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叶琛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神原凛就消失了。

        神原凛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不见。他最后对叶琛说的话，更像是在对自己的执念做一个了结。是啊，他终于释怀了，从前的不甘与悔恨，也都随着那点点荧光，离开了这世间。

        如果有来世，希望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神原凛这样想着，走进了黑暗之中。

        ＊

        叶琛走出了往生阵，他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看到了神原凛，那位天神一般的人物，甚至还和他说了话。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大概置身于梦境之中。

        叶琛抬起头，看到了神原凛口中“壮观的门”——银钥之门。它的确十分壮观，叶琛从未见过这样的门。

        银钥之门外观呈银色，上面雕刻了繁琐的花纹，叶琛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上面雕刻的似乎是三百年前圣战的惨烈战况。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却又使用了极其抽象的手法，显得倒没有那么骇人。

        门的正中央，雕刻着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周围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去争抢太阳，却都被太阳灼伤。这个太阳大概指的就是魔女教的烈日纹焰，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魔女之力。

        不知道为什么，叶琛从这副壁画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庄严肃穆，甚至是神圣。他没有感觉到一点邪恶的东西，就好像他面前的这扇门，是通往天堂的大门。

        叶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而后轻轻推开了银钥之门。其实叶琛没想到门能被轻易地打开，他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门被轻轻打开，在静谧的空间里，只发出了和空气的摩擦声。叶琛走了进来，注视着门内的环境。美丽且梦幻，这大概是叶琛对于这里的第一印象。

        这是一个大到看不见边际的空间，淡粉色的漂浮物在空中飞舞，又像星星又像羽毛。脚下是同样颜色的清水，将整个空间都包裹起来，湿润又温暖。

        魔女诞生的地方，是这么美丽的吗？叶琛环视着四周，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越是美丽，就越是致命。

        叶琛迈步向前，脚下的水流被他的动作带起，晃动地发出响声，像是某种乐器击打所发出的声音。

        叶琛就这样在空间的尽头，看到了清水绫奈。

        清水绫奈站在一个花瓣形状的巨大圆球体旁边，似乎并没有发现叶琛的到来，她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物体。

        这个圆球被一层层花瓣包裹起来，没有露出一点缝隙，清水绫奈凑近它，甚至能听到从里面发出的微弱的呼吸声。

        叶琛小跑着来到清水绫奈身边，清水绫奈终于注意到了叶琛。叶琛喘着气，拉过清水绫奈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清水绫奈在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用法术治好了那些细小的伤口，叶琛并没有看见。叶琛探了探她的脉搏，道：“你将伤口藏起来了？你的气息不太稳定，接下来不要再使用法术了。”

        清水绫奈拗不过他，只好点头应允。

        叶琛看向面前的花苞，问：“这是什么？”

        清水绫奈看向四周，叶琛也跟着看了过去。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如果把这个空间看作女性的子宫，那么地上的水流就是羊水，而我们面前的这个球体，就是胎儿的所在。”

        叶琛不由得点了点头，怪不得他走进这里，觉得又神圣又温暖。

        “我明白了，所以魔女就在这里面。”叶琛看着清水绫奈，余光瞟了一眼面前的物体。

        “是的。”清水绫奈答。

        “但是，要怎么打开？”叶琛问。

        清水绫奈有些迟疑：“其实在你进来这里之前，我有尝试过用魔力将它打开，但是并没有成功。”

        “不如，”叶琛略微思索，而后抬起头看向清水绫奈，“我们两个一起往里面传输魔力，说不定会成功。”

        尽管清水绫奈半信半疑，但依旧同意了他的想法：“好。”

        清水绫奈将手放在花苞上，而后叶琛将手覆盖在清水绫奈的手上，两人将体内的魔力，一同顺着指尖，注入进花苞中。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花苞竟然露出了一丝裂缝，耀眼的金光从裂缝中发出，两人齐齐退后了一步。只见那花苞外面的花瓣如同凋零了一般，一层一层地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却在沾到水的瞬间消失。

