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光影

赵家杭时走时停，突然间发现了一幅让他觉得很特别的画，他在画前驻足。

        画的尺寸不大，画面颜色偏黑，如果不仔细从近处观赏，观众很难捕捉到画面中还有一束从右侧照射进来的淡淡的浅色光线，除了这束光和地上凹凸不平的积雪外，什么都没有，他往旁边的注释上看了一眼，得知这幅画的名字叫《寒影》。

        这片黑夜和地上积雪能够体现它的“寒”，可是他无论怎么看这幅画，都没有影子的存在。

        《寒影》让赵家杭想起了北坛这座城市的冬天，在这个季节里除了拥有几个小时的白天外，都是身处在无尽的黑夜里。即使是白天，也是终日看不见阳光，必须要度过这漫长的寒冬，等到来年春天，才能抬眼看见久违的太阳，伸手去触碰暌违已久的阳光。

        他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只身走在寒冷的校道上，肉眼可见之处尽是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的教学楼和枯树，大概是北坛的冬天实在太冷，人迹更是难觅，凛冽的寒风从他耳边吹过，冻得通红，他又往围巾下面埋了埋，只觉得这样，或许会更温暖一些。

        与之相比，南香市就暖和很多，可是在那座四季如春、终年温和湿润的城市里，背后却是束缚着自己的无尽深渊，因此他宁可放弃这片本属于自己的温暖阳光，独自走进这暗无天日的寒夜，只要身处黑暗、与黑暗融为一体，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和找到。

        “画里有影。”站在赵家杭身后的人似乎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走上前站在他旁边。

        “可是我找不到。”赵家杭依然看着画面，“难道是这片黑夜里藏着影子，又或者黑夜它本身就是影子？”

        “这是你的理解，”宋明熙语气平静，“我觉得，画里的光，就是作者想要表达的影。”

        赵家杭：“？”

        “若是画里无光，整幅画给人感觉会融洽很多，但与之相反，画面的氛围营造就没那么强烈，”宋明熙说，“在不见天日的寒夜，光线不存在，整幅画可能就没有意义。”

        赵家杭：“为什么？”

        宋明熙：“因为会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有了光，观众就能看清画中的景色。”

        光就是影，影就是光，光影合一而营造出画中景色。

        “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并不完整，还凹凸不平，”赵家杭举起一只手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作者会不会是想表达道路坎坷曲折，但前面有光？”

        宋明熙：“不清楚，你在地面上还能看到什么？”

        赵家杭又仔细瞧了起来：“不就是凹凸不平的白色积雪吗，还有什么？”

        “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混合着肉眼难以看到的鞋印，”宋明熙面色如常，语气波澜不惊，“我只能看到两个，但鞋印却分布在画的两边，如果一个人从上面走过，步伐应该不会这么大才合乎常理。”

        赵家杭：“．．．．．．”这么推理不成恐怖片了吗？

        赵家杭赶紧从画面上把视线移开，走去观看其他作品，但心里依然惦记着那两个脚印。

        赵家杭离开后，宋明熙仍是站在原地，旁边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一直在看这幅画，似乎对这幅画作很感兴趣，于是走到他旁边。

        “先生，有什么能帮到您？”工作人员穿着展览工作服，胸前佩戴工作牌，一脸微笑道。

        宋明熙：“能冒昧问一句这画出自哪名作者吗？”

        “不好意思，该名作者不方便透露姓名，作者应参展商邀请而创作出这幅作品，这也是他在这次画展里展出唯一的一幅。”

        “这幅画作可以售卖吗？”宋明熙问。

        工作人员：“当然可以，这里的所有画作都可以进行出售，画展是为创作者和买家提供一个相互交流的平台，让创作者更好地展出他们的作品。”

        “麻烦你帮我把这幅画包起来，我决定要买这幅画。”宋明熙语气平静。

        “先生您确定吗？”工作人员脸上有些讶异。

        宋明熙：“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就是觉得有一点惊讶，”工作人员转而又微笑道，“这幅画的价格不菲，而且您看上去很年轻，像您这样的买家我们在展出的时候很少见。”

        “现在你见到了。”宋明熙不假思索。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拿出了拿出了对讲机，很快就有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把《寒影》拿了下来，他们把宋明熙叫到了偌大的接待处，在那里，买家可以亲自为购买的画作挑选包装纸，工作人员会帮助买家进行包装。

        宋明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给准备进行包装的工作人员，小盒子里面装着上次他在宿舍帮赵家杭取下的两枚黑色耳钉，他叫工作人员把耳钉一起包进里面，为了防止耳钉把磕到画作，工作人员还很细心地在小盒子上裹了一层专用纸张。

        听完对方说的那些诡异的话后，赵家杭仍是感到后怕，所以身后那个人为什么要说这些啊？今晚还能好好睡觉吗？！

        赵家杭转过头想瞪身后那个人一眼，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对方或许是去看别的作品了，也没多想，继续看起其他作品。

        观展的两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对方给自己发过来一条短信，说是时间结束，在c门等他，赵家杭走到c门，一眼就看到他在玻璃墙旁边站着，他身材高挑，腿又长又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偏过头看他一眼。

