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考试

胜蓝的考试时间一直都安排得极魔鬼。四门集中在同一天，高强度碾压脑细胞。

        早上7：00开始考语文，9：30结束。

        叶然知道以自己的情况，必须给作文留出至少50分钟。可紧赶慢赶，收卷铃响时还没写完最后一段。

        监考走过来，高跟鞋声“噔——噔——”。叶然把答题卡往课桌右上角推了推，套上笔帽。

        “再给你一分钟。”

        “不了，对别人不公平。”

        姜贞拿起答题卡，迅速浏览一遍：“字还得再练练。”

        叶然抬起头，视线里的人眉心处有颗黑痣，和宋樱一模一样。不偏不倚，这人也爱把头发做成波浪卷，爱穿复古印花连衣裙。

        好几次她看着讲台上的姜贞，仿佛看到了当年大屏幕前的宋樱。

        她俩的身影重合又撕裂，撕裂又重合，搅得人头疼。

        辛琥曾问过为何唯独对姜老师有意见，叶然仔细想了想，结论是——没有理由。

        年少时的爱憎也许经不起推敲，但年少时，我们爱憎异常分明。

        数学卷10:00发下来，12：00收走。

        语文考完大家只觉得稀松平常不值一提，可数学一结束，教室里顿时喧哗四起。

        其一是因为，往常提前20分钟交卷的学神这回只提前了两分钟。其二是因为，这人居然还提前了两分钟！

        “附加题，你们读懂了吗？”

        张阳问题一抛出，四周哀嚎直穿天花板。

        “半仙你缺了大德，往人伤口上撒盐。”

        “太难了，严重超纲。超得离谱。”

        “格格巫他想怎样，平时闹腾就行了，怎么这种时候还耍赖？”

        七嘴八舌的抱怨声中，一句“行了”格外突兀。

        施朱：“这题不就是昨晚那道的变式嘛。”

        一石激起千层浪。

        “啊——要死要死，又被耍了。”

        “难怪昨晚他笑得那么奸邪，老狐狸。”

        “我感觉我不会再爱了，我心如死灰。”

        口口声声喊着“心如死灰”的同学，肚子“咕噜”一叫，立刻两眼放光，奔向食堂。

        为了不排队买饭，叶然总是快到一点才去食堂吃两口。

        她端着一份小砂锅，去二楼靠窗最角落位置坐下，正要塞上耳机，对面放下一碗豆腐汤。

        “叶神，我可以坐这里吗？”

        不必抬头也知道这人眉清目秀，此时正嘴角上扬。

        “可以。”

        “叶神，谢谢你。”

        “嗯？”

        “附加题，上次你拍给我解析，我看懂了第一问。昨晚老班讲完，我又听懂了第二问。”

        “”那题总共三问。

        叶然：“恭喜。”

        白浔讪笑：“不过，正卷最后一道——我没解出来。”

        夹着一颗鹌鹑蛋，叶然愣住了。

        慎思楼的试卷，六楼比一到五楼多半页。题目跟其他班级一样的那份，被称为“正卷”。多出来的半页，只出一道附加题。

        附加题的分数不计入年级排名，但会计入班级排名。也就是说，那半页答与不答，对外看来其实无关紧要。可一班的同学个个头顶学霸光环，谁都不肯示弱。他们的共识是——班级排名大过年级排名。

        考基础能拉开什么差距，有本事在难度较高的附加题上见真招。

        叶然头一次听说有人正卷的题目没解出来，直到鹌鹑蛋掉进砂锅，才回过神来。

        用筷子叉起一块番茄，白浔吃得斯文秀气。

        “你的手还撑得住吗？”

        “应该没事。”

        说话间，掌心还一阵钻心的疼，叶然面不改色夹了一根笋。

        “今晚放学会早一点。”

        “嗯。”

        白浔不知该说什么了，总不能现在找一首文言文播放朗读。正绞尽脑汁想话题，听到对方开口，瞬间如释重负。

        “当然可以，你要什么？”未等对方回答，她心中已了然：“第五册是吧？”

        “嗯。六也要。”

        下午2:00到4:00是英语。选择题居多，叶然照例提前20分钟交卷，然后去操场上晒太阳。施朱尾随其后出了教室，却径直前往小卖铺买水。

        钟塬看着两个背影啧啧几声。她俩的差距主要在数学，既然附加题没难倒学委，那这次叶神的第一，悬之又悬。

        他一转头，视线和右边的女生相对。这人也早答完了试卷，只是没勇气交上去。

        有一瞬钟塬想，没准这匹黑马会将惊喜延续下去，若真如此，自己岂不就误打误撞赌赢了？

        可他很快回归现实。因为早上姜贞收答题卡时，他眼角余光扫到了白浔的数学卷面。

        下午5:30，夕阳的余辉洒进教室，为课桌镀上一层金黄。终于到了最后一门文综。

        看着大片空白答题区，白浔内心焦灼。中午见那人的右手微微颤抖，真的可以？她转头看了一眼左下方，女生一脸平静，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也许只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她不是一般人。这样想着，白浔提笔开始审题。

