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随着黑暗逼近，铃铛声越来越清晰。没等庄鹤看清那人相貌，头被一股力道狠狠按下去，不知去哪的鱼叔重新站在他身边。

        “低头，闭嘴。”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一个度，庄鹤有些受不住，但也只能咬牙坚持。他们所在位置是队伍的最末端，等黑暗完全笼罩整个队伍，庄鹤身子突然一轻，再睁眼已是光线骤亮的高空。

        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空，周围毫无遮挡，所有人站在巨型圆盘上，庄鹤看不出脚下的东西是什么形状。

        铃声渐渐止息，黑雾弥漫在队伍的每个缝隙。眼见这东西擦过自己指尖，他形容不出来这种诡异的微凉触感。

        从黑暗中走出的东西站在队伍最前端，庄鹤猜测这或许就是鱼叔口中的园长，他闭上眼睛集中最强注意力，来捕捉接下来话语中每一条信息。

        “人类，奇怪。”

        听不出性别的机械音让庄鹤一怔，他总觉得这种声音——是服务处翻译动物语言的小机子，难道园长也是动物吗？可为什么他刚才迷雾中看到的是类似人类的身影。

        压住自己想抬头的冲动，庄鹤缓缓睁开眼看向身边，鱼叔手指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这个园长。

        “地底人，叛徒。”

        能得到的信息太少，甚至不知道话中叛徒是指的谁。身为饲养员却在帮助地底人的人类，还是想推翻动物统治的人类？

        雾气渐渐从地面弥漫到脚踝，哪怕是隔着裤腿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外面，世界，暴动，抹杀。”

        这是庄鹤来到园区第一次听到关于外面的信息，难道园区外的人类发动暴动，动物想将其镇压，才会有了方才的巨响。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拼凑出关于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

        机械冷冰的声音换成一股诡异的声调，听不懂园长在说什么，可身边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低，直到连庄鹤都受不住睫毛开始结霜。

        联想到之前浴室的情形，他怀疑这是动物们检查饲养员中是否出现叛徒的重要手段之一。

        果不其然，没等庄鹤呼出气准备暖暖身子，站在他斜前方的男人被雾气发现了异样。就算有人体温偏高不会手脚冰凉，可也绝对不会是满头大汗的情况。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当雾气缠绕住他身上时周围空气开始回温，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推到了高台边缘，来不及呼救便被推下去听不到一点声响。

        “叛徒，叛徒。”

        机械音开始只重复这一个词语，却怎么也找不到剩下几位与地底人有联系的饲养员，在众人头顶徘徊一圈后慢慢散去。

        等又过了近三分钟，人群才渐渐放松下身子，有些抗压能力小的人已经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对已经摔下高台的人咒骂。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庄鹤抬头看向前方，远处却是一片看不出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焦土，上空还有点点飘散的雾气，堆积成山的垃圾不难让人怀疑那雾气会是什么气息。

        “你应该从来没有以这种角度看待曾经待过的世界吧？”鱼叔再度开口，视线落在竖起近五米高的电网上，“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人类对动物做过的事情罢了，它们是在以牙还牙。”

        相比之下这个世界更像是人类的末日，庄鹤不明白动物是怎么建立出来这种带有电网的东西，张张口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动物园或许有很多，但园长就方才你见到的那一位，”鱼叔似乎话中有话，抬手拍了拍僵硬身子的庄鹤肩膀，“你见到的不一定是为实，很多时候人类只愿相信他们所相信的。”

        高台在近十米的空中稍作停顿便降了下去，等双脚落及地面，原先落下高台的人类不知去向何处，血迹浸染灰褐色的泥土里。

        有人认出他是最近新来的饲养员，打量的视线在庄鹤身上绕了圈，最后一言不发离开了。

        鱼叔先前开来的巡逻车就停在森林边缘，他冲沉默的庄鹤招招手：“上来吧，我送你回动物那里。”

        直到坐在巡逻车后排，庄鹤才意识到自己的腿从一开始便在抖。他面无表情掐住大腿旁侧，直到痛意将他整个人吞噬，眼眶里噙满泪水才停止。

        庄鹤不知道这是原身□□在痛苦，还是他的灵魂在嘶鸣。

        远远看到兔子别具风格的小窝，庄鹤来不及靠近就看到兔子闻着味道向这边跑。这些天相处下来，庄鹤已经习惯兔子时不时闹小脾气的性子，可这次他却没有力气去哄委屈抽鼻子的三花兔子。

        “它很喜欢你，”鱼叔在庄鹤看不见的地方对兔子点头致意，在对方望过来时移开视线，“说不定一周后的轮换你还能照顾它。”

