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不知不觉，大雪已停，没有了纷纷扬扬雪花的掩盖，血腥味愈发浓厚，狼尸倒在血泊中，不管是人还是狼都杀红了眼。

        姚舒闭目，黑暗中她仿佛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不过是轻飘飘八个字，却是她穿越而来面对的第一个场景。

        沉默……

        寂静的夜里，风声渐小，利刃划破皮肉的声响被骤然放大，姚舒天人交战。

        半晌。

        一声尖锐的口哨划破夜空，满身血污的岚岚动作一顿，随即一声长嗷，凶猛的狼群进攻的动作停下来，呲牙后退。

        草，又闹什么鬼？

        尚有余力的宋乾修紧握匕首，走向相互搀扶，勉强站立的三人。

        同样伤痕累累的狼群退到头狼身后，隐在暗处的姚舒身着黑袍显露身形，轻巧的步伐踩着雪地“咯吱”作响，一步一步走到头狼跟前。

        狼群的事她本不该插手，但……

        灰黑色斗篷宽大，显得来人身姿纤细，面上戴着不知名的帽子，面罩把面容遮挡严实，只看得清楚那人戴着奇怪的手套，手中不知拿着什么。

        姚舒没有搭理四人，拎着提前准备好的绷带和酒精走向自家狗儿子。

        岚岚见主人有些奇怪，不免歪头以示询问，但是姚舒不发一言，沉默着处理它的伤口，周身气势冷凝。

        酒精洒在背脊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得岚岚呲牙咧嘴，但主人此时散发出的冷然气势告诉它，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直觉救命，于是岚岚“活泼”的小表情一收，四肢软弱无力的“扑通”趴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主人，凄惨的连叫声都透着股虚弱。

        特别是那双蓝眼睛，如同冰山融化后湛蓝的海水，温柔中泛着无辜，清澈中透着懵懂，满是依恋的目光让人难以抗拒。

        原本还残存几分的怒气顿时瘪了，姚舒不停的告诉自己要把持住，不能又被这破狗给哄了，但是不自觉的手上的动作轻缓了下来。

        狼群在一人一狼身后，自然看不清楚自家首领的动作，但是对面真·虚弱无力·伤痕累累·凄惨无比的倒霉四人组却是无法控制内心的哔哔了。

        在“茶艺”技术尚未发扬光大的大雍朝，他们也只能用简单的蛋疼表情来展示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情了。

        屮！！！

        简单处理过后，仗着主人疼爱，撒欢撒的浑身是伤的岚岚成功躲过一劫，一边趴在柔软的垫子上休息，一边叼着小鱼干吃的喷香。

        “嗷呜”“嗷呜”

        不准动，老实点。

        姚舒趁着狼群被岚岚压制着，简单给受伤的野狼处理了伤口，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洒上了珍贵的药粉，不适应的野狼下意识呲牙扭动。

        姚舒有点烦，一只手捏住它的下颌，胳膊抵住狼爪，空出另一只手给它洒药粉。

        被辖住的野狼“哼哼唧唧”扭动无果，又被头领吼了一顿，生无可恋的躺平了。

        有了例子，接下来的就迅速很多了，野狼麻溜的被上完药，齐齐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对面燃起篝火的宋乾修四人心中悚然，看向那瘦小身影的目光乖巧不少。

        收拾完狼群，姚舒看对面那四人凄凄惨惨的小模样，特别是为首那人，不免心生怜爱，扔过去两瓶药效不咋地的自制止血药，然后盘腿坐到岚岚趴着的垫子上。

        对面眼馋的要死还要坚强憋住的四人正内伤呢，结果就被扔过来的药瓶砸了一下。

        “谢、谢谢？”

        无人应答。

        黑暗中，宋乾修眉头一挑，打量黑袍人的目光中不免多了几分兴味。

        药效不错，伤口很快止住了血，淡淡药香逐渐覆盖了血腥味，略显熟悉的味道却是让宋乾修心中一跳。

        摩挲着药瓶，看着对面安安静静的人，若有所思。

        恰好姚舒回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宋乾修稍稍敛容，俊雅的脸上下意识绽放出一个清朗如玉的浅笑。

        妈的，这肌肉记忆，搞错了。

        险些被晃花眼的姚舒眼神闪了闪，没有多话。

        我个老天爷哎，这男的咋就长得这么好，简直完全长在她审美点上好不啦！

        休整过后，狼群将死掉的野狼尸体拖到矮屋后，不一会儿更加深沉的血腥味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飘散在空气中。

        岚岚没有制止，姚舒也同样适应。

        “咕噜噜”

        “咕噜噜”

        狼群进食补充体力，同样一场恶战的人类四人组也已经饥肠辘辘了，但是他们没有忘记，还有个兄弟等着他们去救。

        眼神厮杀片刻，受伤最轻的陈忠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对面。

        剩下的宋乾修三人：“……”

        拜托，人家感情深厚才吃这一套的好不好，您老这么积极表演干什么？

        宋乾修不忍卒读，简直绷不住优雅的脸。

        沈磊低头捂脸。

        唐炳眼神一言难尽。

        被“撒娇”对象·姚舒此刻的心情也有点微妙，从头观战到尾的她可以肯定，这人腿上好像没有什么大的伤口，那……

        陈忠慢悠悠拖着“伤腿”挪过来，中途还差点不小心跌一跤，小脸惨白，衣衫破碎，“在下陈忠，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连声音都透着股无力。

        妈的，模仿也不照搬吧！

        同款柔弱的岚岚小鱼干也不吃了，一把钻进主人怀里，委屈巴巴。

        姚舒……

        就挺无语的。

        “姚舒。”

