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夏苏初见

从生死阵返回暨宁的府邸，也不过一道阵门的事。

        短短小半刻，两人已然坐在夏清落脚的厢房内。

        “师兄，您方才说现下并非最好的时机……”暨宁甫一坐下，便迫不及待问道。

        夏清不疾不徐，将他自己的卜卦工具拿了出来，随口应了声“嗯”。

        暨宁看了看夏清的表情，默默地在一旁等着。

        下一瞬就见夏清将铜钱投入古龟壳内，咕咚咕咚地摇着，神情淡然。

        夏清将古龟壳内的铜钱一甩而出，一一落在桌上。

        他随即低头仔细推算卦象。

        只见夏清在某一瞬间似乎身躯一僵，只不过幅度很小，若不是暨宁一直盯着夏清，可能也会错过这一瞬间。旋即见他闭了闭眼，眉间微锁。

        不久，夏清忽而睁眸开口道：“只能推出一个模糊的时间点。”

        暨宁倏地回神，道：“师兄指的可是冥君重新入世之事？”

        夏清慢悠悠地瞟了她一眼道：“不然呢？”

        暨宁有些迟疑，但夏清已然道：“从眼下算起，少说也有一千年。”

        暨宁愣了愣：“一千年？可魔族封顶也就两百余岁。”

        夏清点头：“我自然知晓此事……罢了，你先去休息会儿吧，容我再想想。”

        话音刚落，夏清便阖了双眼，略显疲色。

        暨宁不好多语，便出了厢房门。

        但她并未走远，而是走到厢房一侧的窗边，那窗半开着，从窗边望进去，这角度正好。

        正巧能看见夏清的半张脸。

        而暨宁只能看到夏清在她出了门以后，瞬间颓败下来的神色。

        这在暨宁的猜测之内。

        从古至今，能窥见天机者多是要遭受反噬的。

        或者更准确来说，有所得必有所失。

        这世间万物皆如此，无一例外。

        就像天生体质通灵的人，灵运会不稳，易受影响，但他们在卜卦方面多是所向披靡。

        而夏清的情况跟这个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

        因为他实非体质通灵之人，虽在卜卦方面颇有建树，却往往没有天生体质通灵之人那般容易。

        此次他能从卦象中算出还算精准的时间点，想来这强行窥见天机的反噬轻不了。

        这也是为何夏清如此直白下逐客令的缘故。

        暨宁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同时不断反刍，冥君之事还能怎么处理。

        冥君这事儿，因着夏清强行推算卦象的缘故，便不可随意乱动。

        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是因为窥见天机者总会忍不住想阻止或改变一些什么，但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的演变往往会出人意表。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夏清算出冥君仍有生机之事时，反而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是这么说，暨宁却不能完全什么都不做。

        比如冥君的生机再现之时是在一千年以后的话，那她作为系铃人，要怎样活到一千年以后并将生死阵解开？

        暨宁倏忽想起圣医谷内的藏书阁内有一书籍，印象里里面似乎有一个类似的能满足她这个想法的阵法。

        她望了望在厢房内闭目养神的夏清，轻轻朝着夏清的方向拜了一拜，轻手轻脚地走了。

        ……

        虽说回圣医谷这一趟是必然的，但暨宁却丝毫不着急，反而去了趟书房。

        书房内的纸墨备了许久，本来是让暨宁空闲时能练练字，练练丹青的，但前几个月忙着冥族之事，这纸墨被冷落了很久。

        直到现在才派上用场。

        暨宁几乎没有多想，提着笔，便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那架势可谓是下笔如有神。

        只是这一写，便写上了两三个时辰。

        虽然中途暨宁抽了空，歇了会儿，给自己泡了茶，但这不重要，不提也罢。

        直到停笔，书房外的天色已是酉时初正。

        暨宁扭了扭手腕，将写好了的书和纸一起收了起来，又另外取了一张纸，准备写下上款。一个风字端端正正出现在纸上，而后笔尖顿了顿，暨宁怔了怔，将那字划去，又觉纸上已有污点，便将纸揉了揉。

        再取一张纸，这次她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没怎么犹豫。

        唯独那上款是空着的。

        ……

        幽悠没回来，晚饭是暨宁准备的。

        夏清自房内出来，同她一起用晚饭时，脸色好了许多。

        暨宁不动声色，佯装丝毫不知。

        用过晚膳，夏清和暨宁两人便在院内散散步，说说话。

        夏清慢条斯理道：“今日午间，你走后，我忽然想起圣医谷内的藏书阁内有一书籍，倘若我没有记错，据书内记载，有一秘术，据说跟起死回生之术有些相似。”

        暨宁微愣，连应道：“不瞒师兄，暨宁跟师兄也想到一块儿去了。”

        夏清乐道：“那可真是巧了。”只听见夏青顿了顿，继续道：“虽说此事不急，却是宜早不宜迟。”

        暨宁点了点头：“师兄所言极是。所以暨宁想，此事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明日师兄便随暨宁回一趟圣医谷吧！”

        夏清还未来得及应声，只听见大门传来谁人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夏清同暨宁面面相觑，暨宁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时辰还会是谁啊？”

        夏清木着脸，直直地盯着她：“你的府邸，你问我？”

