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夜色带着一层寒凉悄悄爬上树梢，营帐内一支蜡烛随着烛光摇曳生辉。

        傅宁启靠着床板，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里的水。云苏莞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布子正往水盆里清洗帕子上面的血迹。等拧干后，云苏莞再次将布条拧干，继续往床榻走过去，小心地替傅宁启擦拭着心口周围的血迹。

        和傅宁启成婚那会儿，云苏莞和傅宁启都没如此亲近过，云苏莞瞟过男人精瘦的腰线，一股属于男人身上炙热的气息熏得她脸上有些烫。

        傅宁启半眯着眼，没有了那副纨绔之气，整个人更有一种肃冷的气质。

        云苏莞在擦干最后一处血迹后，道，“我去拿身干净的衣裳来。”

        傅宁启点头，“好，你替我换。”

        云苏莞一愣，“嗯？”

        傅宁启睁开眼看向她，“你千里迢迢从岷州追到京城，又从京城追到这里，难道不是在乎我？”

        云苏莞抬眼看过去，傅宁启眼神灼热，她赶紧道，“我是因为杜夫人送我的镯子还在手上，想来归还给你。”

        话音一落，云苏莞就后悔了，她望了望自己的手腕，该死，因为去京城的时候她怕路上遇到事情，那镯子价值不菲，便将镯子放在了春娘她们带去江州的箱子里。

        如今她这不是在说大白话吗？

        她眼一闭，“对，我是担心你，我听林姑娘说你要去送死，我想着你这样的不该死在这样的纷争里，所以我才来了渝州，想着要是你真遇上了险境，或许我在暗处还能帮你，不过也仅此而已。”

        “是吗？”傅宁启看着她，“我这样的是哪样的？”

        云苏莞眉作声。

        傅宁启见她这样，道，“如此，那就算了。”

        云苏莞一听，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恼意，可话是她自己说的，她只能抿了抿唇，出了营帐。

        营帐外凉风一吹，将她那股恼意吹散不少，也罢，反正来这里就是想着不能让他出事，如今他活着就好，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等她再进来时，手里捧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蜡烛燃了一半，掀开帘子时，风灌入进来，将火光吹得摇曳了几下。

        烛光银射过去，云苏莞看见傅宁启靠着床似乎睡着了。

        她轻声走过去，小心地将衣服放到一边，正要直起身子离开时。忽然，傅宁启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搂了过来，云苏莞一惊，慌忙地挣扎着要起身。

        可这么一蹭，不小心就按到了傅宁启的伤口。他发出一声闷哼，云苏莞只能僵着身子不敢再动弹，“弄疼你了？”

        傅宁启趁势将她搂紧了些。

        耳边一道热气呵过，云苏莞浑身一震，身子有些发酥，然后就听见傅宁启道，“苏苏——”

        他声音带着些嘶哑，“这一次，我不打算放你走了。”

        他用手拂过云苏莞的耳畔的发丝，“当初回京的时候，我便在犹豫要不要带上你一起回来，直到后来，我看见辰妃的下场，让我怯步了。而且那会儿你说不想来，后来我就想，不来也挺好的，你有你自己的天地，我不该自私地将你圈在身边。”

        “而且那会儿，我要来渝州，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不过，在看了那么多事情后，忽然也想通了，人生在世，不该让致爱成为遗憾。而且这次九死一生，后面的事情应该都很好解决了。”

        云苏莞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他在和三皇子见面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忽然有些忍不住，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跟着一群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心里不敢有一丝怠慢，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傅宁启的事情。

        那种茫然和无助卷上心头，如今一懈怠下来，她便有些委屈了。

        傅宁启感觉到靠在自己胸前的人似乎有些抖动，偏过头看向她，“怎么哭了？”

        云苏莞没好气地道，“你管我呢。”

        傅宁启哈哈一笑，“行，不管，但你可以管管我吗？衣服都黏了。”

        云苏莞这才收起眼泪，起身替他换衣裳。这一换云苏莞才发现他身上的疤痕不止胸口这一块。

        后背上也有新添的伤，还有一些旧伤，纨绔的外表之下，可能谁都不曾真正看清过傅宁启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过，铜色的肌肤仍旧将肌肉的线条衬托到了极致，那几处伤也更增添一份阅历和男性的张力，云苏莞看着耳根子还是有些红。

        傅宁启像是起了逗弄她的心，云苏莞每每一让他配合，他便皱着眉头喊疼。

        一件衣服足足穿了半炷香的时间。

        磨磨蹭蹭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衣服穿好，傅宁启收起笑，这才又看向云苏莞，“若是这里的事情能顺利，应该再有半月我便能回京。到时，我自会请圣上将和林家的婚事取消的。”