        清脆的女声带着少女独有的甜美，但略带冷淡的声线将她的态度显露无疑。

        见这招不行，脑子一抽的陈忠神情立马严肃起来，“姚姑娘好，多谢你的药，效果很好。”

        “不谢。”

        “哦。”

        两人大眼对小眼，看得对面三人干着急。

        “咳咳，”不善言辞的男人实在想不到话题，干脆直接道：“不知姑娘是否有退烧的药，我有位兄弟高烧不退。”

        姚舒沉吟片刻，借着怀里实则从空间掏出来一个小木瓶，倒出来一颗灰不溜秋的药丸子在手掌，“交换。”

        救命良药近在咫尺，但因错估了狼群的战斗力，原本交换的方式已经不再适用。一时间，陈忠竟发现他们没什么东西可以交换，不免有些为难。

        两人僵持，宋乾修见状艰难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缓步走来，在了解了事情缘由后，他肃容，对着姚舒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羞惭：“姚姑娘，我等深知这空手套白狼的行为有些过分，但三弟性命垂危，我等实不忍心见他命丧于此。不如这样，若您愿意赠与我们药品，我等可以答应您一个条件，只要在我们弟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必全力以赴。不知这样可以吗？”

        姚舒上下仔细打量了两人，回想起初见时他们口袋空空的模样，良久才装作不行不愿的答应了，“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

        宋乾修和陈忠对视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好，姑娘你说。”

        “一个男的，二十五六岁，大概十来年前来边城从军。”

        就这？

        “从军前生活在江南，家中有个老母亲，没有兄弟姐妹。”

        “还有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唐炳追问，“还有什么特征，比如说名字叫什么，军伍将领叫什么？”

        “不知道。”姚舒三个字说得异常清晰。

        四人有点蒙，所以他们还得大海捞针？

        “行。”沉吟片刻，最后宋乾修拍板定下，“不知姑娘可有时间要求？”

        “没有。”清脆的少女声在面罩的笼罩下显得闷闷的，手却干脆地伸了出来，“给。”

        宋乾修捏起药丸，朝姚舒感激一笑，“多谢姑娘。”

        姚舒……

        他、他笑的有点好看哦。

        -

        回到屋内，冷飕飕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四人赶紧生火烧水，查看昏迷在炕上的陆仁情况如何。

        “老大，真的给三哥吃？”唐炳看着那颗灰扑扑的小球有点不相信它的功效。

        “那你吃？”宋乾修不耐烦的瞪他一眼，唐炳表情讪讪，老实闭嘴了。

        药丸很小，带着淡淡苦涩味，沈磊刮下表层的粉末放进嘴里，脸顿时皱成一团，“呸，呸，黄连味太浓了，我分辨不出来。”

        唐炳嘴张了张，被眼疾手快的陈忠捂住了。

        宋乾修眉头紧皱，沉吟片刻还是掰开陆仁嘴巴，让人把药吃了。

        “要是你小子死了，老子把你那点糗事儿全写你墓碑上。”

        这人干事？

        屋内其他三人都幽幽看向放狠话的老大，颇觉兔死狐悲之感。

        恰在此时，外面“扑通”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雪地上，众人浑身一紧，陈忠出门查看，结果拎回来一小袋面饼和小罐腌菜。

        灰色面饼很瓷实，硬梆梆一块能跟石头硬碰硬，但掰开后却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腌菜被包裹在面饼中间，陶罐顶部破了个口子，黄褐色汁水流出一点，酸中带辣的味道让人不禁口水直流。

        “老、老大，吃吗？”唐炳直勾勾看着那其貌不扬的破布袋子，结结巴巴含糊问道。

        “吃。”宋乾修眼神发狠。

        娘的，就算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饼子太硬，放到装着热水的碗里泡开，稠乎乎一大碗呼噜呼噜下肚，才真正感觉到活过来了。

        “姚姑娘还真大方哈，这年头还能有粮食送人？”唐炳吃口腌菜，啃着烤的热乎乎散发着粮食香气的面饼子，感觉快活似神仙，“咱都多久没吃到过杂面了，得有小三个月吧。”

        沈磊把饼子掰成小块泡软，夹了点腌菜，又在碗里倒了点腌菜的汤汁，像是简易版泡馍，连汤带水干了一碗才有功夫回答唐炳的话。

        “小三个月？三个月零五天。”

        “好家伙，你记得挺牢啊，是不是天天数着日子过的？”

        ……

        四人或沉默或嘻哈垫了垫肚子，然后默契的把剩下的饼子打包留给伤患，这才有功夫清理伤口。

        唐炳他们的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只是皮肉伤而已，最严重的其实是宋乾修肩膀处的咬伤，岚岚巨大的咬合力差点咬个对穿，若不是他反应极快，骨头要是碎了，他这胳膊算是废了。

        “草，那畜生差点咬穿老子，要是落老子手里，看老子不把它炖了。”

        骂骂咧咧包扎好，宋乾修翘着二郎腿躺在稻草上，回味刚才的饼子。

        早已疲惫至极的三人却睡也睡不着，“老大，你说三哥能醒吗？”

        “老子咋知道。”

        “要是药不管用咋办，咱能不能把条件赖掉啊？”

        “你去赖，我可不管。”

        唐炳一噎，复又问道：“你们说姚姑娘找的是谁？她哥？她未婚夫？或者她爹？”

        “那人除了老母亲没亲人了，姚姑娘说的。”陈忠的声音幽幽，却让唐炳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事，低迷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嘿，二哥，之前让你问药，你竟然对着一小姑娘装可怜？”

        “噗嗤”，角落传出来几声毫不掩饰的低笑。

        黑暗中，陈忠脸有点黑。

        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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