚的态度。

        她知道哪里变了，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偷偷听下人说，林昊是一户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只是突生变故，才沦落至此。

        林晚秋敏锐地察觉出这暗藏的机会。林昊也许就是她唯一的救赎，能带她逃离出府。

        若是死死守在林府，最好的命运也只不过是受父母之命嫁做人妇，而自己出生低微，自是配不上什么好人家。

        可若是和林昊交好，若有一日他恢复身份，自是忘不了她，定会带她走。

        她的算盘没有打错。足足等了八年，林昊终于被接走了。原来林昊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何止是贵公子，还是皇亲国戚！

        林昊几次不肯走，后来终于妥协，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也要带走她。

        十三岁那年，她改名林皓月，跟随十六岁改姓的白昊，一同来到京城。

        林皓月气急败坏地打开门，便见外面围着一圈圈人，除了太子妃魏琳琳，还多了许多丫鬟太监。原来是来听墙脚了。肯定是刚才那一摔杯惊动了那么些人，以为有好戏看。

        林皓月此时仍顾着脸面，只道：“给太子奉茶不小心把茶杯摔了。臣妾笨手笨脚的，还是太子妃娘娘您进去看看吧。”

        魏琳琳一副“鬼才相信你的话”的样子，倒是没有多加刁难，点点头便领着一大帮人进去了。

        瑶雪迎上来，焦急地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林皓月摇摇头，咬牙切齿道，“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那怎么办？”瑶雪急着要跳起来，“您这么想见白少爷，太子爷怎么就不准呢？”

        林皓月走走停停，脑子跟着在转在想辙。走至荷花池时，她突生一计。

        “昊哥哥此次回京，皇后娘娘定会为他办接风宴，到时候我跟着去便能见到他了。”

        “可……夫人，皇后娘娘那么讨厌你，会邀请你去吗？”

        林皓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是，皇后这么讨厌自己，连孩子都得收走，更不可能邀请她去接风宴，让她能见到白昊了。

        毕竟当初她深深伤过白昊的心，护弟心切的皇后娘娘早把她视为妖女，看作眼中钉，眼不见心不烦。

        “瑶雪，你帮我打听清楚接风宴在哪一天，我自有妙计。”林皓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足勇气。不管多么困难，她一定要见白昊一面。

        林良媛在这府里明哲保身，和哪一宫妃子都相安无事，换个说法，就是毫无存在感。所以当她邀请李良媛来府坐坐的时候，李良媛的下巴都快惊得掉在地上。可她分不清林良媛这人是敌是友，搞不清状况之下还是乖乖来到林良媛的府上。

        李佳云是富商之女，仗着有几分姿色被南下的太子看中，带回太子府。进府以来，李佳云一直改不了嫁人之前的奢侈之风，吃穿用度皆为上品，趾高气扬，被下人们在背后称为“胭脂俗粉”，空有美色却无内涵。将她和魏琳琳一比，高下立判，太子也更喜欢节俭淑德的太子妃。

        李佳云不服气，只当自己打扮得不够美，天天愁着今日画什么妆穿什么衣，越发不讨喜起来。这不，今日她又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孔雀蓝，穿金戴银，仿若孔雀要去求偶一般。

        “妹妹，你这衣服可真漂亮。”林皓月眼睛瞟了一眼李佳云的衣服，昧着良心说道。

        “那是，”李佳云被拍马屁拍得高兴，得意洋洋道，“这布料是波斯特供，翻遍整个京城我估摸也仅有此块。”

        林皓月陪着笑，脑子却在转，想要套她的话。

        还没等林皓月想出法子，李佳云便自己吐露出来。

        “林姐姐你想好穿什么去参加皇后娘娘为她弟弟办的接风宴了吗？”李佳云摸摸身上柔软的衣料，“我的衣服太多了，还没想好穿什么。真是愁死人了。”

        “哦，你要去？”林皓月眼睛瞅向那一身孔雀蓝，只觉得这明明是人间灾难，何况其他？

        “姐姐，你开什么玩笑呢，这太子府就我，你和魏琳琳三个妃子，每回办宴不都我们三个去。只是姐姐你不怎么上心，十次有九次都不赴宴吧。”