        云苏莞点头，“只是退了婚，这林姑娘的名声——”

        傅宁启叹了口气，“本来就是有欠于她，可是苍生在前，当时我若不这般，那可能今日带兵来的就是三皇子，到时候大周岌岌可危，国之尚不可存，就更别说家了。”

        云苏莞其实心里也懂。

        傅宁启拍了拍她的肩头，“放心，到时我会想办法补偿她的。外面都快天亮了，你快去歇息吧。”

        “那你呢？”

        “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和语堂他们商量。”

        云苏莞点头，这个时候的确也是最关键的时候，她向傅宁启道了安，便出了营帐门。

        傅宁启忽然叫住她，“苏苏，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下，这一次如果我们凯旋，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回京？”

        云苏莞看着烛光下英挺的男子，紧张地望着自己，她点头，“嗯。”

        翌日，云苏莞起来的时候，傅宁启他们人已经不在营帐内了，唐初寻到她，“云姑娘，小公爷他们出去了，他走前吩咐我们去肃州等他们。”

        云苏莞看了一眼唐初，过了一会儿，才道好。

        到了肃州后，云苏莞便一直待在客栈。直到五日以后，才听得傅宁启他们破了渝州城的消息。

        又过了三四日，京中传来消息，三皇子因为谋逆被软禁在府。

        一道道消息传来，都是有利于傅宁启他们的，云苏莞想着，也许再过两日，傅宁启恐怕就该回来了。

        只是左等右等，直到把林语堂都等回来了，也没见着傅宁启。

        云苏莞定定地望着林语堂，“傅宁启呢？”

        林语堂被这么一问，眼神略有躲闪，直到扛不住云苏莞带穿透性的目光，最后他才道，“原本，宁启不让我给你说的，打渝州的时候，宁启他受了点伤。”

        伤？

        “不过白玉已经替他看过了，只是可能现在还有些危险。”

        云苏莞心里一颤，“那他人呢？”

        “因为人不能挪动，暂时还在渝州，不过，你放心好了，渝州现在很安全。”

        云苏莞也没再多听，转身就让唐初去备了车驾要去渝州。

        去渝州的时候，云苏莞一颗心悬在心口，满脑子都是她上回看到的傅宁启受伤的胸口，如今伤到不能动，那是有多严重？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纠得发疼。

        等他们赶到渝州之后，也已经是第二天了，云苏莞他们有林语堂的手印，进城都算顺利，街巷之上许多兵士在帮着重新修葺房屋。

        云苏莞她们到时，找到了府衙，后来又见到了白玉。白玉便带着他们去了傅宁启住的房间。

        一进放云苏莞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云苏莞从屋门处一直走到里面，看见傅宁启躺在床上，神色安详。

        白玉在一旁道，“二次创伤，打渝州的时候遭了冷箭，和之前受伤的地方一样。”

        他轻描淡写地只两三句话便说完了，但云苏莞看着傅宁启一张苍白的脸，已经略显厚重的纱布，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凶险了。

        她看向白玉，“他如今是什么情况？”

        白玉神色一敛，“如今，血是止住了，不过心脉受损严重，就看能不能醒过来了。”

        “那如果不能呢？”

        白玉看了看天，“最多十日，若是醒不过来，我也是回天乏术。”

        云苏莞听完白玉说的话，静静地站在原地，想挪动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些站立不住。墨香忙扶住她。

        白玉替她把了脉，“你这是体虚，得多调养才行。”

        云苏莞木然地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觉得白玉说得对，还是别的什么，她只是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泛空。直到晚上的时候她才有些精神。

        去了一回傅宁启的屋子，然后出来用了一次晚膳后就一直守在傅宁启的身边，墨香来劝了好几次，云苏莞都没任何反应。

        就这般，云苏莞每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守在傅宁启的身边，她会拉着他说很多话，但好像都没反应。

        约摸着过了三四天，云苏莞这日如同往常一样去给傅宁启擦脸，正擦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他手指有在动。她心里一喜，忙去叫白玉来，白玉来时把过脉之后，依旧摇头，“脉象虚浮，微弱，也可能你看到的是你的幻觉。”

        云苏莞一场欢喜落了空，那份不安再次隐隐升起。

        月上树梢，云苏莞趴在傅宁启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就迷糊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她醒来之时却发现床上空了，她一下清醒过来，一转身正要出门，却发现房间的桌子旁，一个男子正端着一杯水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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