        “你刚刚去哪了？我在展厅都看不到你。”赵家杭走了过来。

        “停车场。”宋明熙面色如常。

        “去那干嘛？”赵家杭问。

        “放东西。”宋明熙说。

        赵家杭还想问他去放什么东西，但想想又觉得对方可能会认为自己多事，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赵家杭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也刚好到了饭点，这家博物馆位于北坛市中心，道路四通八达，附近的高档商场和写字楼一应俱全，就连北坛市最大的图书馆也在这附近。

        从博物馆出来后不用驾车，只需过一条马路再步行四五分钟就能走到一个商场，非常方便。

        赵家杭和宋明熙走到附近的一家商场，搭着升降梯前往美食专区。

        “你会不会经常来市中心？”赵家杭问。

        “平时课业忙，也就看展时偶尔过来一趟。”宋明熙语气平淡。

        “我也很少过来，这里都是高档商场，消费高，不适合带同学朋友过来，”赵家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但是自己一个人还是来过的。”

        “你一个人来？”宋明熙问。

        “对啊，我觉得挺好的，不用顾及其他人，想逛什么就逛什么，手机有导航，也不用怕迷路，反倒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还能加深对这个地方的认识，”赵家杭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周末有空不回小区的话，经常搭着公交乱下车，大学四年这样过来，我也算是半个北坛人了吧。”

        “你晚上也试过自己一个人出去？”宋明熙问。

        “学校附近的话就有，但太远的地方我没试过，”赵家杭不假思索，“毕竟一个人大晚上地跑去这么远的地方也不安全，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

        “你没来北坛之前在哪？”宋明熙脱口而出。

        “我没跟你说过吗？”赵家杭看了他一眼，“我家在南香，那是一个四季如春、遍地开花的城市，不过离这里太远了，你有去过吗？”

        宋明熙：“．．．．．．没。”

        “那你下次有机会过来玩记得提前打电话告诉我，我来做你的导游，带你玩遍南香。”赵家杭十分得意。

        宋明熙：“好。”

        他们并肩走在高档商场顶层的美食广场，广场很大，餐厅众多，各式各样林立期间，即使是正值饭点，也不用担心要排队才能进入餐厅里吃饭的问题。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且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

        “这里人这么多，你会不会不习惯啊？”赵家杭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会。”宋明熙语气平静。

        跟你在一起的话，就不会。

        “你想吃什么？”赵家杭问。

        “都行。”宋明熙随意道。

        “那我就自己挑啦，你别后悔。”赵家杭看了他一眼。

        宋明熙：“嗯。”

        他们走进一家日料餐厅，这里的室内装修很特别，仿造了一架航空客机，墙上的密闭型舷窗制作得非常逼真，坐好在位置上后，就仿佛置身于头等舱，客机随时可能起飞。

        “好久没吃寿司了，让我看看有啥好吃的。”赵家杭拿起桌上的餐牌。

        赵家杭对吃大颗粒的鱼子寿司情有独钟，可是学校附近的寿司店没有这种寿司卖，他馋了好久，因此来到这，他就一口气点了三十个一样的大颗粒鱼子寿司。

        当装着大颗粒鱼子寿司的十五个小蝶都被服务员呈上来的时候，赵家杭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欢喜。

        “你怎么都点一样的？”宋明熙问。

        “我就只偏爱这一款寿司，就像我只偏爱牛奶味的巧克力一样。”赵家杭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寿司一口塞。

        宋明熙：“这么多你吃得完？”

        “肯定吃得完啊，但吃不吃得饱就不一定，要是吃不饱我待会再点吧，先解决这些再说。”赵家杭吃了一口，心里美滋滋。

        宋明熙：“．．．．．．”

        “我跟你说，我去吃自助餐铁定不亏，每次去吃都能翻倍赚回来，但自助餐无非就是吃那些东西，吃多了也没意思，”赵家杭又夹起一块寿司，一口放进嘴里，“平时如果自己在外面吃，我能一顿吃五两饭的套餐，外加一份大碗汤，跟舍友一起的话我就不敢这么吃，怕吓到他们，也怕他们嫉妒。”

        “嫉妒什么？”宋明熙点的寿司也被呈了上来，他拿起筷子。

        “我怎么吃都吃不胖啊。”赵家杭不假思索。

        宋明熙：“．．．．．．”好像确实是这样。

        “吃完饭后你有什么打算？”赵家杭看了对面一眼。

        “这附近有家图书馆，你有去过吗？”宋明熙问。

        赵家杭：“我知道那家图书馆，但我没进去过。”

        “等会带你去看看。”宋明熙面色如常。

        赵家杭：“？”

        对面这个人的约会活动未免也太清新雅致了吧？难道不一起去看个电影、去电玩城玩玩游戏什么的吗？不过想想，这些好像也不适合他。

        宋明熙：“怎么了？”

        “哦没，没怎么。”赵家杭继续埋头吃起了寿司。

        赵家杭点的寿司应了他的话，吃完了却还没饱，但是他对情有独钟的寿司已经一饱口福，因此最后点了一个其他口味的寿司卷尝了尝，外加一杯西瓜汁。

        “终于吃饱了！”赵家杭吸着杯里即将喝完的西瓜汁，“．．．．．．我不会吓到你吧？”

        宋明熙：“不会。”

        因为对面这个人吃东西时的样子，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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