        暨宁不好意思地遮了半脸，旋即朝夏清行了个礼，转身奔向大门。

        大门一开，门外站着的正是一身茶白色长袍的苏明霁。他脸上正挂着温和的笑意，身形挺拔清瘦，举手投足间带了些端方雅正，怎么样都称得上一句翩翩君子。

        夏清随暨宁开门迎客，一看见这么个人，心里便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的，故道：“暨宁，这人是谁啊？”

        苏明霁这才发觉暨宁身后多了个人，不慌不忙地微微倾身行了个见面礼：“见过这位兄台，苏某苏明霁。”丝毫不提自己乃是苏氏宗主，倒显得几分谦卑。

        暨宁尴尬了一瞬，伸手比道：“师兄，这位便是苏氏宗主，苏明霁。”

        然后对着苏明霁道：“苏宗主，这是我师兄夏清。”

        夏清笑得意味深长，拖着长长的尾音：“哦……”

        暨宁被他这尾音搞得更面红耳赤，小声道：“师兄别闹。”

        苏明霁落落大方，拱手笑道：“原来是阿宁的师兄，幸会。晚辈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夏师兄多多包涵。”

        暨宁被他这一声阿宁震得一脸迷茫。

        夏清悄悄瞟了一眼暨宁，思及暨宁对苏明霁的称呼，心下了然，不着痕迹微变了脸色，忽地侧身让了路：“苏宗主，请吧！”

        苏明霁脸上维持着微笑，稍稍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但却比了个请的手势。

        夏清脸上神色未变，笑眯眯道：“一起吧！”

        苏明霁不好再推脱，便颔首应下。

        暨宁不觉锁眉，稍稍按捺下情绪。

        ……

        走到暨宁府邸的厅堂内，苏明霁也不是第一次来，三人驾轻就熟地寻了个位子各自坐下。

        暨宁率先道：“苏宗主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苏明霁目光微沉，微露出些责备的神色，道：“阿宁，我们的婚事已然定下，将来便是夫妻，怎得还如此见外？”

        不等暨宁反应，夏清不知何处凭空变出一把折扇，截下苏明霁朝着暨宁而去的手。他轻轻一挡，笑得甚是随意：“苏宗主此言差矣。我家小师妹虽是魔族幽君，可她既在人界多年，为人族所做之事，想必我也不必多说。您既是苏氏宗主，便应当随了这人族结亲之礼。可眼下，您与我家小师妹，既没父母之命，也无媒灼之言，谈何婚事已定。”

        他指间折扇轻点，目光一沉，眉眼间微生出些冷意：“这样的话，苏宗主还是别再说了，倒是平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苏明霁一怔，不慌不忙地收回手，笑道：“师兄说得对，是苏某唐突了。”

        夏清冷哼一声，将折扇收了起来。

        苏明霁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朝着夏清弯腰作揖：“实不相瞒，此次苏某前来为的正是此事。”

        不等暨宁和夏清作反应，缓缓道：“苏氏长老替苏某及阿宁算了日子，眼下正值盛冬，虽有个好日子，却未免太过仓促。再往下便是春暖花开之时，阿宁最爱看这万物复苏，想来她也会比较倾向于定在春日里。”

        说着，便见苏明霁双眼含情，深情款款，脸上却微显赧然地看了一眼暨宁，道：“再加上苏某同阿宁是在春日里相遇的，将大日子定在春天里也显得十分有意义。”

        暨宁眸光一动，有些招架不住苏明霁的眼神，偷偷朝夏清投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夏清佯装不觉，偏了偏脸。

        虽然夏清不语，可他的动作确实明明白白的：别看我，我也救不了你。

        暨宁略感尴尬，忍不住扶了扶额。

        苏明霁全看在眼里，心下不免有些黯然，只得苦笑道：“阿宁……可是不愿？”

        暨宁沉吟不语，良久，甫要开口说些什么，夏清便悠然打断道：“这事，暨宁做不得主。”

        苏明霁抿了抿唇，微笑依旧，道：“夏师兄的意思是……？”

        夏清道：“普通人家嫁娶之礼应当少不得。”

        苏明霁了然点头：“自然。只不过……苏某却不知该登哪里的门。”

        夏清手中的扇子并未展开，只是在手心轻轻敲打几下，慢悠悠道：“南山群。”

        苏明霁一怔忪，半晌后还没应下，就见夏清已然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明日我与小师妹便会启程。待你将一切准备好了，我们便在南山群山脚下等你。”

        苏明霁愣愣地看着夏清离开的身影，沉吟片刻，望向暨宁：“明日启程？”

        暨宁挠了挠头，想了想，回道：“许是我们先回去跟师父提一提此事吧。”

        苏明霁眸光微动，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开口告辞。

        暨宁心里有事，没太注意，只是将苏明霁送了出去。

        原想去见一趟夏清，只不过夏清房门紧闭，暨宁思及夏清的身子仍有些虚弱，不好打扰，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内。

        ……

        翌日早晨。

        天光未亮，夏清便来敲了暨宁的门。

        好在暨宁早有准备，夏清来敲门时她已经衣着整齐了。

        夏清拒绝了她准备早饭的想法，两人早早就出了门。

        瞬移阵阵门落点并不远，就在苍云城外。

        两人一出阵门，眼前便是迷雾弥漫，迷乱了双眼。

        一阵怪风大作。

        呼呼作响的风声震耳欲聋，一阵强力将暨宁裹挟而动。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瞬间有种坠入万丈深渊的悬空感，那感觉像是自高处一坠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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