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郎弃花，依依赴宴

人界的日子过得太过逍遥，转眼已是六十年。。

        白依依不知道的是，直到第一日遇到的那个卖花姑娘变成了卖花婆婆，再从她的孙女到她的孙媳妇，斛七每旬都要照顾他们的生意，只不过变幻了些容貌。

        “小少爷，每日我恐怕不再卖花了。”婆婆佝偻着腰，望着他，露出慈祥而又满足的笑容。

        如今卖花一事都交给了她孙女，她已经许久不曾出来。

        斛七挑了几朵娇艳欲滴的曼银花，手微微一顿，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老婆子晓得他是个耐心的少爷，于是碎碎念念道：“老婆子不算是商户，便卖花供儿子读书，他考上了举人，自此我的子孙不再做卖花郎哩。”

        “多亏了小少爷每月的照顾，”她笑着把干净的蓝布摊开，将剩下的红花都塞到阿斛怀中，慈祥道，“这些都送你那姑娘去罢！再会！”

        斛七看向她难得健步如飞的背影，心中预感愈发强烈。

        当她消失在拐角之时，白依依这边也传来了天界的消息。

        “天帝陛下圣诞，灵光仙子得道，均请您列席呢。”来报信的小仙子眉眼弯弯，很是美貌。

        白依依反而将手中的茶稳稳地放下：“啧，日子过得太顺遂，忘了还有这么群麻烦人。”

        阿斛自远处而来，神色匆匆。

        他望向信使，脸色不虞。他就知道这群人消停不了，一个个都想抢他的姐姐。

        灵光仙子就是栾柒柒，历经数百年，她终于塑魂成功，得道飞升。

        按理说她这样的辈分是没有资格兴师动众的，可谁叫人家曾经就是身负大功德的天界仙子，又是东林仙君的道侣呢？

        东林仙君虽然废了，但他毕竟是那位的徒弟，连天帝都给要给几分薄面。

        不过，话说回这天帝，好像看似风光，实则也受多发牵制。平日要敬着白依依自不必说，还有那几位自诩老祖的上仙们，一个比一个清高，一个比一个骄傲，连这么个徒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天帝命桃花仙姑一齐筹备自己的生辰与灵光仙子的飞升大典，天界众人哪还有不来烧一烧这热炕头的？

        白依依当然懒怠敷衍后者，只掐着时间点出现在天帝十一万整寿宴上。栾柒柒的大典已过了，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仙子。

        从南天门进去，才踏出一步，白依依就听到有人轻声讨论。

        “听闻今日圣通仙君也会来，真的吗？”

        “是真的。灵光仙子亲口向东林仙君提及，想要借今日化解往日恩仇呢。”

        “说来圣通仙君好可怜啊，被赶到魔界去了。”

        “是啊是啊，太惨了。而且听闻她跟了魔界少主，恐怕是不忍看到自己输得一塌糊涂，这才想找补找补吧？”

        “嘁，魔界少主能有咱们仙君好？她欲与灵光仙子一较高下，倒也配？若非与仙子有几分相似，恐怕她连东林仙君的眼都入不得呢。”

        “对对对，我其实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觉得圣通仙君就是因为在天界被人排挤，这才跑到魔界去的。平日里表现出来对东林仙君的不屑，恐怕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颜面呢。”

        “诶你们说，灵光仙子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啊，圣通仙君抢了她的夫婿，她回来之后都能送她桃花酿以求和好，没想到仙君还把它们……”

        “而且圣通仙君爱而不得还把东林仙君打伤，可谓蛇蝎啊。”

        那群仙娥叽叽喳喳讨论着，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不用想也知道栾柒柒这几年是如何塑造她的形象的。

        白依依从她们身后经过，心中只觉悲凉。

        寿命无尽，东林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的沧海一粟。这几十年的时光太过无忧无虑，她只依稀记得当日的憋屈，却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切身体会过了。

