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倪清月没再去看小熊座，而是毫不犹豫挂断了和许蓦的通话，将手机关机。

        宋渊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加入我的乐队吧，位置随你挑。”

        离得很近，倪清月甚至能在他银色项链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一骨碌翻起身，脱离暧昧的气氛，说：“不去。”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到苏佳忆身旁，肉香味传来，她却没胃口。

        林京白坐在女生的帐篷门口，大口吃着，见她过来，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倪清月假装看不懂她的眼神，去牵苏佳忆的手。

        这是她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

        苏佳忆拿出手机递给她。

        倪清月接过来看，是许蓦发给她的信息：【你和月月在一起吧？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同时，宋渊也走过来，步伐懒散，黑色的衣衫在夜晚的海边若隐若现。

        她恍惚，脑海中又浮现刚才的一幕，左耳边是熟悉的恋人，一如既往的成熟语气，右耳旁是陌生的少年，长手指着天边的星。

        她知道心底里有什么变了，但不想承认。

        大家吃着聊着，贝斯从包里掏出几罐啤酒，打开易拉罐的声音清脆。

        每个人都喝了几口，张和歌喝得尤其少。

        年轻人的下酒游戏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第一轮所有人都选了真心话，回答一些谈过几次恋爱、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到宋渊时，他却眼睛一弯，选了大冒险。

        这下大家可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吉他：“翻跟头！”

        贝斯：“学乌龟！”

        小智：“大声喊。”

        鼓手：“在海边跑一圈！”

        林京白：“脱了衣服跑吧。”

        人群先是顿了一秒，随后认同地发出起哄声。

        宋渊没含糊，麻利地脱掉自己上衣，露出线条紧实的腹部，那银色项链搭在他锁骨的位置。

        “接着脱啊！”贝斯喊。

        他一愣，随后认命般点点头，甩掉鞋袜，脱掉黑色长裤。

        于是登时间，他全身上下只剩那根项链和一条腰部带着深灰色的黑色内裤。

        虽然才九月，但夜晚的海风还是带着凉意，他原地高抬腿踏起来。

        倪清月不知为何觉得害羞，自打他脱了衣服就一直回避着目光。

        “都脱了！”鼓手起哄。

        “去你的！”宋渊仰着下巴骂他。

        “跑吧，”张和歌毫不掩饰笑意，指着不远处和海浪玩耍的小狗，“跑到狗那，再跑回来。”

        乐队的人还在说他太过仁慈，应该跑得更远些，宋渊就冲出去。

        因为冷，他肩膀有些缩起来，周围的人惊奇地看着这个男孩。

        这场景太滑稽，苏佳忆也忍不住笑起来，碰杯中，她无意中看到倪清月抿着唇，笑着看他的背影。

        苏佳忆碰了下她手中的易拉罐，她受惊地收回目光，正对上苏佳忆好奇的眼神。

        “你怎么回事？”苏佳忆尽力压低声音。

        “没有啊。”倪清月答非所问。

        宋渊已经跑到规定的位置，转身向他们跑回来。

        那只小狗像受到了他的感染，四腿迈开跟着他飞奔。

        “你和许蓦吵架了？”苏佳忆问。

        “不知道。”倪清月说。

        宋渊已经跑近，大家看清，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只柴犬，耳朵立着。

        前面的男孩身材精瘦，个子不是特别高，腿却长，微卷的头发一颠一颠的，咧嘴笑着，露出虎牙。

        “冻死人了。”大家的欢呼声里，宋渊瞄了眼聊天的倪清月，飞速套上衣服，仰头大口喝啤酒。

        又玩了一会，已经十一点多，小智吵着困了，大家就都钻进帐篷躺好。

        三个女生睡在一起，倪清月在中间。

        林京白直挺挺躺着，双手叠放在自己肚子上。

        倪清月忍不住笑：“你这么睡觉怪瘆人的。”