        李佳云最看不惯就是林皓月这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不争不抢，与世无争。她一直都弄不明白太子怎么当初就看上了一根木头，杵在那里多无趣啊。

        林皓月点点头，裂开嘴勉强笑道，“姐姐懒惯了，不喜见人。来，妹妹你尝尝姐姐的手艺。”

        说罢，林皓月从摆在面前的碟子里拿起一块桃花酥，递予李佳云。

        李佳云左瞧瞧，右看看，从未见过，只觉得新鲜，入口便化，酥脆可口，堪称人间美味。

        “林姐姐的手艺可真好！”李佳云由衷感叹道，手又拿起一块。

        “这是桃花酥，旁边那碟是菊花糕，都是我家乡的特产。每日我都会做些，若是妹妹不嫌弃的话，姐姐命瑶雪每日给你送去些品尝。”

        “那太好了！”李佳云爱吃甜食，可太子不爱吃，府里御厨便也少做。今日能吃到林良媛这番手艺，也算是解馋。

        林皓月为她斟茶，轻柔地说道，“喜欢我便让瑶雪给你多送点。来，喝茶，慢点吃。”

        李佳云走后，林皓月暗舒一口气，哼着小曲吃着桃花酥，静心谋划过几日的计划。

        突然，瑶雪急匆匆地跑进屋，大喊道：“夫人！夫人！太子过来了！”

        林皓月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太子，是太子！”瑶雪上气不接下气。

        “把门关上！”林皓月大吼一声，这时候她最不想见的人便是龙靖霖。

        “这么不欢迎本宫？”龙靖霖威严凛凛地走进来，瞅了林皓月一眼，便轻车熟路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殿下有何事？”林皓月不情不愿地问道。

        “孤来看你，怎么，不行吗？”

        “殿下今日好兴致，两年都未踏足此地，今日倒是不计前嫌来了。”

        “你！”龙靖霖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却拿她没办法。

        他们都知道，两人正式闹翻是在这里。

        两年前，龙靖霖唤她侍寝，她没去。龙靖霖勃然大怒，闯进她的屋里，质问她，却在她的枕头底下发现她写好想要寄给白昊的信。一怒之下，龙靖霖将信全部撕毁，扬言这辈子都不想见她，还把她的宫殿改名为“冬湘苑”，一个一听起来就很幽怨晦气的名字。

        “别惹怒孤。孤不会上当。”龙靖霖扫视屋内，不屑道，“这妃子得宠和不得宠的待遇差别可真大。这些年委屈你了啊。”

        “臣妾过成这样那还不是拜殿下所赐。”

        “唉，你可别怪在孤身上。孤可从未命人刁难你。你那么寒酸难不成孤脸上还添光吗？”

        “是，殿下没有刁难我。可这府里多的是殿下的狗腿。”林皓月直直地盯着龙靖霖，毫不退缩。这些年在府里过的日子和她在林府过的日子如出一辙，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人。

        龙靖霖没有说话，似是能体会她。可林皓月知道，这只是表面。他总装出一副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样子，然后在你背后插一刀。

        “孤这次来，是有要事。”龙靖霖恢复严肃，“不过别想歪，和国舅无关。”

        “何事？”林皓月洗耳恭听。

        “孤打算把宝儿从母后那领回来。”

        “哦。”林皓月简单的一句回答，让龙靖霖更加烦躁。

        “就这样？”龙靖霖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孤是说要把宝儿领回太子府。”

        “你就这反应？你还是母亲吗？”真是冷血至极。

        “臣妾推断殿下仅仅是把皇长孙领回太子府，却并不会交由臣妾。”

        “你倒是聪明。”龙靖霖喜怒难辨，“正是，孤会交由太子妃来管教。若是交给你，宝儿怕是会要学坏。”

        “是，殿下。”林皓月恭敬地一拜，态度诚恳。

        林皓月这乖巧的样子却让龙靖霖越发恼怒。

        “有时候孤真想剖开你的心，看里面是不是空的。”龙靖霖看见摆在桌上的桃花酥和菊花糕，似是忆起旧事，越发伤感，撂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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