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回程的路上，摇晃的车厢里，苏佳忆渐渐感觉到困意，本想撑一下，最后却实在坚持不住，倒在倪清月肩膀上睡着。

        恍惚中她感觉到倪清月放在她腿上的手轻拍着，苏佳忆睡得更沉了些。

        睡到自然醒的宋渊是这群人里最精神的，他不知从哪套出一个头戴耳机，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无意中瞥见倪清月也昏昏欲睡，便拍了拍自己肩膀，大声说：“靠着睡。”

        因为他音乐声开得不小，说话声也不自觉提高了很多，车厢里的人都看过来，倪清月也被吓得睡意全无，瞪着眼睛打了他一下。

        宋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知错一般地缩了下肩膀，摘下耳机，戴在倪清月头上。

        本意是闪躲，但他强势地追了过来，倪清月便乖乖接受。

        音乐声真的很大，戴着耳机仿佛就与世界隔绝。

        耳机里是有强烈节奏的放克音乐，旋律特征鲜明，让人忍不住想跟着起舞。

        她摘下耳机，好奇地问：“什么曲子？”

        “好听吗？”他笑着。

        她点点头。

        宋渊忽然低着头凑近，手拢着嘴巴说：“我做的。”说完还得意地挑了下眉。

        倪清月难以置信地又戴上耳机听了会，摘下后还是难以置信，不过这次是对于他陶醉地听了一路自己的作品这件事。

        宋渊拿出手机递过来，说：“把你号码给我。”

        他的手机和那时梵音的一样，触屏处处透露着昂贵。她迟疑着接过，只输了一个“1”就停住。

        宋渊看着，越来越着急，手肘碰了她一下，说：“你还怕我骚扰你啊？我发誓还不行吗。”

        她笑开，决定不想那么多，把号码输完整。

        “我发誓，”宋渊按下拨号键，她的手机响起来后他又挂断，“我一定会骚扰你的。”

        倪清月看着他不知愁的笑脸和虎牙，不知为何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

        开学后，经过漫长又尴尬的自我介绍和“为什么学这门课”，每个系的课程都渐渐步入正轨。

        新闻系的老师们都无言地约定好一个传统：每届新生的第一个作业都是去采访一个人，受访者的身份不限制，采访方向不限制。

        规则只有一个，就是整个过程必须独立完成，无论前期准备、正式采访还是后期剪辑。

        林京白吵着刚开学就布置这种作业，不耐烦地随手拉了张和歌采访，问题堪称弱智。

        “你叫什么？”

        “张和歌。”

        “你多大？”

        “二十。”

        “你是哪人？”

        “南京。”

        “你大学过得快乐吗？”

        “挺快乐的，首先因为我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其次，…”

        “行了，少说点。那你毕业想干什么？”

        “和新闻有关的都可以，更想做新闻摄影。”

        林京白停止录制，满意地看回放，说：“谢谢啊。”

        张和歌一脸震惊地站起身，问：“结束了？”

        “对啊，”她合上相机的液晶监视器，“五个问题，不够吗？”

        张和歌迟疑着，还是说：“我觉得你前三个…都不叫问题。”

        林京白：“带问号的不就是问题吗？”

        周瑗则找到了学校新闻台的创始人，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女人，毕业之后又创办了时尚杂志，踩着高跟鞋在写字楼里穿梭，事业有成。

        在办公室，她听说周瑗的来意后，鲜红色的嘴唇弯起，态度友善。

        毕竟还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周瑗的准备难免有些不周到。

        “方便说一下您创办校新闻台的初衷吗？”

        女人笑盈盈地看着她，回答：“为了追喜欢的男生。”

        这个回答并不在周瑗的准备里，她一愣，卡了壳。

        那女人也不在意，伸手拿过她一直紧攥在手里的采访大纲，很细致，列出来许多种可能有的回答和针对不同回答接下来的提问。

        她赞赏地看向周瑗，说：“你可以接着问我有没有追到他，也可以问我怎么会通过这种方式追男生。”