        她翻白眼，说：“你最好也别碰我。”

        倪清月“哦”了一声，直接把一条腿搭在她身上，挑衅似的看她。

        林京白叹了口气，说：“苏佳忆，我真挺同情你的。”

        苏佳忆笑着看了她们一眼，也把腿搭过来。

        “你带相机怎么不用？”苏佳忆问。

        林京白：“我本来就不喜欢。”

        “那你…”她本来想问“那你为什么学新闻”，却住了口，万一人家只是不喜欢摄影呢。

        林京白听出她的意思，回答说：“我调剂来的，本来都没报这个专业。”

        倪清月不乐意了：“凭什么你调剂就是新闻学。”

        “人品问题吧。”林京白闭着眼睛。

        没一会两人都渐渐睡去，苏佳忆听着她们匀称缓慢的呼吸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总是担心，如果所有人都睡着了，会不会有些危险。

        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可是万一呢。

        于是她瞪着眼睛看明黄色的帐篷顶，一点困意都没有。

        就这样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些睡意，昏昏沉沉中却听到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本来沉重的眼皮忽地抬起，尽力分辨那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走路，是被刻意放轻的脚步。

        苏佳忆又听了会，那声音消失了，她却困意全无，放不下心，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眼。

        她小心翼翼拉开帐篷，悄悄探头出去，却看到张和歌坐在他们烤串的炉子旁边，手里握着相机。

        张和歌敏锐地捕捉到这面的动静，看到探头探脑的她，先是一愣，旋即笑出来。

        苏佳忆悄声出去，在他身旁坐下。

        “还没睡觉？”张和歌贴心地帮她拿走周围带锋利边缘的石头。

        苏佳忆摇摇头：“总觉得不安全。”

        对她的回答张和歌有些意外，微抬眉毛看着她。

        “你怎么也没睡？”她问。

        张和歌说：“我也是想着出来守一会。”

        原来是同样的想法，两人低头笑着。

        “他们倒是不担心。”苏佳忆回头看了眼挨着的几个帐篷。

        “小孩儿嘛，正常。”张和歌说。

        他又看向苏佳忆的眼睛，微微笑着，说：“不过你…我还以为你是失眠了。”

        苏佳忆笑着，目光落到他的相机上。

        她指了指，问：“我可以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当然。”张和歌递给她。

        苏佳忆一张一张翻看，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小孩子，挥舞着手朝大海奔跑，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有红彤彤的落日，有仿佛会动的海浪，还有让人垂涎欲滴的烤串。

        “你拍的真好。”苏佳忆赞美。

        “你也可以。”

        “你是一直很喜欢摄影吗？”苏佳忆问。

        张和歌看着浪花，沉吟了会，点点头，说：“我小时候，祖父很喜欢摄影，有很多相机。我上小学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教我拍照，但我那时候玩心很重，根本没兴趣。”

        周围很安静，只有白花花浪花拍过来的声音，哗啦啦，一会又退散。

        苏佳忆看着他认真讲述的侧脸，听着。

        “后来我刚有一点点兴趣的时候，祖父就去世了，帮家里人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我翻到好多相册。

        “他真的很会拍，那些照片全都很好看。有一个相册里都是我从小到大的样子，全都是他在我不经意时拍下来的。

        “然后我才拿着他的老相机认真学摄影，慢慢的，越来越喜欢，也拍了很多照片。但是…没能给祖父拍一张。

        “每张照片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学新闻。”

        张和歌说得慢慢的，仿佛讲了一个悠长的故事，讲完后他淡淡地笑了下，扭过头看苏佳忆。

        苏佳忆想安慰他，于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哄小孩一样的动作，张和歌笑意涌上眼睛。

        “那你呢？为什么学新闻？”

        苏佳忆收回手，也看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说：“喜欢吧，喜欢把好的坏的都呈现在大家面前，喜欢做这种事时候的自己。”

