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处惹尘埃

荣庆堂庭院前摆着一方矮桌，贾母与吴嬷嬷盘腿坐在蒲团上，黛玉则跪坐在蒲团上正细心的烹着一壶茶，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白净的面庞上，显得无比静谧而美好。

        贾母和吴嬷嬷就在一旁看着，眼里是藏不住的赞美之意：“老祖宗，你这外孙女可不一般，聪明灵秀，风华绝代，若是有心，他日荣华加身也未可知。”

        “我这外孙女人品样貌虽数一流，昔日身上却总有一丝柔弱之气，经嬷嬷这么□□几天，如今这周身却是多了不一样的荣华气度。”

        黛玉一盏茶已经烹完，不疾不徐断了两杯茶分别放在贾母和吴嬷嬷面前，道：“嬷嬷，祖母，你们莫要成日拿我取笑了，我都快羞死了，这凡人之命自有定数，富贵不可强求，缘来缘去皆是因果，且我这性子未免孤冷些，比不得贵人们玲珑剔透，快尝尝，我这茶烹的可对。”

        吴嬷嬷端起茶杯品了一下，连连点头，”甚好。“

        贾母见她如此，也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亦是接连称赞：”果然是嬷嬷会□□姑娘，这茶烹的极好。“

        一句话将两人都夸了，吴嬷嬷心里也乐开了花，哈哈笑起来，她笑贾母也笑，最后演变成三人坐在矮桌前掩面互相对着乐。

        ”什么事情把老祖宗逗的这般欢乐，我也来凑个热闹？“

        凤姐来了，黛玉瞬间不笑了，只低着头，继续啜了口茶，瞧也不瞧凤姐一眼，更别说打招呼了。

        心无芥蒂是假的，当初出偷天换人掉包之计，在自己将死之时叫走自己的贴身丫鬟与她人做嫁衣的都是这个人，让她如何以德报怨。

        “凤丫头来了，我们在说你林妹妹泡的茶好呢！”贾母道。

        凤姐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又用眼瞟着黛玉道：“哦，那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平尝一二。”

        黛玉任然端坐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安心喝着手中的清茶，感受到贾母看过来的目光，遂开口到，“谁不知道你琏二奶奶能耐，想喝茶自己倒便是，怎么帮忙料理别人的事就手眼通天，自己倒杯茶倒是不能？还是说琏二奶奶身娇体贵，做不得这等伙计？”

        凤姐一脸尴尬，此时贾母也不想变态，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谁都是落埋怨。只是此时吴嬷嬷还坐在旁边，正一脸探究，贾母只好尴尬道：“姐俩闹脾气呢，嬷嬷莫要见怪。”

        凤姐也道：\"是了，我这当嫂子的失职，惹恼了妹妹，让嬷嬷见笑了。”

        吴嬷嬷摇头，转头看着黛玉，后者又给她倒了杯茶，说到：“嬷嬷，我失礼了，您莫要嘲笑我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吴嬷嬷不是府中人，且近身服侍过贤德妃娘娘的，因此在这贾府，对谁也没有多少情分，唯独几日相处下来，却是真心疼爱黛玉，于是轻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安抚到：“我知你是好孩子。”

        只一句话，让黛玉红了眼眶，只低头不语。

        吴嬷嬷见状更是心疼不已，对贾母说到：”我老婆子坐的有些乏了，都说大观园巧夺天工，来了好些天都不曾去逛逛，眼下天气正好，可否让林姑娘陪我去走走？“

        贾母知道她这是心疼黛玉，眼下这个场面倒也尴尬，哪里有不应的道理，遂允了。

        吴嬷嬷又对凤姐说道：”老婆子失礼了，实在坐不住，有时间再来拜访琏二奶奶。“

        凤姐忙道：”哪里的话，知道您在府里，我原当早些时候来拜访的，只是我们老祖宗宠爱林姑娘，不许咱们来这院子里打扰她学习，才没过来，你不嫌我没礼就万幸了。“

        几个人互相客套了一下，吴嬷嬷就和黛玉一同前往大观园。

        待行至大观园，黛玉问吴嬷嬷：“嬷嬷，咱们这大观园，有山有水，一日也逛不下来，您是喜欢山多的一些还是水多一些，我估摸着先带您去瞧瞧。”

