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寺桃花，寒食节至

“阿姊！”斛七小步跑过来，没有半点先生模样。抢过白依依手上的菜篮，低头翻了下今日的饭菜，露出一个干净阳光的笑，“我闻着好香。”

        小家伙们抿嘴，偷偷互相使眼色。有几个小的甚至奶声奶气地问：“先生，您与师娘何时生小弟弟呀？”

        家里长辈教过的，白姐姐并不是先生的妻，而是姊姊。但小家伙有些疑惑，为何先生每旬都要买几支红花送给他的阿姊呢？

        定然是阿爹阿娘搞错了。

        白依依捏了捏团子的脸蛋，恶狠狠道：“小鬼，吃你的饭！”

        斛七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这小子聪明通透，乃可塑之才。

        午后，阳光正好。阿斛教他的书，白依依便有些坐不住，想去哪儿玩耍一番。

        暮春之际，天气渐渐回暖。听闻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上有娘娘庙，源源不断的信念之力涌向她这儿，作为一个勤劳的神仙，白依依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与恰好前来的玄乙一同前往。

        娘娘庙修在半山腰，一路来风景独好。小路蜿蜒，两边桃花掩面而笑，不知名的古树错落有致。贵人们下轿步行，穿着绫罗绸缎的姑娘们相互打闹嬉戏。那青葱的草儿被踩了一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默不作声。

        这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娘娘庙，前后都种了花草，还辟出一块地供僧人耕种。

        出家人慈祥而温和地接待每一位来客，虔诚的信客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或将自己的祈求放入娘娘面前的木箱中。

        一般凡人的祈愿都会由白依依座下的星君代收，整理后交由玄乙，玄乙再挑拣些合适的传给仙君。当然白依依也能直接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是麻烦些。

        今日好容易能见到第一手消息，玄乙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用了障眼法，上前一步从木箱中捏了一张祈愿符，打开来，带着好奇缓缓念道：“狐娘娘——祝我自己生辰快乐。”

        “嗯，我代仙君祝你生辰快乐。”玄乙只觉得新奇，继而念着，“呃，娘娘我的生辰愿望是：变得非常富贵，拥有无数金银财宝。”

        “啊？”玄乙略带尴尬，显然她也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不造作的祈愿。

        好罢。白依依浅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条子抬了抬手，示意她念下一个。

        玄乙也没在意，将纸缓缓摊开，瞟了一眼，表情却有些扭曲——

        “对不起，狐娘娘，我方才写错了。其实我的生辰愿望是想要有很多的男人，年龄要在弱冠以下，不要太丑。”

        噗。白依依不轻不重地笑出声，皱眉道：“拿来我瞧瞧。”

        玄乙忍着笑将东西递过来，道：“仙君，我知道她了，就是那只小狐狸，她日日写信上来，星君都和我抱怨了无数遍。您要不要满足一下她的愿望？”

        “聂……什么？”白依依扒拉着祈愿符，极力辨别这狗刨似的字体，问道，“她每日都说些什么？要男人？”

        “是聂小倩，”玄乙笑出声，双脸憋得绯红，道，“有时她就问狐娘娘好，有时说些平日里做的事情，间或询问您今日穿哪套衣裳去见人，不过近来她仿佛遇到了一个书生，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什么书生？”白依依脑海中浮现出阿斛的模样，若俊俏如阿斛，倒也值得为之乱了少女心思。

        “不大清楚。”玄乙摇摇头，笑道，“仿佛闽浙人士，姓宁，叫采臣来的。”

        白依依面色古怪地掐指算了算。

        “没想到这是只喜欢凡人的小狐狸。”她含笑。

        玄乙眼睛一亮，期盼地望向仙君：“那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想什么呢！这事自有司命来管，我无端干预做甚？”白依依走进庙里，又拿起案上的笔，低头看着什么。

        “啊？”玄乙有些泄气，犹有几分渴望，“她对仙君可诚心了！真的日日都写信来！不信您瞧！”

        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堆纸来。

        白依依瞥了眼她手上的东西，只见上边写着：狐娘娘安，今日小倩出门忘了带伞，尾巴都被淋湿了，但您要记得带伞哦！

        “周姑娘，您怎么来了？”有小和尚走过来接待她。

        “闲来无事，上来拜拜狐仙。”白依依微微一笑，将手中写好的字递给他。

        小僧看了眼，心里惊讶。他是认得周姑娘的，家住西山下，是个开学堂的善人。只不过他只知周先生学识广博，却不知道这位姑娘也能写这一手好字。

        “国泰民安。”真是个心怀天下的。

        白依依不意打扰他，只带着玄乙在周边随意逛逛。

        玄乙还在翻小狐狸精送上来的纸条，从中抽出一张鬼画符，拉住她。

        白依依低头，却见符下写了一行小字：“这是小倩新学的美容符，献给娘娘~小倩日日贿赂娘娘，娘娘何时实现我的心愿？”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真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妖精。白依依指尖轻点，那祈愿符便化作一座破庙往凡间而去。

        不就是要男人？破庙、美人、再配上温柔小意，不怕男人不晕头转向。

        反正她这不算是被收买了。

        如今天气回暖了，白依依却又担心城东的孩儿们路途遥远，以致形容困顿。

        下了山，她与玄乙商量，不如买下隔壁整座院子充做学舍。玄乙觉得可行，她便与斛七说了。

        本以为阿斛会一口应下，没想到他居然坚定拒绝，以范先生的话堵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白依依认为他小题大做。

        阿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慈母多败儿，不外如是。”

        白依依气得要打——

        此后，某仙君面色绯红，却将一日三餐制备得更加精细。

        在仙界与魔界的时候三五百年一下便溜走了，但人间的岁月过得格外慢，及清明节至，也不过才两个月罢了。

        这一日，学生们全放了假去帮家里做农活，学堂空荡荡的。

        清明节又称寒食节，《荆楚岁时记》记载:“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造饧大麦粥。”

        白依依与斛七不懂这些，到了这日早上就想要生火做朝食。

        家里院门一惯是打开的，隔壁邻人见了忙拦下他们，倒叫他们无物可食。白依依望着空空如也的锅，笑道：“咱们做神仙时什么没尝过？做了凡间人却吃不上饭了。”

        阿斛亦无奈笑笑：“入乡随俗。好在给孩子们放了假，不至于一起挨饿。”

        说话间就有妇人敲门，站在外边，眉眼弯弯地问：“周先生，团子要不？”

        阿斛化名周立身，周围人称先生。

        “要！要！有就再好不过！”这瞌睡来了有枕头，阿斛立刻摸着袖子里的铜钱。

        妇人连连摆手：“要你的钱我成什么了真是！”

        没等多说话，她匆匆离去。

        他们无法，只得谢过。

        这新鲜的绵青采沁在口间的确诱人，白依依尝了咸口的雪菜、猪肉、春笋、虾皮馅，又咬一口甜的猪油豆沙汤团馅，不禁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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