        如果饲养员会在年底进行轮换，庄鹤应该会找到相关的交接信息，可任由他翻遍工作日志也不见上位饲养员的名字。这表明兔子是第一次选择饲养员？

        庄鹤低头看趴在脚边的三花兔子，粉色鼻子随着它呼吸偶尔抽动，如果他没有了动静还会竖起耳朵碰碰庄鹤大腿，意识到他还在身边才会放心。

        手指埋进兔子柔软的毛发里，庄鹤对上它仰起的头，声音几乎轻到低不可闻：“这次你还选我为饲养员好不好？”

        “呜。”

        听着比之前都要简短的叫声，庄鹤吻了吻它头顶：“我就当你答应了。”

        先前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将衣服整理好，进屋一看冬衣与夏装被兔子摆成两块。与其说是摆更不如是堆，可他还是勾起了嘴角。

        十七给的狗尾巴藏在石头后面，距离天黑还有些时间，他决定先去森林熟悉一下环境。

        既然不再回胶囊公寓，腰间的传呼机也没了用处。庄鹤抬手将其解下跟那堆衣服放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庄鹤要去干什么，但三花兔子还是想跟它的饲养员贴贴，几乎是寸步不离跟在青年身边。之前南区还有些暑气时，庄鹤其实挺怕这么个火炉黏着他，现在气温一天比一天凉，他还挺喜欢有兔子在身边。

        并不知道它喜欢的庄鹤只把它当做暖炉，三花兔子像带新娘子回家般迫不及待蹦到森林，对着树冠一阵呜呜。

        还没等庄鹤反应过来，如海浪般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涌动到面前，大概是树冠挂不住太多动物，有几只抱着树干滑下来与庄鹤对视。

        考、考拉？

        庄鹤眼皮一跳，环顾四周也没发现桉树的树影。

        其实这片树林连接了人迹罕至的北区，绵延数千公里的森林呈环状包围住整个园区，还有一些地方是遍布毒气的沼泽地带，毫不夸张的说这相当于动物园的天然守卫。

        能成为守卫，也便能成为最锐利的尖刀，就看它们的王站在哪一边，怎么抉择而已。

        只是这个选择太沉重了，甚至会沾染无数血腥。

        见庄鹤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王的媳妇，考拉又使出最大的速度爬回树冠，没抱稳啪叽一下子摔在草地上。

        “没事吧！”庄鹤忙上前，还没靠近便被兔兔用牙齿咬住衣角。

        “呜呜呜！”

        原本渴求青年拥抱的考拉哪敢挑战兔王的权威，嗖一下子窜上了树，看得庄鹤目瞪口呆。

        视线落在一声不吭的兔子身上，庄鹤眼神流露不可思议：“你之前不是被这座森林的动物围攻吗，怎么现在一看它们好像很怕你？”

        完全忘记自己之前为了博得庄鹤关注扮柔弱的兔子：

        懒得去管垂落耳朵装死的三花兔子，他视线落在这座遮住大半阳光的森林，表面上平平无奇的地方却是地底人通往地下的唯一入口，庄鹤绕着小片区域转了几圈，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还以为技术单纯跟自己玩，兔子也亦步亦趋跟在庄鹤身后绕圈。只可惜庄鹤猛得急刹车，没反应过来的兔子依旧跳上去，将它的饲养员撞半米。

        已经对这只兔子的智商感到怀疑，庄鹤捂着腰起身，对上慌忙过来的三花兔子无语：“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我是兔子。

        兔子尾巴甩甩，轻轻贴住还在揉腰的庄鹤，叫声开始变成有节奏的低沉。如果庄鹤能多看一页关于《兔子饲养指南》，便会知道兔子发出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

        但他的注意力被面前树干上缠绕的东西吸引，用手一碰像是线的触感。

        原始森林不会出现这种东西，动物也不会拿这种东西当做消遣，难道是生活在地下的人类做的暗号？庄鹤收手打量圈地面，并没有发现颜色不一样的泥土。

        蓦然，咕咕噜噜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脸却埋在兔子柔软的腹部白毛里，三花兔子不知何时坐在庄鹤身后，捂住肚子可怜兮兮冲他呜呜。

        原来，咕咕噜噜是兔子饿时肚子发出的声音。

        从小便是饥一顿饱一顿，一天能吃三顿饭都叫奢侈的庄鹤无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容易饿的兔子，可他还是加快步速返回兔窝给三花兔子准备草料。

        在他转身的刹那，原本静止的线头晃晃，没等到回应后又静静垂在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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