        张和歌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脸上挂着笑，说：“现在带着理想学新闻的人越来越少了。”

        “能坚持住的人也很少吧。”苏佳忆轻声说。

        苏佳忆拿起面前的啤酒罐，晃了晃，还有一些，她抬起手臂，说：“祝我们的梦想，都实现。”

        张和歌看向她，眼里带着欣赏，笑着和她碰杯。

        海浪时卷时退，他们又聊了许多，聊挂在天上的星星，聊学校门口好吃的饭店，聊剪辑视频，聊身后帐篷传来的鼾声。

        聊到相机时，宋渊走出来，发型睡得奇形怪状，他看到外面的两人，眯起眼睛：“你俩在这干嘛呢？”

        听清他们的用意之后，他轻松地笑了下，摆摆手：“想太多了啊，哪有什么危险，赶紧睡觉吧。”然后嗒拉着拖鞋走向公共厕所。

        回来时又说：“明早叫我看日出啊。”然后歪歪扭扭地钻回帐篷。

        苏佳忆和张和歌相视一笑，继续聊天。

        一夜没睡也不觉得困。

        鱼肚泛白的时候，他们把熟睡的大家都叫起来。

        睡眼惺忪中，只有宋渊最难叫醒，无论身边的人怎么说日出的美，他都坚持把头蒙在被子里。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他嘟囔，然后又沉沉睡去。

        贝斯：“让他睡，等醒了后悔去吧。”

        于是大家便也不叫了，在海边排排坐好。

        调试相机时，张和歌忽地扭头抓拍了一张苏佳忆，然后又低头继续调整参数。

        天色渐渐亮起来，身边快门声接连着，苏佳忆手痒，便看向了林京白那安安静静躺在一旁的相机包。

        林京白注意到她的目光，打了个哈欠，随意地说：“想用就用吧。”

        得到允许，她飞速打开相机，却发现镜头还没安好，又咬住嘴唇暗暗着急。

        张和歌看到，把自己的相机塞到她手里，拿过林京白的相机组装调试着。

        苏佳忆来不及顾其他，用力托起沉重的单反相机拍摄。

        只是大家举着相机又等了会，天已经亮了许多，却迟迟不见初生的太阳。

        苏佳忆看了眼时间，确实到了日出的时间啊。

        正疑惑着，张和歌在一旁幽幽道：“东边日出，西边日落。”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苏佳忆“啊”了一声，回过味来，昨晚他们在这里确确实实看到了日落，那怎么可能在同一方向再看到日出。

        张和歌解释：“旭城的海岸线都是朝西的，要看日出只能爬山。”

        大家这才明白，纷纷转头把怨恨的目光投向刚起床的宋渊。

        倪清月又扁着嘴垂头，没能看到日出，不开心的情绪连带着让她想起一切烦恼，包括和许蓦的矛盾。

        她打开手机，拨通许蓦的电话。

        枯燥的“嘟嘟”声中，她才想起，现在是凌晨五点，许蓦还没起床，而且，昨天他们聊天的结束并不美好。

        就在她马上放下手机时，电话突然被接通。

        可能因为刚醒，许蓦的声音有些沙哑：“月月？”

        倪清月扁着嘴没说话。

        面对安静，许蓦却突然清醒起来，声音急迫：“月月，你怎么了？”

        “干嘛？”她终于出声。

        “你回学校了吗？”许蓦问。

        “我不是说了我不回。”

        许蓦沉默。

        “玩得开心吗？”他问。

        “当然啦，可开心了，”虽然这么说，她脸上却没有笑意，“我们还看日出了，可好看了。”

        “那就好。”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叹了口气。

        “许蓦，你来找我吧。”

        沉默里，倪清月屏住呼吸，期待他的回答，就像当初期待他的吻。

        “月月，我走不开，公司真的出了点问题。”

        清晨第一缕海风吹过来，倪清月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海水腥咸的味道充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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