        文一班只有在考试时才会安静下来。这群学生自视甚高，哪怕做错，也绝不抄袭。这是来自学霸的自尊自爱和自信。

        姜贞百无聊赖，就在过道里一圈圈晃悠。为了不影响大家写题，她特意放轻脚步。转到靠窗一列最后一桌，她心中一惊。

        这孩子，有股子倔劲儿。不服输是好事，但过分要强，可极易伤及自身。

        姜贞亦喜亦忧：“要不别写了？”

        得到的回答在自己预料之中——“不，还有时间。”

        “量力而行。”

        姜贞伸出手，见对方警惕地缩起了肩膀，又尴尬地收回去。

        不知为何，这孩子总跟自己过不去。旁敲侧击了几次，她一言不发。托老辛去问，毫无收获。

        姜贞叹气，现在的学生真难教。

        晚上8:00整，铃声打响，考试结束。同学们揉眼睛、伸懒腰、打哈欠，捂着肚皮喊饿个个筋疲力尽。

        辛琥进来：“傻狍同学们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

        没人理他。

        “周末吃顿好的，补一补身体。”

        依旧没人理他。

        辛琥乐呵呵：“放假了还不高兴，都黑着脸是被谁欺负了？”

        底下民怨沸腾。

        “明知故问，狡猾，可恶。”

        “暂时不想见你，请不要挑衅。”

        “那半张空白将成为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没有之一。”

        辛琥哼笑一声，吃一堑长一智，希望这群“神兽”以后长点心。

        “神兽们”愁眉苦脸了没几分钟就因周末不布置作业而鼓掌欢呼。

        “啊——老师，我爱你，不接受拒绝。”

        “如此善解人意，老师，你太棒了。”

        辛琥：“”瞧瞧这出息。

        “早点离校，最后一个记得关窗锁门。同学们下周见。”

        “老师下周见。”底下异口同声。

        跟往常一样，叶然不想立刻离校。她双手塞进口袋，望向右上方：“白浔。”

        “嗯？”女生回过头，晶亮的眼眸闪着光。

        “要不你先回。”

        “怎么了？”

        “时间还早，我可以走路回去。”

        “那我们一起走路回去。”白浔不假思索。

        叶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几秒，回了句“好”。

        她先去了趟卫生间。

        文综开考半小时，做完全部选择题，右手实在不方便写字，她干脆把纱布拆了。咬紧牙关去写简答题，那些原本稍微愈合的伤口又悉数裂开，答题卡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站在镜子前，叶然深呼吸两次，双手放去水龙头下，任水珠滑过红肿的手掌。

        “一定很痛。”

        “还行。”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返回教室后，叶然抽出纸巾擦干手，拿出药膏和纱布。

        女生又走到了跟前：“我帮你吧。”

        叶然迟疑，空气沉寂。

        “我刚洗了手，尽量不碰到你。”

        同学们都已离开，楼道里一片安静。

        一缕淡淡的茉莉香萦绕鼻息。白浔凑上前仔细包扎时，叶然转头看向窗外。

        夜空辽阔，月色暗淡，四周无星。一朵偌大的黑云正从远处飘来，似要吞没月亮。

        花坛里的孔子像依然寂寂挺立，夫子手中的《论语》正翻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这一节。

        “好了。平时还得多注意些。”

        叶然回过头，见对方用右手扶了一下眼镜框，虎口处的黑痣清晰明了。

        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你俩怎么还没回家？”这人西装革履，系着领带，两手塞在裤兜，脑袋伸进教室，“叶然，你是棵好苗子，要再接再厉为校争光。”

        没人回话。

        那人提高嗓音：“放学后早点离校。”

        叶然不但不打算开口，还自顾自吃了颗糖。

        白浔乖巧点头：“知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

        白浔一愣，她没料到自己一张嘴就引火烧身。

        得到回答后，那人“哦”了一声。

        叶然：“”莫名其妙。

        白浔：“”不明就里。

        “全楼道就你俩了，动作麻利点。”

        那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声音却还在耳边回响：“辛老师——辛老师——你班里还有学生没离校。”

        不约而同，两个女生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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