        “哎呦，姑娘，你饶了我，我这一把子骨头，哪里走的动，再说这大观园再好，能好过皇宫去，我就是瞧你方才在老祖宗那副样子，于心不忍，出来打个秋风，咱们到你院子里去坐坐。“吴嬷嬷道。

        黛玉应声，紫鹃马上指挥身边的小丫头先回潇湘馆准备好热茶、点心迎接贵客。

        “你这院子好，符合你的性子，幽静无争，有水有竹，亦有风骨。吴嬷嬷一进院子就称赞道，突然她的眼睛倏然睁大，伸着头往前渡了几步，非常惊奇的说到：”哎呦，不得了，你这院子里居然养了两只大花鸡鸡？“

        紫鹃过来扶她，黛玉在后头说，”这个是我病中史家的小姐妹送来的，说要给我补身子，我想着我这院子冷清的很，养两只鸡，倒是添点乐趣，不成想这蠢东西，日日天不亮就直叫唤，吵我的头疼，嬷嬷说我亏不亏。“

        ”静有静的好，热闹有热闹的好，古往今来多少先贤都是在幽静处精益的思想，“吴嬷嬷道。

        “嬷嬷说的对，那我改日就让人抹了它脖子去。”黛玉道。

        吴嬷嬷震惊不已，忙道：“那不行，这不是成了我教唆人杀生了吗？

        黛玉掩着嘴笑，”逗您开心，我就养着它们吧，都习惯了。“

        “瞧你笑的多好看，姑娘年纪轻轻的，样貌才情又是样样拔萃，成日里闷闷不乐的，多让人心疼，你与我说说你与你们府上的琏二奶奶是怎么个回事。”

        丫头们已经在院子的亭子里摆了茶水糕点，石凳上也早已经垫好了软垫，紫鹃扶着黛玉，雪雁扶着吴嬷嬷在亭子里坐下，黛玉才徐徐开口，”嬷嬷在坊间可听闻，我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黛玉见吴嬷嬷点头，又继续说：”这是真事，我之前在病中，心里郁结想不开，与那琏二奶奶又一些微妙的干系。不过都已经是过去事了，就让她过去，但是我可以不怨他们，却是再也不想与他们为伍了。“

        ”是了，人生求一个痛苦，不必勉强自己，你也别妄自菲薄，我在城东有处院子，就我一人住，你要是在这里待的不舒服了，可以到城东寻我去，我自由安排。“吴嬷嬷道。

        ”嬷嬷待我，当真亲厚“黛玉话未说完，见来送点心的一个小丫头，面有异样，问到：”你这脸是怎么了，今日院子里可有斗殴。“

        那丫头慌忙跪下抖着声音说：”未曾斗殴，是宝二奶奶的人打的。“

        ”为何打你？“

        ”她们说了些姑娘的坏话，奴婢气不过，就与她们理论，她们就与奴婢打了起来，至于说什么姑娘还是别听了，莫要污了姑娘的耳朵。“

        黛玉一下就来了火气，冷笑道：”好些小蹄子，我倒要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姑娘克死了父母，是孤寡之命数，平日里依仗贾母的疼爱，以为能当上宝二奶奶，结果落了空，就怨怪她家小姐，还假意讨好宝二爷，莫不是想当小妾，如今又得了宫里的帖子，就以为自己能凭此番攀附权贵，殊不知各人有各命，有些人就没这个命。“