        待花瓣全部剥落，金光消散，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躺在中央酣睡。她大概已经在这里昏睡了好几天了，如果没有人开启这幻境，她就会一直沉睡在这里。

        叶琛没有想到，魔女会是这样小的孩子，他以为魔女至少该是成了年的。叶琛瞧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孩，着实无法将她与邪恶的魔女联系在一起。

        这边叶琛还在做着心理建设，另一边的清水绫奈却像是失了神一般，有些愣怔地看着女孩。她上前两步，走到女孩的旁边，最终却没有靠的更近，只是停在了不远不近的位置。

        “怎么了？”叶琛看她有些反常。

        清水绫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然后歉意地笑笑：“抱歉，一时间走了神。我只是没想到魔女会是这样年幼的孩子。”

        叶琛不疑有他，毕竟他第一眼看到花苞中的女孩时，和清水绫奈的想法一样。

        两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小女孩所吸引。在被清水绫奈摸过头后，小女孩醒了过来。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女孩并没有什么惊慌，甚至对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并不惊讶。

        “姐姐，你真好看。”这是女孩说的第一句话。

        清水绫奈轻轻摸了摸女孩的脸，然后对女孩柔声说道：“你刚才脖子那里好像受伤了，姐姐帮你看看好吗？”

        女孩乖巧地低下了头，露出了脖颈。

        清水绫奈如愿以偿地在女孩的脖子上看到了烈日纹焰的图案，她转头对叶琛点了点头，两人确认了女孩魔女的身份。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我叫小椿。”女孩一笑，露出了唇边的一颗小虎牙。

        “很高兴认识你，小椿，”清水绫奈揉了揉她的头，“你可以叫我绫奈姐姐，那边的是叶琛哥哥。”清水绫奈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叶琛。

        叶琛走上前来，蹲在两人的旁边，轻声对小椿说：“哥哥和姐姐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小椿眨了眨眼睛，小声说了个“好”。

        叶琛接过小椿，将小椿抱在怀里。又对清水绫奈说：“幻境快崩塌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两人最初的任务，是在进入幻境以后，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魔女。但是叶琛看得出来，清水绫奈犹豫了。他不想让她为难，所以便打算先把小椿带出去，至于后果会怎样，他也不知道。

        清水绫奈点了点头，正要走，却被叶琛拉住了手。

        “这次不要再走散了。”叶琛看她，眼里有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她曾在自己身上也看到过。

        清水绫奈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噢，对了。”清水绫奈打断了叶琛的思绪，打了个响指，一只通体纯白，金色瞳孔，额前有着一些红色毛发的九尾狐凭空出现。

        “这样快一些。”清水绫奈对叶琛说。

        叶琛点了点头，把兴奋的小椿抱了上去。待三人坐稳后，九尾狐才缓缓地飞在空中，朝着前方行进。

        三人回去时，沿着叶琛之前走过的路。途经往生阵时，叶琛只看到了一地的往生镜碎片，那些碎片之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星光。叶琛却没有看到神原凛的身影，他只当是神原凛又躲到了哪里去，又四处瞧了瞧。

        “怎么了？”清水绫奈抬眸，关切地问他。

        叶琛这才收回视线，说道：“没什么。”

        回去的路上没有了重重关卡，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达了最初的入口处。

        在三人从诞生之地踏出的一瞬间，巨大的物体倒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琛应声看去，整个诞生之地不过在瞬息之间，便轰然倒塌，紧接着化为乌有，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魔女诞生之地的幻境并不是真的毁灭了，只是暂时的消失，等到下一任魔女出世时，幻境便会重临人间。

        回过神，看到同样失神的清水绫奈，叶琛朝她弯了弯唇角：“走吧。”

        三人一到达红栎谷，就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围了起来。

        叶琛抬手看了看时间，此刻距离他们进入诞生之地，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有余。而在幻境中，他们却度过了漫长的时间。看来现实与幻境，果真有着不可磨灭的差距。