        周瑗点点头，抬手想重新开始录像，却被她拦住：“回去把这段剪掉就可以了。”

        这种几乎是常识，周瑗居然没想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被汗浸湿的手心，正要继续向她提问，她却说：“但是记者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受访者牵着鼻子走。”

        周瑗怔着，有些手足无措，半晌，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包，低着头和她说：“抱歉，这次是我没准备充分，方便约下一次的时间吗？”

        这回是她愣住，不过很快她就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下一次周瑗抱着厚厚的准备材料来找她时，她却先拿过大纲查看，发现周瑗针对“为了追喜欢的男生”这个回答又准备了许多问题。

        采访再次开始。

        “方便说一下您创办校新闻台的初衷吗？”

        女人嫣然一笑：“因为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周瑗傻了眼。

        她喝了口咖啡，缓缓说：“就算你做一万种准备，也许收到的回答是第一万零一种。”

        作业的期限是两周，眼看就要到截止日期，苏佳忆渐渐急起来。

        其实要糊弄很简单，学校里那么多社团，随便揪一个来采访就可以。可她不想浪费任何一个可以锻炼到机会。

        周三下午，苏佳忆和倪清月都没有课，在宿舍躺了两个小时后，倪清月叫着饿，把苏佳忆从床上拉起来。

        尽管才开学没多久，大家就觉得已经吃腻了食堂。

        她们也不例外。

        学校门口有一家东北菜饭馆“小花卷”深受这里学生们的喜欢，价格实惠环境好，菜的种类也多，苏佳忆她们去过之后也爱上了这里，就连吃惯了江浙一带清淡口味的周瑗，也说好吃。

        另外两人都说还不饿，苏佳忆就陪着倪清月换衣服去小花卷吃饭。

        因为不是饭店，大堂里人很少，带着白色高帽的厨师也趴着桌上发呆，见她们进来，朝柜台叫了一声：“孟哥！”

        闻声出来的是这里的老板，五十岁出头，体型壮壮的，总是热情地招呼顾客。

        孟哥拿着点单的小本出来，看见是有些熟悉的面孔，又放下本子。

        “孟哥。”倪清月笑起来。

        “来了啊。”他走过来，一如既往热情。

        “可乐鸡翅，凉拌土豆丝，两碗米饭。”倪清月点单。

        “一碗吧，”苏佳忆更改，“我不饿。”

        “好嘞。”

        厨师懒洋洋地走进厨房，没一会就传来做饭的声音。

        大堂里人不多，认识的也只有她们两个，孟哥从冰柜里拿出两罐可乐放到她们桌子上，笑眯眯的。

        “送你们。”

        倪清月咧着嘴笑，奉承道：“怪不得孟哥这店这么火。”

        “你那嘴，比可乐鸡翅都甜！”他受用地大笑起来。

        正说着，菜上齐，倪清月迫不及待地夹可乐鸡翅吃。

        “孟哥，你是东北人吗？这菜做的也太好吃了。”倪清月问。

        “我算是吧，我爸是东北的。这菜都是按他当年的步骤做的，一点都不差。”

        苏佳忆夹了口土豆丝，问：“那这饭店是您父亲开的？”

        他笑着，点点头：“这事可说来话长了。”

        “讲讲呗。”倪清月给他拉凳子。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问：“你们不介意？”

        苏佳忆想起自己毫无头绪的作业，眼睛一亮，也给他拉凳子：“不介意！”

        故事也没让她失望。

        孟哥的爸爸是黑龙江人，在职高学烹饪，空闲的时候就在餐馆打工，久而久之和常来吃饭的女生两情相悦，女孩最爱吃他蒸的花卷。

        女孩学习好，高考考到了旭城大学，有天和他抱怨学校里没有好吃的东北菜，他便一腔热血来这里开了饭店，起初只是破破烂烂的小摊，下了雨都要整理几天再开业。但生意还算好，慢慢店也开大了。