        丫头抖着声调说了许多，黛玉早已气的说不出话，嘴唇的哆嗦了半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吴嬷嬷哪里听得这般话，”混账东西，妄议主家，简直没有王法了，这种混账东西就应该乱棍打死拖了出去。“

        ”林姑娘你莫恼，嬷嬷帮你出这口气，这事你处理的话，容易弄巧成拙，知道的当你受了委屈，不知道的当你是嫉妒旁人，给人扣屎盆子，你把这个丫头交给我，我这就带着她去找老祖宗，定将这公道给你讨回来。“

        黛玉大小来这府里，受了委屈也只敢在房里偷偷哭，难得有人跳出来要替自己出气，当下感动的，站起来就要给吴嬷嬷行礼道谢，吴嬷嬷忙抬手扶了，”不忙道谢，你且回屋躺着，等我消息。“

        话说，这个吴嬷嬷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带着黛玉房里小丫头到了荣庆堂，就只管哭，刚开始是嚎啕大哭，后来哭累了，就细声哭，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任贾母怎么问都不说什么事，黛玉的小丫头事先得了吩咐，也只管哭，就是不吱声。贾母以为是在黛玉屋里受了气，又派人去潇湘馆查看，那边竟然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主子蒙头在睡，丫鬟们哭的梨花带雨的。

        哭了有个把时辰，这就不得了了，宫里出来，被请到府里当教习的嬷嬷在府里哭的这般惊天动地，好事的都来看热闹，荣庆堂一时之间被围的水泄不通，贾政原本是来给贾母请安的，见此场景也是颇为震惊。

        吴嬷嬷见人来的差不多，抽抽凄凄是停了哭声，小丫头早已经哭不动了，也干净收了声。贾母被哭的心烦，又不能发脾气，见她已经不哭了，又问：”嬷嬷是因何如此，可是林丫头做了什么惹恼了嬷嬷。“

        ”林丫头是个好姑娘，平日待我极好，我是哭那姑娘实在是命苦呀，父母早亡，得老祖宗垂怜，在这府里讨个生活，本来性子就敏感，偏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还要糟践她。“吴嬷嬷说着又掩面要哭。

        贾母一激灵，连忙阻道：”嬷嬷你先别哭，咱们先把话说清楚，谁糟践她，我定不能绕。“

        贾政也说：“是的，嬷嬷，咱们府里旁的不说，规矩还是有的，她若真的受了委屈，我替她做主。”

        吴嬷嬷知道得了主家的保证，又这么多人在场，今日的事情算是成了一半了，嘴唇嗫嚅了两下，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又放声哭起来，“那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呀，真真是极龌龊了，让那小丫头说。”

        被指的当然是黛玉的小丫头，这小丫头被吴嬷嬷这么一嚎顿时悲从心来，往前一步，跪在正中，声音悲痛又哀怨的将事情经过给讲了一遍，听的众人皆是心里伤悲。

        吴嬷嬷感叹这小丫头要是去演戏必然也是个极好的苗子，但是此时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老祖宗，这真是没有王法了，那可是你嫡亲的外孙女，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这般糟蹋她，这是连你也不放在眼里呀。说林姑娘要攀附宫里的权贵，林姑娘此时还在这府里，一言一行哪个不是代表府里，这不等于是陷整个贾府于不义吗。那林姑娘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吐血晕过去。也难怪她身子不好，谁被人这么糟蹋能好的了。我今日是真正长见识了，竟有这等子奴才欺主罔上。传出去怕要叫人笑话贾府没有规矩。”

        吴嬷嬷几句话将一个这件事的恶劣程度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侮辱黛玉何轻视贾母，以及陷害贾府于不义完全就是两码子事了，这谁也忍不了，贾母当场就气的直喘气。

        贾政勉强维持着镇定，黑着脸下令，把那几个辱骂黛玉的狗奴才打40大板子，发卖出去，由于其中有一个是宝钗家中带过来的，只让人打了40板子送回薛府，永远不得再入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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