        司马迁曾言，士大夫受辱，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我无祖先可辱，他们所辱极矣！

        白依依无意为难愚钝的她们。解决传播流言的人算不得本事，她若有些心性，该让制造流言者万劫不复！

        她得体地迈出每一步，而每走一步，都可见仙娥们瑟缩的身子，以及微微躲闪却还强装镇定的目光。

        不，你们不该此时才害怕。

        白依依对她们一笑，拉着阿斛在外边立了一会——这小子死活要来，她说一句，他便有一万句话来堵她，一点也不乖。

        白依依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栾柒柒身上。

        不愧是“要想俏一身孝”，今日这样大好的日子，栾柒柒竟也穿得一身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白色。

        真是一个好兆头。

        她自恃美貌，自信纵使荆钗布裙也只是显出自己的清雅淡泊，而不会有半分寒酸。不过今日，她的道袍上还是绣了繁复华贵的暗纹，且她腰间配饰打眼一瞧便是极宝贵的孤品。

        众仙捧月，将二人团团围住。

        白依依勾起一抹笑容，显出身形，伴着斛七缓步踏入。

        与她不同的是这位仙君的穿着实在万分张扬，宽大领口，广袖飘飘，头绾高挑的倭堕髻，青丝垂肩，红衣罩体，素腰一束，霎时间众人都往她这儿看来。

        玄乙跟在身后，比一般仙子还要美艳。

        而斛七玄衣如夜，身形挺拔，一张不输任何人的俊美脸庞，眉目如画，高挺的鼻梁，黑色的眸子着难以言说的细腻与光泽。

        走在他旁边的白依依的确生出几分莫名骄傲，仿佛真的因为他而找回了几分面子。

        她亲手养大的崽子，可不比东林那狗东西好上一万倍？

        不，这样的想法是对阿斛的侮辱。

        只有栾柒柒那样的女人才因为能够吸引异性的目光而洋洋得意，而她的骄傲从不仅限于此。

        例如——

        众人见到她，不管明里暗里如何评价，面上却还是打起笑容，纷纷行礼：“见过圣通仙君。”

        白依依点了点头，往东林他们走去，他们恭敬地让开一条道。

        白依依隐约听到有人喊“仙君夫人”，肯定不是叫她，那就是喊栾柒柒了。

        常言道缺什么炫什么，恐怕东林与栾柒柒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有些人要寻死，真是挡也挡不住呢。

        白依依的目光愈发和善，不了解她的仙人几乎以为我遇上了什么挚友。

        栾柒柒转过头来，不经意而又极美地露出一个侧颜。忽然，她瞳孔微缩，眸中映出了阿斛的倒影。

        她只一瞬间愣神，便马上转圜过来，当着众人福了一下身子：“见过圣通仙君。”

        我连忙扶住她，语气诚恳而又急切：“可千万别，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栾柒柒点了点头，暗地却立刻松开白依依的手，模样有些淡然。

        白依依好整以暇地望向东林。他不再像百年前那样虚弱，站在那儿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可惜了。

        有人笑吟吟盯着他，东林也任由她看，身姿傲立。

        白依依还是耐心等着，直到他再受不住她的目光，挂不住笑，上前一步，福下身来。

        只听他的声音冷酷而带着不悦：”恭迎仙君。“

        白依依如同慈母般看着他，吐出一个字。

        “乖。”

        东林立觉羞辱，甩了一下袖子。

        周围人见状连忙打圆场。

        另有一人奉承地举起果酒敬栾柒柒：”夫人，今日大好的日子，您与仙君又好事将近，小仙敬您。“

        栾柒柒被这一声夫人喊得浑身舒坦，心想白依依装得再无所谓又如何，她越是折辱他们二人，越是证明她心中的在意。

        只要她牢牢抓住东林，白依依纵为天神也始终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做出几分娇羞，红着脸，掩面将酒喝了。

        斛七知道白依依心中的鄙夷，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白依依不露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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