        “没受伤吧，老叶？”陈晨上下打量着叶琛，还上手拍了拍他的背。

        “我没事。”叶琛被他拍的左右摇晃了几下，差点栽倒，沈河连忙扶住了他。

        “绫奈姐姐，你没事吧？”沈河出声询问。

        清水绫奈摇了摇头，余光看到叶琛正眯着眼打量自己，目光中还带着复杂的神色。

        冯芷朵看到躲在清水绫奈身后的小椿，惊呼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子？”

        众人这才注意到小椿的存在，纷纷低下头去看她。同时被好几个人的目光热切的注视着，小椿有些怯怯地把脸藏在清水绫奈身后，一只小手紧紧抓着叶琛的衣角。

        林轻调笑道：“怎么进去还是两个人，出来就成了一家三口？”

        为防止林轻继续出言不逊，叶琛解释道：“这孩子就是第八任魔女。”

        “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在场的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魔女的真面目，他们从未想过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成为魔女，心中便更加对魔女教一阵恶寒。

        “嗯，”叶琛摸了摸小椿的头，“已经确认过烈日纹焰了。”几人看着叶琛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微笑，不禁愣住了。

        陈晨的目光在清水绫奈和叶琛两人身上徘徊，镜片下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你们应该也很疲惫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众人各怀心事地回到了住处。

        清水绫奈带着小椿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就被叶琛挡在了身前，她抬头，正对上对方灼灼的目光，一不小心晃了神，等回过神来，小椿已经不见了。

        叶琛拦住她：“冯芷朵会照顾好小椿的。绫奈，我们谈谈。”

        清水绫奈看到小椿明明很害怕，却还要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很懂事地跟在冯芷朵身后，十分顺从的样子，她知道，这是小椿在给他们腾地方。

        两人来到后院，叶琛自顾自地坐在了屋檐下的走廊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地面问她：“你打算把小椿留下来？”

        清水绫奈因为装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叶琛的反常：“是的。”

        叶琛转过头，他看不到清水绫奈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他面色冰冷，正色道：“绫奈，重复一遍总部传达的任务。”

        清水绫奈立刻抬起头，迎着叶琛的目光道：“不惜一切代价，在魔女出世之际铲除魔女，将罪恶的萌芽杀死在摇篮中。”

        “你向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不要告诉我因为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让你产生了同情心。绫奈，要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早就没有同情心泛滥的资格了。”叶琛的话语掷地有声，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清水绫奈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可是只要触碰到那段记忆，她就止不住的战栗。小椿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背上枷锁的普通人，她凭什么要承受不属于自己的怒火？所谓的牺牲一人，挽救千万人，就是正义吗？

        可她张了张嘴，最后就只是吐出一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就在叶琛以为两人达成一致时，清水绫奈却接着说道：“但我依旧坚持我的想法。”

        叶琛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执拗，蹙眉问道：“即使要与我们为敌？”

        清水绫奈哑然，她兀自握紧了拳头，这时无论说什么看起来都像是在狡辩，她有些懊恼，手也慢慢松开。

        沉默良久，叶琛似在低头思索，片刻后他看向清水绫奈澄澈的双眸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执着，我相信你这么做必定有你的理由，小椿的确很可怜，但我认为你的选择一定不只是因为这个。我还是想告诉你，你选择的是所有道路中最艰难的那一条，即使小心翼翼，也有可能走上歧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理解你，你应该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清水绫奈低垂着头：“我明白，但我们一定不会是敌人。”

        叶琛叹了口气，他觉得清水绫奈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我当然并不会认为你做了这个决定就等于背叛你的信仰，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考量。我依旧会按照总部的指令，执行第一计划。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向总部交代？毕竟你从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你的计划若是完美到天衣无缝，说不定会让我甘愿冒着违抗命令的风险也要成为你的同伴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清水绫奈还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深意，那他真的就是白费口舌了。

        很显然，清水绫奈终于意识到了叶琛的态度，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感激的情绪看向叶琛。

        叶琛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率先打破僵持：“说说看吧。”

        清水绫奈应了声，道：“其实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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