        女孩毕业之后越来越忙，两人渐行渐远。几年之后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朴素的穷小子，饭店规模不断扩大，也有了新的爱情，组建幸福的家庭。

        没过多久孟哥就出生了，在旭城长大，成家，自然而然的接手了这个饭店。

        苏佳忆听得入神，激动地喝了口可乐，看着他仿佛发现了宝藏，问：“我可以采访你吗？”

        孟哥一愣，旋即笑开，说：“你觉得行就行啊。”

        “那说定了，周五晚上，我来采访你。”

        孟哥点头：“说定了。”

        “是不是多亏了我？”说话的功夫倪清月已经吃得差不多，她托着腮看苏佳忆。

        苏佳忆看着她的笑容，说：“要干嘛？”

        “再给我点个蓝莓山药。”她吐了下舌头。

        “点！”

        -

        周五晚上，苏佳忆带着妈妈寄来的相机，如约走进了小花卷。

        快到打烊时间，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孟哥和一个男生正坐在桌前聊天。

        苏佳忆走近才看清，和孟哥聊天的不是别人，而是张和歌。

        “来了，”孟哥站起身，给张和歌介绍，“就这姑娘要采访我。”

        张和歌直直看着她，缓缓站起来，说：“你要采访孟哥？”

        她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孟哥和我说，有人也要采访他，我就留下来看看是谁。”张和歌笑着，声音温暖。

        “也？”苏佳忆放下相机。

        “对，去年我采访的人也是孟哥。”

        苏佳忆惊喜地睁大眼睛，随后也笑起来。

        “主题是什么？”张和歌问。

        苏佳忆翻开本子，里面是自己整理到半夜理出来的大纲，回答说：“本来选的是传承，但是改成坚守了。”

        张和歌问：“为什么改？”

        “我感觉，坚守，浪漫一点是坚持初心，现实一点是致富之道，能写的方面比传承更广一点。”

        孟哥已经自顾自拉椅子坐好，说：“去年他的主题好像就是传承。”

        苏佳忆一惊，去看他。

        张和歌玩笑着叹了口气，说：“我确实没想到致富之道。”

        他抬起头，问：“你们采访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听吗？”

        苏佳忆忙不迭回答：“当然可以。”

        说是旁听，张和歌却一直在帮助她。

        怎样坐光线更好，镜头应该怎样摆放，问问题的节奏等等。

        而苏佳忆虽然没有过采访的经历，但是这段时间她收集了大量资料，以前也看过新闻，所以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一切办妥，回学校的路上，两人聊了许多。

        张和歌讲述他采访孟哥时的趣事，在林荫道上，苏佳忆笑得前仰后合。

        在苏佳忆宿舍楼下告别时，张和歌认真地看着她，说：“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

        昏暗的灯光让苏佳忆一瞬间恍惚，想起夏天里那个穿白色上衣的男孩，和他恳求的语气。

        而眼前的少年穿着浅蓝色衬衫，笑容总是温暖，如今带着掩盖不住的欣喜。

        熬夜剪完视频已经凌晨三点，困意早过，苏佳忆躺在床上一遍遍地看自己的作品，就连孟哥的每个回答都烂熟于心。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更了解自己的采访，还是为了不去想其他。

        天都有些微微亮了，苏佳忆还是睡不着，虽然眼睛闭着，脑袋却像在参加聚会。

        她索性坐起来发呆。

        实在忍不住，她打开电脑，打开苏寒的□□空间。

        她惊奇地发现昨天晚上他更新了动态，分享了一首歌。

        周杰伦的《回到过去》。

        底下一如既往有许多评论。

        “大哥你去哪了？”

        “你终于出现了。”

        “啊！学委！”

        “这首歌好听。”

        他一条都没有回复。

        回到过去？苏佳忆对着屏幕发呆。

        是想回到他们俩的过去吗？

        想得美。

        苏佳忆一边翻白眼，一边小心翼翼删除自己的访问记录。

        合上电脑，她重新躺好。

        思索着那首歌，她终于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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